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个小时后。
陆离随意裹着床单站在茶水间,大口大口仰头灌下一整杯冰水,又往嘴里倒了两枚冰块,嘎吱嘎吱地嚼着。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不等陆离转身,背后便压上一个人,双臂环住他的腰,下巴也搁在他的肩窝,出乎意料的黏人。
“休息一会。”陆离递给付邀今准备好的温水。
后者就这他的手将温水一饮而尽,接着却是恩将仇报地用力将他亚在吧台上,显开仅仅起一点遮挡作用的创单,就这么顺利地进取了。
“付,”陆离咬牙,“符越!”
……
一个小时后。
付邀今餍足地躺在浴缸里,仰着脑袋阖上眼睛,几乎就要这么睡过去。
陆离不满地伸手拍拍他的脸:“问你话呢?”
“什么?”付邀今微微掀开一线眼缝,黑色眼瞳被水雾氤氲得润泽剔透,“我走神了。”
“我说,有档恋综节目,邀请我们去当一期飞行嘉宾。”陆离小鸟依人般地偎进他怀里,“拍摄就在下个月,你档期空着的吧?”
付邀今搂住他,重新闭上眼,轻笑一声:“真的不是你相中了这档恋综节目,强行带资进组,已经敲定了全部行程,我没空也必须得腾出空来?”
“翻译得不错。”陆离挑了挑眉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可以。”
“真的?”陆离没想到付邀今这么轻易就松了口。
付邀今睁开眼和他对视,“但我有个条件,想办法让顾昭月联系我,让我的‘藏医’朋友帮她诊治心脏病。”
“你真有个藏医朋友?”
“当然,”付邀今心平气和地说,“就是师逸明。”
陆离:“……”
陆离:“先不说他典型的北方长相,和藏民没有半分钱关系,我就问他有身份证吗?”
“没有,所以还得麻烦你给他弄一张西藏自治区的身份证。”说着,付邀今顿了一下,警觉地睁开眼,“你为什么会问他有没有身份证?”
“我又不傻。”陆离反应极快,神情更是毫无异样,“他给你的地址是座废弃大桥底下,说话腔调也怪里怪气,听着像偷渡进来的黑户。”
付邀今狐疑地和他对视一眼,感觉理由也说得过去。
“那就成交。”陆离将手伸出水面,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不过我也有条件,节目拍摄期间我想要做什么,你都得权利配合我,不准说一个‘不’字,明白吗?”
这一听就是要作妖……
“你能不能安分点?”付邀今十分无奈,“低调、安静、沉稳地和我谈场普通的恋爱,不好吗?”
这就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上述三个词从头到尾就和陆离这个人没什么关系。
然而这只小红鸟虽说从不让人消停,办事却高效利落,承诺过付邀今的事从未失信。也不知道陆承砚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仅仅过去半个月,顾昭月就主动联系付邀今,询问他那名技术高明的藏医朋友详细信息。
付邀今即可回信,声称他这位藏医友人向来行踪不定,不过顾昭月的运气很好,对方眼下恰好就在本市,机会难得,询问顾昭月是否直接约见。
尽管付邀今的口吻像极传销,但幸好有陆承砚的信用背书,顾昭月还是强忍着怪异感与他约定了见面时间。
听到三日后就将见到顾昭月,如今已经化名为‘桑益持明’的师逸明紧张得坐立难安,说他当初与武林八大门派打擂争夺盟主之位都没这么紧张。
付邀今说他既然这么清闲,不如去学几句藏语转移一下注意力,省得到那天一开口就露馅。
师逸明抬头望他一眼,开口就是一长段像模像样的藏语,听得付邀今一愣一愣的,而后又问:“这样行么?”
“刚刚那是藏语?”
“是吐蕃话,幼时同师父学过两句。”
“……”不愧是武林盟主,真是什么都会。
……
等到了约定时日,付邀今便与其同伙师某携带作案工具,来到了受害人顾某家中。
师逸明戴上黑色口罩与圆墨镜,裹着宽大长袍,将全身上下遮掩得严严实实,他这一举措本意是为了藏匿身份,反而莫名其妙给自己增添了几分世外高人的气质。
就连陪同顾昭月就诊的母亲,看他的眼神都从‘骗子’升级成了‘……骗子?’
付邀今进门之后,一眼就瞧见顾昭月身侧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陆承砚,而后者端着茶杯,竟然还微笑同他眉梢轻挑,算是打了个招呼。
陆承砚好似真的完全放弃了他的企业,已经创下了一个月仅进入公司大门两次的记录,并且每次大批只在办公室待了三个小时不到就消失不见,气得董事会几乎要上门弹劾他。
陆承砚工作狂魔的记忆已经对摆烂狂魔陆离起不了任何拘束作用了吗?
“陆总,这……”顾昭月母亲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放心,”陆离笑容未减,“你清楚,我们的利益诉求一致。顾骁延对我爱人出手,我对他的恨意只会比你们更甚。顾董始终包庇他,无非是担忧昭月身体日后难以支撑起顾家大局,因此,只有昭月早日康复,我才能让顾骁延罪有应得。”
顾昭月今日没有化妆,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身为当事人,她竟比母亲更豁达,微笑道:“我相信陆总,也相信陆总推荐的医生。”
她抬眼,对着远处快把自己裹成经幡的高大男人说:“您好,请开始吧。”
怪人没有立刻反应,是直到符越靠近推了推他,方才如梦初醒一般震了一下,咕噜咕噜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藏语’,而后才慢慢走上前,在佣人的帮助下落座。
“顾小姐,”符越言简意赅地说,“伸右腕,把脉。”
“好的。”顾昭月点了点头,将右手平举搁在台子上,她注视着眼前的怪人,看他用左手捻住右袖口,从袍子底下伸出手,四指压在了她的脉搏上。
顾昭月双眼逐渐睁圆,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一个名字脱口而出:“逸明?”
昭月母亲困惑地望去,这名字她无数次从女儿口中听闻,无论是半夜梦回的呓语,抑或午后出神时的低喃……
“逸明!”顾昭月又唤了一声。
见师逸明还在强忍着不去回应,陆离放下茶杯:“昭月,记错了吧,这位大师的名字是桑益持明,不是逸明。”
第178章
当初拿到师逸明新身份证的时候,付邀今就很想问,这‘桑益持明’的假名里又是益又是明的,和贴脸说‘我就是师逸明’到底有什么分别?
可转念一想,难道师逸明当真是要在顾昭月面前隐瞒得天衣无缝?‘桑益持明’又何其不是一个完美的幌子,一个令他‘不经意间’暴露身份的破绽?
然而这些小心思似乎多余了,顾昭月竟然单凭一只手便辨认出了师逸明。
付邀今下意识地看向陆承砚,以己度人,他能够仅通过一只手就认出伪装过的陆离吗?
……他好像确实可以。
甚至是处于失忆状态下的他,仍旧能够依循本能,对同样失去记忆的陆离心生好感。
这样一想,顾昭月以手识人的伟大壮举瞬间就没那么感动了。
……
顾昭月还不知道她在一场莫名其妙的较量中落了下风,她感觉自己疯了,师逸明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可又忍不住再三认真地追问:“你是师逸明吗?”
眼前的男人却从头至尾都对她的声音无动于衷,低头专注地把脉。
付邀今瞥了师逸明一眼,配合着解释:“顾小姐,他听不懂汉语。”
“那麻烦帮我问一下,”顾昭月急切地抬起双眼,“能不能让这位医生摘掉口罩?”
陆离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看付邀今故弄玄虚地俯身凑近师逸明,二人相互耳语几句,付邀今复又直起身形,略带歉意地朝顾昭月摇了摇头:“抱歉。”
按照他对二人性格的了解,初步判断,小乌鸦对师逸明所说的应该是:别装了兔崽子,你老婆问你话呢。
而师逸明回的是:我不知道回什么呀,她怎么一下子就把我认出来了?我还没做好准备呢QAQ
小公鸡:到底怎么办,给个准信!
师逸明:不管了,先糊弄过去吧
小重睛:啧。
然而师逸明越是这么装腔作势,顾昭月就越是觉得他可疑,目光从始至终紧锁着他,空着的那只手紧攥成拳,似乎随时会暴起将‘桑益持明’的口罩扯下。
很快,师逸明便收回了手,转身面向付邀今微微一颔首,竟然还真的有把握治愈顾昭月的病。
他从袍下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药方,示意顾昭月用水送服,又托付邀今代为转告:需要与病人独处施治,事关祖传秘方,期间其余人绝不可靠近。
这般神神叨叨的要求自然是遭到顾昭月母亲的强烈反对,她直言这油纸里黑乎乎的玩意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三无伪劣,指不定是黑作坊用土搓成泥丸拿出来唬人。
事实上顾昭月母亲的顾虑完全正确,因为师逸明拿出来的这包小药丸根本就是捣碎的安眠药混了点山楂泥,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想要用内力助顾昭月调养身体,又怕顾昭月认出自己,所以出此下策,想要迷晕顾昭月再动用内力,也不知道在欲盖弥彰些什么。
“没关系。”顾昭月阻止了母亲,“就照桑益大师的意思办。”
“昭月!”
顾昭月接了佣人递来的温水,没有犹豫地咽下了两粒药丸,接着站起身,“大师请随我来……陆总,符先生,暂且失陪了。”
付邀今眼瞧着师逸明跟随顾昭月上了楼,在顾昭月母亲眼中,这分明是乖女儿被不明底细的贼人哄骗,即将散尽家财全用来买保健品;但在付邀今看来,画面却莫名其妙像是唐僧误入盘丝洞,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两个小时后。
师逸明独自走了出来,内力被掏空的他步履虚浮,一回到车上就瘫倒下去。
“治好了?”陆离好奇地从后视镜里看师逸明。
先前符越还煞有介事地编了个理由,用来跟他说明师逸明和顾昭月的关系:顾昭月失踪的那两年里其实是失忆被师逸明救了,两人互生情愫,孩子都差点有了。但两年后顾昭月突然恢复记忆,离开师逸明回了顾家,两人处于没有明说但默认分手的状态,所以他们目前的关系非常复杂,感情也十分微妙。
陆离听完一点纰漏没去找,点头就是一个‘信’字。只要他的宝贝今今肯费心思骗他,也算是对他用心了。
“哪有那么简单。”师逸明脱掉身上碍事的长袍,“至少还要为她调养十次……”
付邀今笑了声:“莫非你打算回回都裹得这般严实去见她?”
“……”
就当师逸明陷入沉默之中,付邀今手机屏幕忽然亮起,竟然还是顾昭月发来的信息,他点开查看,发现是一张照片,背景是柔软的寝被,中间是顾昭月的手,掌心托着一枚金属色的易拉罐拉环。
又一条信息跳了出来:[符先生,烦请转告桑益大师,他有物件落在我处,劳烦大师改日来取。]
付邀今沉默了一瞬,忍不住轻笑:“师逸明,你的定情信物呢?”
“嗯?”师逸明愣了下,抬手摸向腰侧,随即他猛地坐了起来,“我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