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萧晏宁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梁靖低哑的声音:“末将愿受罚。”
帐帘被掀开,梁靖身着铠甲一步一步走了进来,他神色苍白地跪在地上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末将愿意接受惩罚。”
萧宴宁看着他,抿起嘴。
其他人也看着梁靖,杜言心道,这惩罚明明太轻了好吧。
安王说是先杖三十等皇帝处置,可都打了,又有安王和福王在,皇帝怎么可能还重罚。
那可是越级杀将领之罪,弄不好后患无穷。
安王和福王不愧是两兄弟,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愣是把他们给忽悠住了。
现在他总不好反对说杖三十不行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字大部分都是用手机码的,码太慢,先更哈。
第87章
萧宴宁看了眼梁靖还想说什么,安王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适可而止。
萧宴宁望着安王缓缓抿起嘴,眼角也跟着垂了下来。萧宴宁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耷拉下来时给人一种很沮丧之感,他的嘴唇很薄,抿起时嘴角微垂,整个就是一副很不高兴却又不自觉带了些许委屈的样子。
安王从小一看到萧宴宁这副表情就恨不得把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掏出来,没办法,萧宴宁这可怜兮兮的模样连皇帝都扛不住更不用说他了。
只是现在情况不同,为了梁靖的前程,安王硬生生得挺住了,他硬邦邦地说道:“既然梁千总认罚,那就行刑吧。”
说罢这话,安王看了看梁靖受伤的胸膛,又看了看萧宴宁,眼中带了几许警告,梁靖身上还有伤,早点打完早点回去养伤。
萧宴宁这才慢吞吞地哦了声。
梁靖至始至终都在低着头,听到萧宴宁的声音他的胳膊微微颤抖了下,他的双手紧紧握了握,不过还是没有抬头。
行刑时,安王原本想让萧宴宁先避开,毕竟画面有些血腥,他怕萧晏宁受不了。
萧宴宁则道:“我看着。”
安王有些不忍心,副将杜言等人撇开眼,心道安王一介杀神,对福王竟然这么宠溺。听听福王刚才那些话,安王这不忍心的表情怎么好意思出现在脸上的。
军棍落下,萧宴宁立刻看向砚喜,砚喜不动声色地朝他点了点头。宫里太监宫女犯错,也有被杖责的时候,这自古以来打人有打人的手法。
有时被责罚之人明明被打的血肉模糊,但顶多是皮肉受伤根本不会伤到筋骨,养上几日也就好了,然而有时血肉模糊之下也是筋骨断裂,一辈子说不定就废了。
萧宴宁没有亲自动过手,但他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为了怕自己判断失误,他还特意求助了下砚喜。
好在这军营和皇宫一样,行刑时都有技巧。
可就算知道梁靖不会有事,萧宴宁心里还是有点担心,皮肉伤也是伤,万一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军棍一棍一棍落下,除了偶尔从嘴里泄露出去的闷哼呻吟时,其余时间梁靖都在忍着。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说三十杖刑完。
“送回去,找军医。”安王沉声道。
萧宴宁朝砚喜看了一眼,砚喜忙上前同其他将士一起小心地扶起梁靖。
被送回营帐时,梁靖朝萧宴宁看了一眼,萧宴宁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看他,梁靖咬了咬嘴唇。
砚喜在一旁痛心疾首地小声嘀咕:“梁小公子您慢一点,别扯着伤口了。小公子这手腕上怎么也有伤,当年王爷和奴才送小公子入军营的时候,小公子才刚满十四,这几年小公子怎么总是报喜不报忧。王爷从小和小公子一起长大,一直很担心小公子,如今看到小公子身上这么多伤该多心疼。”
说是小声可在场的人都听到了,砚喜那声音里含着难过伴着心疼,可谓是令闻着心酸。
众人一个恍惚,乍然想到梁靖当年刚入军营时也不过是一个稚气的少年。
营中本就有很多都是梁绍一手带出来的将士,此时想到梁靖的身世,想到他背后空无一人,再看着他因刚受过刑罚而瘸着腿走路的姿势,心下顿时浮起莫名的滋味。
如果父兄在,梁靖今天就不会在这里,更不会受到惩罚。
“砚喜,闭嘴。”萧宴宁冷声道。
胡说八道,他什么时候心疼了,梁靖受伤也是他自己选得路,谁也替不了。
砚喜顿时闭嘴了,不过扶着梁靖的动作更轻了。
等人彻底离开视线,安王看着耳垂泛红的萧宴宁:“你不过去看看?”
他有点看不懂这个弟弟了,人没醒的时候,他连宣旨的时间都没有,非要去看看。现在人醒了,一句话都不说,还把人给无视了。
这到底是担心还是不担心啊。
萧宴宁看着安王:“有没有铁铲子。”
安王:“嗯?”
他深感疑惑,不大理解话题怎么从梁靖身上跳到铁铲子上了。
萧宴宁阴森一笑:“那个张信埋哪了?他这样的人不配入土为安,我把他挖出来烧了。”
安王:“!!!!”
其他人:“……”
敢情要把人挫骨扬灰这话是真的。
安王也惊了,记忆中萧宴宁一直软软萌萌的,就算日后阴沉了些说话带着毒刺,但画风也不是现在这样啊。
看萧宴宁还要张口,安王沉着脸:“你给我闭嘴。”
今日这事传开,萧宴宁头上又要被扣上一个狠毒的名号了。
听到这话的人那么多,他总不能把每个人的嘴都给缝上。
“你去不去看梁靖,要不是不去,我这就让人送你回城。”安王瞪着这个让人头疼的弟弟道。
萧宴宁一脸悻悻。
***
萧宴宁走到梁靖的营帐前,守卫看到他正想通禀,萧宴宁抬手没让他们吭声。
他走到帐前,里面传来梁靖很轻的声音:“殿下这几年过的好吗?”
砚喜:“王爷好着呢,就是一直挂念小公子。”
梁靖沉默了下,又道:“那这几年殿下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受气?”
砚喜:“王爷肉体凡胎,避免不了。”
梁靖哦了声,有些失落的样子。
这时萧宴宁掀帘而入,他闲闲道:“问这些做什么,我生病了你能给瞧还是我受气了你能帮我出气?”
话音落,看到梁靖用艰难的姿势侧躺着,萧宴宁说了句活该。
胸前本就有伤,刚又挨了三十军棍,现在是趴不能趴,躺不能躺,活受罪。
砚喜把凳子放在床前,萧宴宁坐下,看到梁靖额头上汗渍未消就想要起身,他似笑非笑道:“怎么,是要给我行礼吗?”
梁靖相当了解萧宴宁的脾气,一听这话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生气了。
梁靖心下一慌,忙卸了力道,这才敢抬眼看向萧宴宁。
比起记忆中,萧宴宁身姿更加欣长,也更好看了,狭长的眉峰斜入鬓中,眼若星辰、鼻若悬胆,薄唇轻抿,眉眼微微上挑时,给人一股淡淡的嘲讽和傲慢之感。
梁靖呆呆地看着他,他刚醒时听到马弁王运京说钦差到了时,他心中很是懊恼。
他当时正在做梦,梦到萧宴宁坐在他身边看着他。
一个心悸醒来,定眼一看,帐内哪有萧晏宁的影子。他许久没梦到过萧晏宁了,甚至想闭眼继续睡,继续做那个梦。
王运京的话他左耳进右耳扔,直到听他说,钦差入帐看过自己。
梁靖当时心下莫名一跳,他愣愣地看着王运京。
只听王运京压低声音:“千总,钦差是福王,这一路瞒的可紧了,人到的时候,把咱们王爷都吓了一跳。”
听到福王二字,梁靖猛然坐起身,身上的伤口还在疼,他根本不在意,反而紧抓着王运京的胳膊,语气急促:“真的是福王,你没听错?”
梁靖曾是福王伴读的事军营有不少人知道,王运京也是其中之一。
听到福王来,王运京想的是梁靖的未来。
福王是皇帝最宠爱的孩子,要是能看在儿时的交情帮梁靖一把,那就太好了。
被梁靖那双漆黑晶亮的眼睛注视着,王运京吞了吞口水:“不是听到,属下看到了。”
确定消息为真,梁靖那只拿长枪都稳如泰山的手一软,松开了王运京的胳膊。
而后梁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他去见钦差也去见福王更是去见萧宴宁。
中军帐前,他听到了萧宴宁的声音。
四年不见,萧宴宁的声音和以前一样带着几分懒散之意,却变得低沉悦耳。
梁靖站在那里有些无措,有点陌生呢。
声音陌生,那人呢,会不会也很陌生。
帐帘随风起,一个瞬间,梁靖看到了里面熟悉又陌生的人。
姿态懒散,浑身矜贵如林间玄月,手不可触高不可攀。
梁靖的心狠狠瑟缩了下,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四年多,一千四百六十多天,他和萧宴宁之间也就数封能数清的来信。
一开始,梁靖不知如何下笔,也不敢下笔。
他怕自己会说委屈会写惊惧会忍不住想回京。
等梁靖能做到在战场上杀敌依旧面不改色时,他开始给萧宴宁和母亲写信报平安,霍氏不好回信,他便等萧宴宁的来信。当时他想,萧宴宁身为皇子,回封信总要方便些。
可他等了又等,一直没有盼来回信。
梁靖那时很难过,他想萧晏宁是不是把他给忘了。
再后来,回信来了,只有四个字。
其实四个字的回信也好,平安就好。
后来安王隐隐暗示过他,军中将领同皇子联系甚密,容易引起上位者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