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南疆那地界,一些地方的官员大概觉得他自幼生活在皇宫,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有些地方还会出现官匪勾结这种事。那些人以为他这个皇帝年轻,又是刚刚登基,要是由着重宠信的武将这般行为,可能会在朝中引起非议。
他们要是这么想,那还真是想错了。萧宴宁要的是南疆快速安稳下来,梁靖这般快速出手,肯定会让一些人措手不及,也会惹怒当地一些人,毕竟他灭一个山头,有时灭的可能不是真正的山贼,而是别人养的打手。
这时,梁靖的折子也到了,萧宴宁看了看里面的内容,长叹了口气,然后给梁靖去了一道旨意,意思是遇到山贼该怎么剿就怎么剿。
然后萧宴宁让墨海把两道折子送回内阁,让那些阁老心中有数。
不过就算萧宴宁对剿匪的态度这般明确,朝堂之上还是因为梁靖的手段问题争论起来,一些官员觉得既然占山为王落地为寇,挡道截杀路人,那就应该被立刻剿灭,还当地平安。
一些官员则认为山贼固然可恶,但里面不乏一些被山贼要挟的普通人,有时可能是被形势所逼,要是都这么杀了,总有无辜者。
于是萧宴宁问,那遇到这样的事,梁靖该怎么办?
提出抗议的官员则道,应该把人先抓起来,加以审问,到时按照罪责轻重来处置,而不是全部格杀。
某种程度上来说,萧宴宁哪个观点都认同,毕竟出现山贼的地方都是穷困之地,是朝廷官员没把那里治理好,有些人迫于无奈只能为贼为匪。
然而剿匪不是儿戏,有时就是需要快很准,毕竟万一被走漏了风声,那就是生死对调的事。
朝堂上的官员因此事而争执,户部尚书杜检站了出来,他捋着胡须幽幽道:“匪贼的命是命,那些前去剿匪的边疆将士的命不是命?梁将军折子上也说了,打起来之前他已经让人高喊,被逼者站出来躲起来只要不和他们对打,都可以不杀,投降者也不杀,但没人理会。怎么着,非要等那些亡命之徒的刀捅进人心口,还得问他们一声有没有被逼迫?梁将军他们面临的是凶残匪徒,手上都沾过血的人,不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不先把他们给打服了,怎么给他们讲道理继而教化他们。”
说到后面,杜检大义凛然起来。
萧宴宁看着他心下有些诧异,杜检这个户部尚书除了哭穷就是在那里和稀泥,谁都不得罪,有什么想法那也是拐弯抹角地表达,没想到这人老了老了腰杆子突然硬了起来,说话都强势起来了。
一旁的秦追拿眼看了看杜检,心道,见风使舵,他和杜检这些阁臣打了半辈子交道,自然明白他们心中所想。
太上皇虽然也强势,但太上皇爱惜名声,杜检等人也和太上皇一样,遇到什么事轻易不下结论,轻易不表达自己的想法。
萧宴宁不一样,萧宴宁看重个人办事能力,朝堂上谁踏实肯干,萧宴宁就重用谁,从郑渠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来。杜检这个老狐狸,要是再和以前一样,选择明哲保身,指不定哪天萧宴宁就把他给换下去了。
萧宴宁平日里不显,关键时刻可不喜欢朝臣在那里明哲保身,也不喜欢虚虚假假的推辞之言。
要是秦追没记错,前段日子杜检还在那里感慨自己老了,想解甲归田。后来估摸是摸透新皇的性子了,这么多天过去了,愣是没提一个字。
杜检这么一说,朝堂上顿时安静了起来,想要反驳的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
这时萧宴宁开口了:“杜卿所言有道理,凡事都是开始,经此一战,后面一些匪贼当知道如何做选择。”
皇帝开口,百官也只能赞同。
而后数月,梁靖对好几个山头上的山贼出手,不过也不是次次都能剿匪成功,毕竟南疆地形他不是特别熟悉,有时山贼跑到林子里,他也不会轻易冒进。
但这番行为大大威慑了那些山贼,很多都不敢轻易冒头,趁此机会,萧宴宁派了从科举中选拔出来的官员去了南疆。这批刚选拔出来的官员,总有一些雄心壮志,又对农事有所了解,梁靖在前面解决着当地的治安问题,安全问题不用担心,政务官员前去治理贫困地区,几年下来,当地老百姓至少不会饿着肚子了。
不过匪贼也是人,也不是傻子,有时会绑一些老百姓来威胁梁靖,有时会拿银子出来鼓动当地百姓围着将军府闹事。老百姓可能不知道围困将军府是什么罪名,但他们知道饿着肚子的滋味不好受。
对于这样的行为,梁靖当年在西境见多了。
西羌最恶心人的时候,就是驱赶着青州老百姓当先锋,让他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用以动摇大齐军心。
梁靖第一次看到时,都快吐了。
所以遇到这种拿百姓不当回事的人,他动起手来根本不含糊。那些老百姓他自然不会杀,直接把人都给捆了带回他们自己的村子里,转头就对着附近的山头一顿搜刮。
总之,山贼劫财,梁靖就带人去剿匪。
老百姓痛骂梁靖,梁靖还是带着去剿匪。
要不是天渐渐冷了下来,梁靖能把有山贼的山头给踏平了。
就这样,不少南疆老百姓都挺感激梁靖,但同时也有一些流言蜚语在南疆传开。
流言说梁靖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夜叉,还有人说他年纪轻轻就制造出这么多杀孽,死在他手上的人那么多,也不怕夜里做噩梦,这样的人罪孽缠身,日后怕是要遭天谴,不得轮回。
消息传到还未传到京城时,萧宴宁就知道了,他瞬间大怒。
朝堂之上,面对百官,萧宴宁怒气腾腾道:“南疆的流言朕听到了,朕倒是没想到南疆还信这些。梁靖奉朕的命令前去剿匪,明面上是说他罪孽缠身,实际上是在诅咒朕要遭天谴吧。”
百官被他这话吓了一跳,纷纷请罪,有人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能从皇帝只言片语中能推测出流言的内容。
萧宴宁冷笑:“剿匪乃是正义之事,匪贼不死才是造孽,别说什么夜里做噩梦,他站在那里,鬼神都近不了身,自然夜夜安然。朕今日把话放在这,别用一些流言蜚语吓唬人,别说什么遭天谴,十八层地狱朕也能为他扛过去。朕倒要看看,放出这些流言的人到底安了什么心。”
萧宴宁这一怒,等有关梁靖的流言传到京城时,愣是没人敢讨论。
没办法,皇帝都把自己和梁靖连在一起了,讨论梁靖的流言,那就是在诅咒皇帝,谁吃饱撑的要搞这些麻烦事。
萧宴宁被这些流言气得心口疼,那厢梁靖送到宋宅的私信里有关这些流言蜚语那是一句都不提。
梁靖在信中只说自己剿匪时的威武雄姿,说自己一切都好没受伤,还说当地治安好了不少,最最重要的是,梁靖在信中说,他很想萧宴宁。
萧宴宁看着这些信,又气又急还有些想笑,最后也只能提笔写了自己在京中的日常,还抱怨了下近来有些大臣的提议很匪夷所思,这让他想不通,他们怎么过五关斩六将最终站在朝堂上的。
萧宴宁一般不会背后蛐蛐别人,除非忍不住。
当然,至始至终,他也只和梁靖蛐蛐,其他人面前,他才不会说这些呢。
因为梁靖在南疆的所作所为,这一年南诏那边老实极了,生怕惹到梁靖这个阎王。
等天气彻底转寒时,南诏的使臣入了京,表示南诏愿意和大齐永远和睦相处。
萧宴宁呵呵笑了笑,他给梁靖写信,说南诏使臣这是拿他当小孩在骗呢。还永远和睦,大齐这边稍微势弱一点,南诏就想咬大齐的肉。
这一年父母、爱人都不在身边,萧宴宁独自在京城看落雪,有点孤寂。
来年春暖花开之际,出海的官船回京了。
萧宴宁听到消息大喜,魏盏和梁牧还在码头,先让人递了折子入宫。
他们这次没走太远,本来按照行程他们过年期间就能回来,只是天气极寒,只能暂时在沿海小岛上躲避风雪。
好在如今顺利回来了。
第190章
魏盏与梁牧风尘仆仆赶回京城,连府邸都未及踏入,便匆匆准备入宫面圣。恰在此时,二公主萧安殊的马车正缓缓驶离五公主府的满月宴。
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时,萧安殊微微掀车帷,然后一眼就看到了马背上的梁牧。实话实说,十多年过去了,她已经记不起梁牧的相貌了,但她还记得这个人,记起最多的是这人在木安围场看到萧宴宁遇险时翻身上马前去营救的场景。
多年不见,从未想过还能再次看到故人。
“娘在看什么?”女儿颜樱凑过来,顺着萧安殊的目光张望许久,只见长街上行人匆匆,并无特别之处。
萧安殊把帘子放下,脸上露出一抹轻笑,她道:“在看人。”
“人?”颜樱诧异:“是很特殊的人吗?”
“不特殊,就是寻常人。”萧安殊弯起眼角,也是和寻常人一样的血肉之躯,不过却是一个从地狱杀回来的英雄。
马车缓缓而动,萧安殊垂下眼眸。
一开始听到梁家战死沙场的消息,她觉得命运无常,太会捉弄人。
后来,义勇侯府事发,经历了许多的事萧安殊也不像在皇宫时那般任性骄纵,只是有时她也会忍不住想,梁家父子的死和她有没有关系。毕竟她是睿懿太子的嫡亲妹妹,和她成亲自然而然就会被视为太子势力。
如今本已死去的故人安然归来,仍旧受重用,挺好。
低调不起眼的马车和骑马的梁牧擦肩而过,骑马至拐角处,梁牧拉紧缰绳,战马长嘶一声仿佛懂人性那般停了下来。
梁牧朝萧安殊的马车看了一眼,他脸上浮起一抹淡笑,心道,挺好。
如果重来一次,他仍旧会在万一无法回京的想法中选择和萧安殊退婚。
说来,两人不过是见过几面,真要说,两人也就比陌生人熟悉点,彼此间有点表面上的好感,若能顺利成亲,日后也能过着相敬如宾的日子。但如果他先和公主成亲而后战死沙场,公主日后再嫁人,也会有人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在那里逼逼叨叨。
尤其是他这样的情况,但凡当年萧安殊和他牌位拜了堂,日后再嫁,等他今日归来,这些事的相关人员必然要处在流言蜚语中。
有些人对女子喜欢指指点点,纵是金枝玉叶也难逃口舌之剑。
现在看到萧安殊在认真的生活着,没有被他的死亡束缚,梁牧心里为她高兴。
有时,人当为自己而活,还要好好活着。
“梁兄,你看什么呢?”一旁的魏盏看梁牧不走了,忍不住询问,他四周都瞅了,什么都没有。
他这一声梁兄喊得真心实意真诚极了,他打心眼里佩服梁牧。
海上,有时风平浪静,有时凶险至极。
他们也曾遇到大风暴,浪花随风涌来,似乎能把船给吞噬打翻,哪怕面临绝境,梁牧都从未放弃过船上的人。
因为相处时日足够久,魏盏见过梁牧衣服下的伤疤。看到那些伤疤,就知道传闻中失忆十多年有多假。
等一切过去时,面对狼狈,魏盏看着依船而立的梁牧,心道就凭这份心智,怪不得历经磨难十多年还能杀回人间。
梁牧回头,他郎朗一笑:“难得站在陆面上,总有些不习惯。”
魏盏长叹一声哀声道:“一会儿见了皇上就该习惯了,毕竟损了几船货物,皇上定是要骂你我了。”
梁牧:“若真如此,从海上到京城,你我可以称得上难兄难弟了。”他也不好说皇帝不会如此,万一呢,万一被皇帝劈头盖脸骂一通,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
魏盏嘿嘿一笑,两人打马朝皇宫方向奔去。
到了宫里,萧宴宁看到他们,嘴角的笑愣是没放下,两人刚想请安,就被帝王亲自扶起,还给赐了坐。
听到两人请罪说损失货物的事儿,萧宴宁也有些心疼,毕竟都是些上好的瓷器什么的,能换不少银子,不过这些都是死物,人命最重要。
于是萧宴宁笑道:“头次出海,难免要给龙王上点祭品,等下次再出海,定会风平浪静,一切顺利。而且日后如果有人怀疑出海的真实性,等打捞起这些东西,也是个有力的证据。”
魏盏和梁牧这时才真正敢坐下,他们的心情也有些激动,皇帝这么说了,那以后肯定还会派官船出海。
这次出海,没敢走太远,但收获也不小,从外面换来不少金银不说,还有不少稀奇的外邦之物,到时拿来卖掉,又是一大笔银子入库。
除此之外,还有航海图志,这些都是重要之物。
萧宴宁细细询问航程细节,两人捡些重要的事说了。
听到有人葬身海中,萧宴宁皱起了眉头:“对遇难者要厚赏厚葬,不要寒了人心。”
梁牧和魏盏连忙称是。
说了半天,萧宴宁留他们在宫中用了膳,才让他们出宫。
魏盏和梁牧出宫之后就被各方朝臣邀请参宴,就连不爱参加这些宴席的梁牧都去喝了几茬酒,更不用说魏盏了。
邀梁牧的人一来是梁靖最近在南疆折腾出来的动静,二来有人有意无意打探起梁牧后院之事,还有人暗示,有养女在京,可为妾。听到这样的话,梁牧的酒都被吓醒了,连忙以身体不好寿命不长给拒绝掉了。
后来梁牧就尽量不出席那些酒宴了。
***
最近朝堂之上喜事连连,一派祥和气象。
改良后的铁犁也在全国范围推广着,南疆频频传来好消息,海事顺利,西北商贸也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