“就是......就是这个啊......那个,接吻这种事......”
俞明玉弯起眼,反握住谢安存的手,有意无意地在上面摩挲了一下,谢安存立刻瞪圆了眼一副要摇尾巴的样子。
他发现对方很喜欢这种奖励式的skinship,这副坦诚的样子比以前更叫人喜爱。
是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开始互相跨进最后一道私人领域的呢?
这个答案模糊不清,但俞明玉想,他很喜欢谢安存肚子上的纹身,陷入欲望中的脸和嘴唇。
这个项圈早就该戴到谢安存的脖子上的,世界上大概不会有第二个让他产生兴奋的人了。
会亲人的小狗总是能讨人欢心获得宠爱,俞明玉弯下腰在谢安存脸颊上轻咬一口,在他耳边轻声道:
“你要是能当只乖狗狗的话,叔叔就愿意亲你。”
第38章
夜深时分,俞明玉指间点起一根烟,缓缓走下楼梯。
月光将家具的影子无限拉长,直抵脚底,连墙壁上儿童涂鸦的形状也显得阴翳,但俞明玉已经习惯于在这样的深夜里来往于楼层之间。
他面无表情,走至小桌前,将烟头摁在菩萨像的头顶。
火星没烧着,但底下兹啦啦起了一层烟雾。烟雾不呛鼻,但越飘越多,隐隐有了要淹没整个客厅的迹象。
时间、地点的分界线都在此刻成了不确定因子。
凌晨十二点零一分,俞明玉对着浓雾沉声道:“出来。”
“……”
一个穿衬衫短裤的男孩慢慢从雾里走出来,五官与俞明玉如出一辙。有这样出众的样貌,男孩却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含胸低头,仿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是你把谢安存引到澄心湖边的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男孩沉默着不说话,不辩解也不害怕,足够坦荡,但手段也稚嫩,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什么人都能利用。
和从前的自己对话是什么感觉?
俞明玉以前从未想过这件事,直到这尊来路不明的菩萨像从小楼的后院挖出来,摆在他的面前,所有荒唐的事接踵而至。
这神像在漾园其他人眼里是灾难也是救星,坐实了俞明玉命格凶的传闻,不少人因此悄悄松了一口气。
俞道殷本想借这个机会找道士来改一改死湖的风水,却不想邪物被俞明玉阴差阳错留了下来,还因此发现了神像的秘密。
俞家人的迷信没有错,这世上虽然没有真正的鬼神,但不乏灵异志怪之事。
俞明玉发现菩萨像可以让人看到过去的东西,他虽然无法改变过去,但可以影响过去的人和事,包括他自己。
菩萨像来路不明,俞明玉找了很多人,查阅了无数本书籍都没找到其中的缘由。不置可否的是,这东西可以满足他的私欲,做到许多他想做却不能做的事。
此时的烟雾便是混肴过去与未来的分界线,他和面前只有十岁的俞明玉同身处于小楼中,但入目所及的景象大不相同。
他看到的是现在的漾园,但男孩走出小楼的大门后,入目所及仍是二十几年前的景象。
无论怎样,分界线仍旧存在,他们之间只能在深夜对话,谁也不能越雷池半步,但现在这个规则似乎在慢慢被打破。
“俞青涯想要害你、害我,我会像当初答应你的那样,想办法让俞青涯得到报应,有什么错么?”男孩终于舍得开口。
俞明玉皱眉,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能看见谢安存?”
“我不知道......我已经在小楼待了好几天了,有时候周围的场景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看见他。”
“你很在意他么?是你说的,只要能让俞家人付出代价,做什么都可以。”
男孩的脸色逐渐变得迷离起来,语气也飘忽不定。
“我最近经常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有些是噩梦,有些是我无法描述的梦,好像看到了以后会发生的事一般。”
“这些梦我醒来后就不记得了,但我能确定的是,如果想要除掉俞青涯,必须要有那个大哥哥参与。”
“因为几个不切实际的梦,就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俞明玉脸色忽而急转直下,他抓住男孩的衣领,将他提到半空中:“我什么时候教过你,在不能确定结果的情况下,随便做没有经过推演的事?”
男孩像是吓到了,身体微微颤抖,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努力保持着无波无澜的表情。
“你很在意他吗?原来你也会有在意的人?”
“可是走到这一步,牵扯进来的无辜的人已经多得数不清了。我全部按照你说的做,任打任怨,骗到院里那些下人和姨娘的信任,往俞青林平时的饭里下药。”
“我也成功接近俞青瑶,装作仰慕她,让她去学芭蕾,你知道她看我的眼神有多恶心么?我在他们眼里就是最下贱的玩物,还要甘愿去当这个玩物,被你牵扯进来的我难道不无辜吗?”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无法真正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么长时间来他一直跟着未来俞明玉的计划一步一步地走,一个人在园中生存,担惊受怕,遭人冷眼、咒骂和殴打,无数次悔恨,恨当初自己不应该牵上陈婧宁的手,也不应该踏进漾园。
在走进小楼的那一刻,他俞明玉的人生就注定了要在烂泥里打滚。
男孩的身体一直在发抖,眼眶也通红,俞明玉却不觉得怜惜,这是他自己,他们面对着面就像在照镜子,照出幼时自己的惶惶和懦弱。
他厌恶这样的丑态,厌恶自己被陈婧宁给的一点温情所欺骗,为了保住自己的栖身之所,甘愿被按在地上殴打,那段时间对俞明玉来说是无尽的噩梦。
闻言,俞明玉怒极了,反而弯起眼眸笑了笑,将男孩放下转了个儿,正对着墙上的儿童涂鸦。
他按在对方肩膀上,逼男孩去看自己画下的画。
抓着蛇的俞青林、握着剪刀的俞青瑶,还有形形色色如影子般窥探他的大人……
过去的场景像是被倒带重放了一般,男孩浑浑噩噩地看着,看自己的小腿被两条冰冷的游蛇缠住、年轻的家仆脱掉了他的上衣,将他按在地上,俞青瑶微笑着拿出剪刀,要在他身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你无辜吗?对,如果你想一直保持这段加害者和受害者的关系,那么你就是无辜的。”
“如果不做点什么,你这辈子就只能当一只被俞家人踩在脚底的蝼蚁,他们要你笑你就笑,要你趴下舔他们的鞋就舔,最后什么都拿不到,像一个垃圾被他们扫出门。”
俞明玉的声音极轻极冷,如附骨之蛇:
“你看,如果没有他们,你想当个普通小孩,拥有自己的家的愿望就实现了,是这些人把你地人生毁了,是他们不愿意让你好过。”
“凭什么被选中的是你,凭什么你就要任人玩弄殴打,该死的人就该去死,他们有的你也一样可以有,甚至抢过来都无所谓。如果你想当个无辜的局外人,继续浑浑噩噩过活,下场就是一辈子被俞家人驯化。”
“你忘了母亲死前说过的话了吗?”
男孩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一个小点,他缓缓抬起头,仿佛在俞明玉的声音里重新见到已经自杀去世一年的陈婧宁。
这个女人那么优柔寡断的性子,被俞道殷带回这里,无处可去。
因为害怕被抛弃和折磨,才将俞明玉从孤儿院领养回来,代替她成为这座炼化场上的焦点,最后却不知道从哪里生出那么大的勇气,在小楼里上吊自杀。
她是个自私的母亲,将俞明玉带来漾园共同承受痛苦,又自己先撒手离开。
只是她死之前依旧无法瞑目,赤红的瞳孔死死盯着底下吓得大哭的俞明玉,用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说:“明玉......你绝对不能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
你绝不能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
男孩猛地闭上眼,背上冷汗涔涔,俞明玉放开他,他低下头:“我知道了......对不起,是我错了。”
“你擅自行动我不会管,毕竟你我是一体的,有因就有果,最后影响的还是你自己,想做什么都随便你。”俞明玉冷声说,“但谢安存不能动。”
男孩背对着他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才嘶哑道:
“你说人想要什么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任何事都不例外,大哥哥以后一定会被卷进来,你不可能一直保护得了他。”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惹得俞明玉无端生起一股烦躁,他正要揪住男孩的衣服叫他说清楚,对方的身形却逐渐模糊起来,周围的迷雾也跟着淡去不少。
摆钟的时针已经从“0”挪到了“1”,这代表他们之间对话的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
待到雾气彻底散去,客厅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俞明玉仰起头,沉沉地从嘴里吐出一口烟雾,半晌,将菩萨像狠狠扔回桌上。
第二天谢安存没有去工作室,在自己房间桌前端坐了一下午,也发了一个下午的呆。
早上俞明玉神色如常,像以前任何一个早上那样姿态优雅地吃早饭,吃完了就看着他吃,只要谢安存一对上他的视线,男人就习以为常地露出得体微笑。
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有了质的飞跃,谢安存昨日做梦还梦见他趴在俞明玉身上亲吻对方,俞明玉并不抗拒他的吻,这说明谢安存日后可以继续得寸进尺。
但这也是要拿其他东西换的,契纹的事迟早要解释,但直接说自己不是人类,有谁会相信?
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这么多天,还领了结婚证的人居然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俞明玉知道了又会怎么想?
谢安存从来没这么多愁善感过。
上辈子他把其他魅魔的厌恶当作家常便饭,可这一世不一样。
如果俞明玉得知真相后疏远自己,再往自己脸上拍一张离婚申请协议书的话,谢安存一定会发疯,控制不住自己后,真的变成比格犬,把家里咬得乱七八糟也说不定。
比格见谢安存坐在电脑前,表情像幻灯片一样变,手上还无意识地打字,好奇地凑过去一看。
输入法里几个大字——“俞先生,你也不想你太太变成比格犬发疯吧”。
比格:“......”
真是神经病。
这人今天不去上班,一直霸占着电脑,害它今天一个游戏都没登上,比格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大叫:
“谢安存,你电脑用好了没有?用好了就快让开,先让我玩十分钟!”
它再次挤到电脑屏幕边,脸色登时如吃了屎般难看。
谢安存竟然在俞明玉的房间里装了针孔摄像头。
电脑上正是对方卧室里的监控画面,时间显示昨天晚上十一点多,两人都躺在床上睡觉,挨得很近,姿态亲密,看着像已经结婚十几年了的老夫老妻。
它还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谢安存最近经常往俞明玉的房间跑,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怒骂道:
“谢安存,你还有没有下限了,居然往人家房间里装摄像头,你这是侵犯了人家的隐私权和肖像权......”
“不行了,我这次一定要报警把你抓起来,没有经历过劳改的洗礼你果然......呜呜、放开我!”
谢安存捂住比格的嘴,脸色凝重地对它“嘘”了一声。
画面上11点55分,睡在外面的俞明玉忽然起床走出了房间,谢安存不由得怀疑自己昨晚到底有没有放出香腺里的气体。
俞明玉洗完澡后看着很正常,没有旧疾发作的迹象,所以谢安存忘了催眠也说不准。
可这么晚了俞明玉不睡觉还出房间干什么?去了哪里?他是不是应该在其他地方也装个摄像头?
看谢安存那坐立不安的焦躁样儿比格就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这变态占有欲强得不像正常人,也不像正常魅魔,它竟开始有些可怜俞明玉。
“你别表现得这么恐怖好不好,人家说不定只是去外面抽根烟,抽烟上厕所也得把你叫醒,跟你报备吗?”
谢安存沉默着不说话,良久才关掉电脑,勉强接受了比格的说辞。他拿出昨天俞明玉给他的纸袋,拆开另一个纸盒。
“这是什么啊?”比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