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莲笑了笑:“我知道,可是她是我的姐姐,所以我支持她。她也始终在支持我,我想穿裙子,她瞒着父亲把衣柜里的裙子偷渡给我,我想改名,她向她的朋友介绍我时,只说她有个妹妹。”
他问了第二个问题:“有同龄人欺负你吗?不,这个问法不太对,请让我纠正一下——你孤独吗?”
“……”
李维揉了揉额头,骂道:“这都什么破问题?你大学是什么专业的?”
“?”喻莲说,“我没上过大学,我的父亲鄙视现代教育,但我在空闲时读了很多书。”
“好吧。”原来没上过学,那就理解一下吧。李维妥协了,“孤独是一种主观感受,我不孤独,不过严格来说,我被社会拒绝过很多次。”
“大概是上中学的时候。”他勉强翻找着记忆,回答说,“我在一个小地方念书,镇上只有不到两千人,那时我什么都不懂,一些孩子听说我会给动物剥皮、制成标本,跑过来骂我。
“后来我申请到外地的大学,离开了家乡,那差不多是我过得最快乐一段日子,金榜题名,意气风发,周围都是讨人喜欢的朋友。”
李维沉思说。
“但是我没找专业相关的工作,又去做了清洁工。”
“该怎么说呢……我已经习惯了出于各种理由被人瞧不起。”
他省略了很多细节,快速概括完后无所谓地摊开手。
喻莲有那么一刻想要宽慰地握住他的指尖,但李维马上端起枪。
于是喻莲重新坐了回去,说道:“我杀了我的父亲,后来就在隐姓埋名地生活。我骗喻姗说父亲还活着,我不清楚她为什么不回来杀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因此恨她。”
李维若有所思地说:“所以你的父亲死了,你的执念只剩下‘鸳鸯’……你给自己的领地起名叫鸳鸯号列车,坐在帘幕后欣赏乘客的丑态,喻姗却不知道列车长是你?老实说,刚看到规则时,我还以为有人被催婚逼疯了呢。”
“我谈过几次恋爱。”喻莲垂下头,抚摸着喉结说,“结果都不太好。我爱的人从不爱我,追求我的人总是别有目的,有时我问自己——我们真能通过他人的爱来消解与生俱来的孤独吗?”
他问李维:“经历曾经的一切后,你依然相信爱,也能够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那个人是威廉·德莱顿?
“诚实地回答我,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李维站起身,不说话。
喻莲碰碰他的手指,说:“追在你身后的名为‘过去’的野兽,如今放过你了?”
李维低头望着他,沉默了几秒钟,眼眶周围染上一点红色:“从来没有。”
“……我知道了。”
连李维这样的人都逃不开阴影,喻莲释然地叹息说,“无论如何,你和你的伴侣——对不起,同事?仍旧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人之一。你回去吧,有人抓到了我姐姐,她可能要出事了,杀她亦或是救她都随你便。”
杀了喻姗他也会死。
他等同于将选择权交给了李维。
李维人在车头,却说:“喻姗暂时没事,绑架他的人是韩泽,但车上除了我的同事之外,还有一个和韩泽有仇的杀手,以及一个追着‘鸳鸯’跑来的联邦调查局探员。”
喻莲惊异地捻捻耳朵上的耳坠,笑道:“不愧是里世界清道夫。”
李维黑着脸:“停,不许在我面前叫那个代号。”
作者有话说:
和长官连麦呢。联邦调查局探员是个不算伏笔的伏笔,LL安排的,下章写。
喻莲口中的爱不单指爱情,泛指人性。
李维和德莱顿擦了点真爱的边,既不迎合列车社会的规则也不刻意规避,是车上难得的正常人(?),所以喻莲没法动手,这点下章会讲,怕有人问就在这里提前说一下。另一方面他也确实挺喜欢李维的,李维是他理想中的自己的样子。
LL今天又挤出一点过去(拍拍)
第57章 鸳鸯列车(十二)
喻姗憋了一口气,从关于童年的梦中清醒过来。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在被人移动。
威廉·德莱顿和盲杖抓着她的手脚,把她放在一节车厢的座位上。
“……这女人下手也太快了,我都怀疑我们谁才是杀手,两三分钟过去她就杀了个人。”盲杖说,“我们真能用她钓出韩泽?”
德莱顿:“假如喻姗身为一个诈骗犯,尚未愚蠢到在第一个回合把自己身上的重要物品交出去,韩泽也不是因为闲得无聊才绑架她的,那我们这么做就有效果。”
喻姗:“唔唔唔!!”
她的嘴被胶带粘住了,说不出话,盲杖瞥了她一眼,说道:“醒了,要不要再打晕一次。”
“别做多余的事。”
盲杖哼了一声,郁郁说道:“不要命令我,我不是你那毛绒绒傻乎乎的手下。”
德莱顿莫名其妙地问:“你在说谁?”
这两个形容词是形容李维的?
“拉克·李维。”盲杖回答,“我遇见他时,你不理他,他就坐在座位上耷拉着耳朵。”
德莱顿脑补了一下盲杖描述的场景,又想笑又无语:“他能掀开你的脑壳。”
“我知道,但这和他留给我的印象不冲突——西伯利亚的熊也是毛绒绒的。”
德莱顿:“……”
不愧是战斗民族。
盲杖继续说:“等到解决了韩泽以后,我猜你们不会放过我,无所谓,如果我被逮捕了,是我技不如人,但你们必须帮我治疗我的狗,它是无辜的。”
“听上去你很了解政府部门。”德莱顿猜测道,“你是你们国家的安全局出身?”
“不是,但我的前女友是。”盲杖不想多聊这个话题,“她骗了我,临死前才告诉我她不爱我——你们都是些骗子。”
“所以你也觉得我欺骗了李维?”
“没错,他闻上去和你就不是一类人。”
喻姗又“呜呜”两声,德莱顿撕开她嘴上的胶带,问:“你要说什么?”
“我听不下去了,我才是感情专家。”喻姗说,“不用怀疑,你和你的同事都是男同,而你,”她对盲杖说,“你是失去老婆以后绝望的鳏夫。”
“……”
盲杖看不见,仍是伸出手抓着喻姗的脸把她嘴上的胶带粘了回去。
喻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德莱顿重新撕开胶带,说道:“你现在知道韩泽是冲你来的了,我不问你把他想要的东西放在哪了,我只问它究竟是什么?”
喻姗嘴巴生疼,眼看他要一言不合再把胶带贴回去,识相地叫道:“我说!我告诉你!是一块从街边小贩手里买到的邪神石碑。
“那小贩自称是迦南人的后代,认为石碑雕刻的是巴力神的化身,我本来没当回事,只想买个旅游纪念品,结果当天晚上却梦见了一只长得像青蛙的丑猫。
“我从来没见过、也想象不出世上还能有那么丑的猫,因此它一出现,说自己是神,我就信了。它问我要不要与它合作——它给予我力量,我向它献上祭品。我心想,为什么不呢?”
这块石碑就是韩泽处心积虑渴望得到的特殊道具。
能够和神明沟通的事物应该很难得。
李维先通过海妖马杰尔,从里世界和死亡女神搭上线,这才可以随时随地用超市买来的黑蜡烛“上达天听”,否则要是换个人来,女神理都不会理。
德莱顿眼下一心四用:和喻姗对话,听李维与列车长交谈,接收整合现实中安全局给出的情报,还要提防临时队友盲杖、及隐藏在暗处的韩泽。
他缓慢地问道:“你和邪神做了交易,为什么不去面对你真正的敌人?你每年给你同父异母的弟弟转钱,就从没想过送你的父亲进监狱,帮助喻莲脱离糟糕的生活环境?”
“……”
喻姗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防备且冷漠。
半晌,她说道:“送他进监狱?我恨不得杀了他。然而神像做不到,它掌管生育和自然,一切伤害皆出于爱——有目的的爱也是爱。而我对那男人连一丝爱都挤不出来。”
德莱顿指出:“你可以自己动手,你刚杀了一个人。”
喻姗张了张嘴。
正在这时,火车车轮与铁轨摩擦,“嘎吱”一声,慢慢停了。
又到站了。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至少得有八十岁的亚洲老头裹着厚重的羽绒服站在站台上,列车停稳后,他一步三晃地扶着车门把手往上爬。
盲杖对神啊鬼啊之类的信息不感兴趣。
几个同车厢的乘客议论到了老人,他无聊地旁听着,心中琢磨这老头得亏没被分配到另一辆情侣车,不然真是晚节不保……然后忽地听到德莱顿命令说:“你去阻止他上车。”
“为什么?”
盲杖纳闷地问,“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的手下。”
“你不想死,就去阻止他上车。”德莱顿加重语气说,“他是韩泽的父亲韩志勋。十分钟前,我接到安全局的汇报,韩志勋伪装成阿兹海默症,在自己身上绑了二十公斤的高能炸药,医院的安保和警方无能为力,所以我让他们将他放进里世界。”
盲杖:“???”
他跳了起来,怀中的导盲犬也跟着吠叫:“你十分钟前就知道这件事了,还能坐在这里和我们聊天?”
德莱顿镇定地说:“危机可能发生在任何时刻,而我已经做出最合适的应对了。”
盲杖无言以对,只觉得指挥官的工作确实不是人干的。他用家乡语骂了句脏话,放下狗,拎起手杖,往老人所在的车厢跑去。
如今喻姗的面前只剩下德莱顿了。
她说:“这是韩泽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猜到你为了降低损失,一定不会让自杀式袭击的韩志勋留在现实世界,但你在里世界的帮手有限,没了李维和盲杖,你要如何应对他?”
德莱顿不急不慌地说:“你的下一句话肯定是让我帮你解开手脚上的绑带。”
喻姗被他噎了一下:“我是为你着想。”
德莱顿带着公式化的微笑点头:“不劳费心。”
喻姗恨得牙痒痒。
然而德莱顿看上去真的不紧张,甚至可以说目中无人地和她聊起了韩泽:“韩泽的父亲韩志勋是联邦的军人,老来得子,他始终认为是自己忙于工作,对儿子疏于管教,导致韩泽成为了杀手。当年韩泽在东南亚地区活跃时,中情局怀疑韩志勋替韩泽打了掩护,但是没能找到证据。”
喻姗不想理他,却又实在好奇:“那他是真得了老年痴呆,还是装病?”
“一半一半吧。”德莱顿回答,“他若是完全清醒,可能会采取更理智的手段。”
列车外的站台上,盲杖堵着车门不让韩志勋上车,却也不敢靠得太近。
忽略身上的炸弹的话,韩志勋看着就像个普通的患病小老头,不断向车厢中探头探脑,满怀希冀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