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非晚见他要起身,一把拽住他,低低地、委屈地、没头没尾地说:“在的。”
许见深猜出他是在回答“爱情的基础”那段话,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并没有接话。
这种事不是靠嘴说的,一方没感受到尊重,那就是没有。
许见深叹了口气,轻轻推陆非晚,示意他放开:“我现在去收拾东西。我会带走我常用的设备,剩下的是卖掉还是扔掉,随便你。”
陆非晚拼命摇头,握着许见深的手越来越紧,他说他都不想要。
即便是这种时候,许见深还是理智得可怕,他居然能笑着,劝说道:“说不要钱都是气话,等你反悔了肯定还要再找我打官司,还不如现在白纸黑字分清楚。”
许见深努力维持着最后的脸面,一五一十地,将他认为公平的分割方式提出来:“房子离我公司远,可以留给你。但是首付款、利息和房屋增值部分,都要在下月底前还给我。
“股权,我们按照当初的出资比例和市价折现。
“版权还有其他收入,我都有记账。这些比较复杂,需要一天整理。”
“等这些结清,就可以……”许见深顿了顿,虽然语气始终没有起伏,但这片刻的哽咽暴露了他的情绪,“不联系了。”
曾经最亲密的人,要在这里锱铢必较地计算,财产怎么分割,什么时候归还,这太讽刺了。
许见深冷静地说完,陆非晚才意识到,这次是真的要分开,怀旧、挽留、委屈都无法改变。他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如果他昨天没有发那个疯,今天没有喝那顿酒,事情会不会有转机。
许见深见他还抓着不松,追问道:“是不同意,还是,想等律师来了谈?”
“都不是。”陆非晚忙说。
“那,”许见深不顾阻拦地站起身,径直走向房间,留下一个背影,“我去收拾。”
收拾东西并不算大工程,许见深的行李不多,他平时爱穿亚麻材质的衬衫,叠起来都不占空间。秋冬的衣服是大衣围巾偏多,再加上几个设备拆装,三个小时就完成了。
许见深直接把大件箱子都寄到兖港工作室,自己只拉了一个行李箱出来。
陆非晚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眼中无神地盯着地面,听到门响才抬起头。
“阿许!”陆非晚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许见深,握住他的箱子。
许见深闭上眼,约莫两秒再睁开,一字一顿地说:“放手。”
陆非晚顿了顿,松手时,泪水沿着脸颊滑落。
许见深走到玄关处,快速穿好鞋,本来想说些什么,祝他前程似锦,骂他两句,诸如此类都行。可是话梗在喉口,像一根细刺,上不来也下不去。
最终许见深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将情侣腕表摘下来,留在桌面,关上大门。
陆非晚朝紧闭的大门看了许久,忽然跪下来,头埋在膝盖中,无声地啜泣起来。
天蒙蒙亮,太阳跃跃欲试地触碰地平线。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积水仍在背刺白箱和皮鞋,人一踩到砖块就会溅得到处都脏兮兮。
许见深拉着箱子,走过熟悉的人行道路。
这个小区当初是他跟陆非晚一起挑、一起买的,连门口保安都认识他。
刷脸出去时,值夜班的保安还笑嘻嘻地问:“大清早拿箱子出去呀,要出差?”
许见深摇头说“不是”,但实际上,他已经不知道大脑都做了那些指令,就这么行尸走肉似的走了不知道多远。
等到天光渐亮,路灯尽数熄灭,许见深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走的是平时不常到的路。
这条阴错阳差出现的路口似乎也不差,至少一大早就有了出摊的早餐店。
许见深在一家花店前停下,莫名从兜里摸出一只打火机。是当初他从陆非晚那儿没收来的,为了监督戒烟。现在它出现在手心里,显得格外刺眼。
分手的钝痛不算强烈,却尾调很长,像是被雨阴湿的墙壁,杵在心口处堵得慌。
今天的风不小,刮得许见深的刘海扬了起来。他沉默地压了压头发,又沉默地回头看着还没开灯的橱窗。
这是小时候的许见深很爱做的动作,鼻尖对在玻璃上,哈出一小块热气。只不过,那时候眼睛里装的是期待跟欣喜,现在,只有一望无际的失落。
分手比自己预想的要冷静,没有互相指责,没有眼泪,甚至没有太多挽留,一切结束得非常体面,保住了四年多以前,记忆里的那场纯白的雪。
许见深冷笑了一下,将打火机扔进垃圾桶。
橱窗里忽然亮起灯,玻璃门内摆着非常鲜艳的向日葵花束,许见深忽然无比想拥有这一支。
可是花店的营业时间是九点,所以他站在店面门口,除了提示自己的孤独外,并无事可做。
【作者有话说】
把恭喜许总恢复单身打在公屏上!
第29章 淋雨了,有点感冒
临时搬离习惯居住的场所,没地方能去,许见深决定去工作室。
路上堵堵停停两小时,等终于到了兖港,他发现整理东西时把办公室钥匙给丢了。还好有人在忙,许见深敲门,让他放自己进去。
同事看到他拎着箱子,很惊讶:“许总要出远门?”
“搬家了,暂时没找到地方。”许见深解释道,“先在公司落个脚。”
同事知道他在市中心有房子,识趣地没多问,替他把休息间的门打开了:“行,您先歇会。”
许见深“嗯”了声:“你忙吧。”
兖港对员工考勤抓得不严,除了前台和行政人员,其他人只需要有活儿时来就行,无需定点打卡。今天公司人很少,所以许见深的狼狈模样失去了许多见证者,这让他还算欣慰。
许见深躺在休息间狭窄的床上,闭上眼,沉沉地出了口气。
四年多的感情,一朝切断,伤筋动骨。
可许见深现在连喊疼的机会都没有,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个小时,闹钟响了。许见深面无表情地关掉它,然后起身走向录音棚。
今天有返音要交,他得在日落之前审核完。
工作对于成年人而言,是疗效最高而副作用最高的治疗方式。许见深在电脑前一连工作了六个小时,等到他按下发送键,手已经快疼木了。
林晓山几分钟前刚给他发消息,说自己已经上岛,问他现在怎么样。许见深不知道怎么说,是好是坏都没法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分手了。”
许见深最后这么回。
林晓山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回了电话,没提晦气的事儿和扫兴的人,只是问:“我刚回庆柏岛,你要不给自己放个假,来我这里散散心?”
上岛这件事,从林晓山的民宿开业那天起就一直在约,昨天又提起来,许见深说等他安排好生活后再去。
可是“安排好”这三个字,简直就跟“下次再说”一样无赖。
安排是安排不好了,他把生活安排得一团糟。
许见深想了想最近的工作排期,意识到,现在也许是最后一个能放假的机会。
“如果我现在临时想去,会不会太麻烦你?”许见深说。
林晓山略嫌弃地让他少说这种瞧不起人的话:“我给你订车票。”
许见深忙推拒:“不不,我自己订。”
林晓山说:“行,那你赶紧,余票紧张了。”
许见深挂了电话,便开始搜索近期的车票,在网上找到林晓山开的民宿,约好房型,再跟工作室内的员工都打好招呼。想想还是不放心,他还用工作微信发了条朋友圈,配图是一张打了马赛克的车票订单:
[近期出门,各位朋友如有需求,待回城后详聊,谢谢/抱拳]
许见深的微信联系人数量已经达到平台上限,朋友圈发出去没一会就有几十条评论,都是没什么营养的话,许见深在评论区统一回复谢谢关心。
说走就走这件事,是许见深成年以来就没干过的。他因此陷入焦虑,开始忙忙叨叨地收拾上岛的行李,半夜两点多才躺下。
也正因为这一整天的情绪起落、高强度工作和临时度假决定,今天的大脑完全被其他事情占据,也就没有力气也来不及,为那段刚刚斩断的感情悲伤。
疲劳和困顿终于支配了睡意,许见深渐渐合上眼,陷入不塌实的睡眠。
一觉又是断断续续,许见深在闹钟响之前就醒来。镜子里的许见深有明显的黑眼圈,胡子长得比平时要快,显得人格外憔悴。
私人手机里好几条消息,都是来自陆非晚的,问能不能聊聊分版权的事情。
许见深没回,翻身起来,刮完胡子敷完脸,但看起来仍然没有精神。
郭雨打着哈欠经过,看到许见深时都愣了:“许总,您又通宵啦?”
“没,”许见深摆摆手,“失眠。”
郭雨不明所以:“有烦心事吗?”
“嗯。”许见深没多说私事,嘱咐道,“对了,我要出趟门,工作室你帮我看着点。”
“啊?”郭雨还没来得及看他的朋友圈,吃惊地问,“出差?”
许见深说:“去海边,休个假。”
郭雨没见许见深休过假,觉得挺新鲜,但也有点担心:“您是该休息休息。不过,海边潮,您记得带药啊。”
经她提醒,许见深才想起来,余下的贴剂已经不多了,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从岛上回来。他翻出药包上的联系地址,打算趁今天去医馆排队,买点备上。
之前他去几家医院都看过,但这种职业病都需要长期调理,他没时间理疗,遂耽搁住。
药袋里的这些,是他这么久以来用过药效最好的。
约了挂号,订了时间,许见深便出发去医院。他前面排了三十多号人,他干脆卸下劲,坐在叫号区闭目养神。
合上眼,脑子里依旧很乱,他接下来要跟走转移股权手续,要去找房、买房,要变更户籍地,要跟各种共友解释和告知分手的事。
大大小小的麻烦堆积在一起,让他脑袋疼得快炸了。
正头疼着,他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
“深哥?”
一般没人这么叫他,工作里别人叫他许总或者许老师,陆非晚或者父母以前会叫他阿许,喊“哥”的称呼,只有一个人会用。
许见深睁开眼,果然是闻杨。
年轻人走过来,问:“手又疼了吗?”
许见深今天戴着渔夫帽,想遮一遮自己的疲惫。他把帽檐压得更低了些,不想让闻杨发现自己状态不好:“没,就是过来补点药。”
闻杨似信非信,盯着他手背上那道创口贴看了很久。
许见深问:“你呢?怎么在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