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还没说完,秦追立刻跪了下来,萧宴宁对此早有反应,快步上前抓着他的胳膊。他这个舅舅就是太君子了,要不然当年太上皇能不能顺利坐上皇位都难说。
宫外的流言自然有挑拨离间的意味存在,只是流言这东西根本挡不住,只能疏通。
秦追诚惶诚恐道:“皇上,臣绝无此意……”
萧宴宁送他坐在椅子上,他道:“舅舅,流言而已,朕又不会放在心上。”
这一瞬间,秦追想了很多,皇帝还年轻,是不是心里有些芥蒂了。说实话,他们秦家太盛,难免扎眼,以后要更加低调行事才是,等秦昭回京,他要好生交代一下。
“舅舅……”萧宴宁看秦追陷入了沉思,他忍不住开口道:“舅舅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朕觉得舅舅最该想的就是护着八弟平安长大。”
秦追抬眼,有些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萧宴宁半认真半玩笑道:“就如舅舅刚才所言,朕要没有子嗣,那势必要从旁选人出来。小八和朕一母同胞,哪怕朕无意,可在外人眼中,他还是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今日能出这样的流言,舅舅该明白,让一个人成才不易,毁一个人却很容易,睿懿太子的前车之鉴舅舅没有忘吧。”有些阴毒手段,沾染上了,那一辈子就毁了。
小八一岁时才被太上皇和秦太后带着回宫,这一年多萧宴宁时常看他,有空还把他带在身边。
小八和他挺亲近,因此才有了各方猜测和流言。
秦追听闻这话,心下一紧,他道:“臣明白。”
等秦追出宫后,他一愣,明明是要劝皇帝的,他还没说两句话竟然被皇帝劝出宫了,这都是什么事儿。
那厢萧宴宁坐在椅子上许久没动。
是人都有私心,他也一样。
站在杨太后等人的立场上,她们恨不得萧宴不成亲,那萧珩就有机会登上那个位置。
还有慎王、静王和瑞郡王,他们也是太上皇的儿子,他们的儿子到时自然也可以登上那个位置。
而站在秦家立场上,如果他注定没有子嗣,秦家肯定希望小八上位。
一个家族想退下来也没那么容易,就好比现在,有人对秦昭说,秦家光芒太耀眼,别做官了,秦昭能答应吗?肯定不行。
如果出于私心,萧宴宁自然觉得小八上位比较好,毕竟秦太后是他母亲。
只是谁敢保证小八就能一定能成才?
萧宴宁会做的事就是在同样的资质下,他绝对会选小八,所以小八要自己争气才行。
今日给秦追提个醒,也是让秦家多注意宫外一些人的动向。
当然,无论是哪种情况,未来他都会给秦家足够的选择。
这都是很遥远的事了,现在最紧要的还是南疆那块。
果然如所猜想的那般,南诏新主本来也就是寻个借口,大齐这边没答应,那边南诏新主就以大齐皇帝羞辱南诏为由动了手。
而梁靖早有准备,一个回合下来,南诏没讨到半分便宜。
第196章
梁靖用了两年多的时间,终于平定了南诏,挑起战事的南诏新主仓皇逃窜,不知所踪。
南疆大捷的消息传到京城时,正值冬天,萧宴宁在朝堂上就忍不住激动起来,他来回踱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这个时候不管心里有何想法,百官都在夸赞。
群臣无论心中作何想,此时皆齐声贺颂。有人赞天佑大齐苍天有眼,有人颂梁靖用兵如神,更有人称道边境将士英勇无畏,而最多的,仍是赞誉皇帝慧眼识人、圣明决断。
听着夸赞自己的那部分,萧宴宁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他每天锦衣玉食,边疆将士吃糠咽菜,二者岂可相提并论。他是个寻常人,也喜欢听歌颂他的言辞,好在他有自知之明也有廉耻之心,不至于沉迷其中,更何况有些奉承之语夸张至极,分明是刻意逢迎。
萧宴宁也没说别的,只说边境将士辛苦,要好好奖赏一番才对得起他们。
百官赞赞同皇帝这话,打了胜仗到底是一件喜事,每个人都很开心。
萧宴宁趁机提出自己要前往南疆的消息,百官自然反对,说皇帝不可随意离京,而且南境虽大捷,然而还有一些零散势力在反扑,皇帝亲临边境实在是太扎眼,容易成为被攻击的目标。
萧宴宁则表示,南境大局已定,就算有小部分南诏势力在反扑也不会伤到他,这些根本不足为据。反之,如果他能亲临边境,定能鼓舞到将士们,一鼓作气把那些残余势力都给收拾掉。
至于朝堂上也不用担心,冬天本来就没什么事儿,朝廷马上就要封印了,等开印也得元宵节过去了,这是一年到头难得闲散的时间,他在京也没什么事儿,倒不如趁机前去边境走一走看一看。
百官继续劝,萧宴宁大手一挥道:“众卿不用劝了,朕意已决,这个年朕要和那些南疆将士一起过。”
至于京城真要有个什么事儿,萧宴宁表示有慎王在,到时可以帮着处理一下。
慎王,太上皇第五子,自打跟太上皇下了一趟江南,等再次回来,他就顺势被解除禁足了。
说到底当年的事,他由于自身的原因也没陷进去太深。
不说百官了,慎王自己听到萧宴宁的安排顿时傻了眼。
他是真没想到,萧宴宁竟然会让他挑这么重的担子,毕竟当年他也是参与那场争夺战的人员之一。
慎王愣愣地看着萧宴宁,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这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木安围场。他刚刚从林子里走出来,还在憧憬着什么,抬眼一看,却见一匹失控的马匹朝他直直奔来。
他脑子一片空白,心里拼命催促他赶快跑,然而他浑身发木,惊惧之下连抬脚的力气都没。
千钧一发之际,马背上小小年纪的萧宴宁朝向他追来的人果断地喊着:“先救我五哥。”
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日,慎王夜不能寐,始终想不通萧宴宁为何命梁牧先救自己。明明他们这些兄弟之间的关系也就那样,他隐隐有些明白,却又有点不敢往更深处想。
好像那个时候,在萧宴宁心里,他们这些皇子都一样,都是他的哥哥。
此刻,同样的感觉再度浮现。
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瞧,萧宴宁微微一笑:“五哥这是激动地不会说话了?”
慎王:“……”
萧宴宁这张嘴就是讨人厌的很,他一张口,什么复杂的感情都没了,若不是碍于君臣身份,慎王当场就能和他对喷回去。
萧宴宁要是知道他心底的想法,估计会说上一句慎王真是想太多了。
他就是物尽其用,最关键的是慎王有前科,别说他不敢干点什么,就算他真要想干点什么,估计还没动手,就被一直在暗中盯着他的朝臣就把人给拿下了。
看着萧宴宁那张泛着假笑的脸,慎王深吸一口气,他在心里催眠自己,这是皇帝,不是以前的福王,不能和他吵架,最后他咬牙切齿道:“臣领旨。”
秦追翻了翻眼皮,心下有些怅然,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没太多变化的竟然是慎王。
等退了朝,萧宴宁独自在乾安宫时,他站在窗前,眉眼含笑。
这次前往南疆,如果说没私心,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毕竟梁靖在那里。
打仗的这两年多,他和梁靖书信往来都很少。他没有给梁靖副将,战场之上全权有梁靖自己定夺。
捷报传来时,都带着平安信,至于真平安还是假平安,只有远在边境的人知道。
不过,梁靖就算不在那里,这一趟南疆之行他也会去。
用将士的血和命打下来的天下,他不亲眼看看实在是不甘心。
砚喜为萧宴宁送上披风,萧宴宁披上,砚喜看着他慢慢退到一边。
他知道皇帝在开心,为了这次大捷,也因为梁靖。
砚喜也可以说是看着萧宴宁从个小娃娃一步一步成了如今的帝王,但即便是这样,砚喜有时还是捉摸不透萧宴宁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好比他和梁靖之间的关系。
砚喜也读过几本史书,知道以前的皇帝也有过这样的情况,然而别的皇帝都是三宫六院妃嫔成群,萧宴宁没有,至始至终他身边只有梁靖。而且以砚喜看,这种情现在如此,未来仍旧如此。
这样的秘事儿砚喜不会也不敢往外说,甚至他还得帮忙掩盖周全,只是他仍旧想不通萧宴宁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并不是说梁靖不好,梁靖很好,只是萧宴宁的身份放在那里,他的选择要有很多很多。
砚喜偶尔会想,如果萧宴宁选择一条寻常路,那他的皇帝路会不会更顺些?
当然,真要说,萧宴宁现在的皇帝路也很顺畅,主要是萧宴宁不喜欢被人拿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因为他没后宫,没子嗣,也没什么亲缘上的牵扯,顺便就断绝了朝堂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争夺。
除去感情一事有些特殊之外,萧宴宁待百官向来公正严明,即便是秦家和两家,他也从不偏私。朝臣们个个都是人精,想和皇帝博弈也要有足够的筹码,谁会闲着自讨没趣,触这个霉头?
至于这份感情日后会不会变,砚喜说不好。但就眼下看来,大抵是,永永远远都不会变了。
砚喜很快就不想这些了,想也没用,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儿。
皇帝有皇帝的想法和主意,他在旁边看着就是了。
萧宴宁这次前往南疆并未大张旗鼓,而是轻装简行,这样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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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宴宁出发了几日,梁靖终于得到了消息。
知道萧宴宁要来南疆,梁靖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心慌,他龇牙咧嘴地让人去叫大夫。
他这次大意了,腰上挨了一刀,伤口有点深,一直没好透。
他上次写信回京时并未提起这个伤的事,萧宴宁来到肯定要发现,到时他根本没办法狡辩。
这个大夫也是熟人,就是当年西北大营的温染,还被迫带着萧宴宁和梁靖逛过燕春楼的那个温染。
梁靖看到温染,掀开腰间的衣服露出伤口,着急忙慌道:“快快快,你给我想想办法,怎么能在两天内让它好起来。”
温染:“……”他听梁靖喊大夫喊的那么急促,自己都吓了一跳,梁靖可不是个喜欢喊疼的人,这么慌张,肯定是出了大事。结果,也算是出了大事,南疆大营的主将脑子坏掉了。
温染转身就想走,梁靖:“哎哎哎,你走什么走?”
温染转头,悻悻道:“草民观将军想要的可能不是大夫,是神仙。”他的眼睛落在梁靖的腰伤处:“想要两日之内就彻底好起来,这是痴心妄想。实在不行,草民给梁靖开上几剂药,喝了好好睡上一觉,梦里什么都有。”
梁靖:“……”
被风一吹,他脑子也清醒了几分,有些巴巴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让它好些。”
温染:“好好休息,慢慢养,过上个七八天也就好了。”
“七八天太久了。”梁靖不甘心地道:“皇上说不得过两日就到了……”
他话都没说完,温染想到萧宴宁,心下一紧,跟只兔子一样利索地蹦到梁靖跟前,语气温和道:“将军要是这么说,那草民再想想办法吧。”
以前在西北大营时,安王为了拔出青州的毒瘤,让他把萧宴宁引到燕春楼。
虽然后来是萧宴宁主动去的,可温染一想到萧宴宁轻描淡写却已看透自己的样子,心底就开始发怵。
更何况,萧宴宁现在还是皇帝。
听到萧宴宁要来,温柔恨不得自己张翅膀飞走。
认真仔细地看了看伤口,温染啧啧几声后叹气:“草民看来看去也想不到更多办法了,要不然将军出去躲几日,等伤势好了再回营中。”
梁靖:“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温染:“要不,臣给它画上一画,让它看起来没这么吓人?”
梁靖:“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