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播放器开始放音乐,许见深偏爱FUNK曲风,导致歌单内容单一,他让闻杨自己换歌。
闻杨摇摇头,指着正在播放的音乐说,自己正好爱这一首,于是两个人又聊了会儿歌的编曲。
在把这段路程变成音乐鉴赏课之前,许见深适时拉回话题:“还用回去上课吗?”
“不了,毕业了。”闻杨说。
“是打算回国发展啦?蛮好的。”许见深说完,又问,“最近都没空去繁音苑,也不知道陈教授身体怎么样?”
闻杨聊天时一直表情平静,被突然岔开话题也没什么反应,还能分神看地图,先提醒许见深“前面左拐”,又不答反问:“这几年常去吗?”
“过年时走动过,陪非晚去送东西。”许见深近期正赶上公司扩张期,忙得焦头烂额,“最近他也没空,我们就没去了。”
车上高架后速度快多了,现在不像晚高峰时期堵塞,闻杨侧头看着外面飞快倒退的路灯,托着下巴,风把他的衣服吹得微微鼓起:“你们感情很好?”
许见深没明白:“嗯?”
闻杨把窗户关上,换上带笑的礼貌表情,换了种表述:“你跟陆非晚,好像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也没有很久吧。”许见深在外不爱多聊感情上的事儿,尤其一个圈里的人,感情跟业务缠太深会很麻烦,所以他很快岔开话题,“对了,你在学校怎么样?”
话题终于绕到自己身上,闻杨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课程比较紧,别的都还好。”
长达三个小时的晚高峰终于结束,许见深开在畅通的大道上,声音也放开了些:“去年我出差,还经过伯克利来着,可惜时间紧,没能进去参观。”
“是吗,”闻杨的手逐渐收紧,他低着头说,“好遗憾。”
许见深觉得遗憾这个词有点太重了,他只当是留学太久没能过渡好语言系统,笑道:“是啊,不然也许还能看你演奏。”
许见深用“演奏”而非“弹琴”,因为他记得第一次见闻杨的时候,对方正在练习一首很难的曲子。少年指法纯熟,情感浓烈,那时候的许见深想,这一定是能站到最高舞台上的钢琴天才。
但闻杨没有点头,而是晦暗不明地看着道路前方。光源逐渐稀少,玻璃大厦被低矮逼仄的楼房代替。导航女声开始播报,说目的地就在左方。
“到了?”闻杨看着地图,“这么快。”
汽车驶进小路,在巷口减速,稳稳停下。
许见深替闻杨打开车门:“替我跟陈教授问声好。”
“一定。”闻杨跳下车,转身问,“你要不要上去坐会儿?”
许见深略有犹豫,他空手来的,拜访长辈不是这礼数,他想想看还是摇头道:“算了,一会儿回家还有事。”
闻杨抿了抿嘴唇,声音低低的:“好,那回见。”
许见深笑着点头致意:“回见。”
“还有,”闻杨摁住车门,补充道,“生日快乐。”
许见深的笑顿了下,随后他道着谢,踩油门扬长而去。
闻杨摘下帽子,冲离开的车灯挥手。
【作者有话说】
闻杨:戒指?摘了吧你!
第3章 我,闻杨
音乐学校教职工院位于一环附近,已有二三十年楼龄,顶部有片杂乱的电线。老小区物业略等于无,业主争取了十来年的电梯最终也没加装。
闻杨轻车熟路,踩过青石板地,一口气爬上六层。
楼道灯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照亮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网。闻杨抬头看到,盘算着什么时候来扫除。
门开后,一个戴着眼镜、两鬓略白的男子探出头,赶紧拉他进屋:“可算来了,搞到这么晚?”
闻杨跟他约好要来家里吃晚饭,结果路上耽搁到现在。
“在西征路停了一会儿。”闻杨进屋换鞋,帽子往衣架上一扔。
“西征路?”陈钧奇怪道,“你不是从东边来的吗,怎么绕到那儿去了?”
闻杨欲言又止,想了想说:“路上看到一个熟人,就跟着去了。”
“熟人?谁啊?”陈钧又问。
“也没谁。”闻杨没答,把怀中花往陈钧怀里塞,“哦,差点忘了,送你的。”
陈钧被他一打岔就没追问,接过花放在餐桌上,把风扇头往闻杨那边转,问热不热。闻杨摇头,从橱柜里拿出花瓶,装了点水,开始修建枝叶。
陈钧在一旁坐着,拿蒲扇给他扇风:“去见过爸妈没?”
“没。”闻杨在花艺上没什么天赋,知识只学到枝干斜剪放水里这一步,他拿着生锈的剪子,在跟粗壮的向日葵茎作斗争,“忙着找房子呢。”
陈钧的扇子停了:“你要租房?不回自家住吗?”
向日葵过于顽强,不是钝剪刀能解决的。闻杨挽起袖子,双手发力切开斜面,大臂一挥,把桌上的植物残躯全都推进垃圾袋:“不回。”
气氛变得有一丝微妙,可是别人的家事,陈钧不好多嘴什么。他对闻杨视如己出,只是到底不算家人,只能嗔怪一句:“又不是没家,干嘛非得租?实在不行,你还可以继续住我这儿,反正这么多年都住过来了。”
闻杨没说话,闷头把垃圾袋系好,放到门口的湿垃圾桶中。陈钧叫他别再忙活,去客厅歇着等吃饭。
洗完手,闻杨就到沙发坐下,挨着陈钧旁边,看他调台。
陈钧不爱用手机,每天爱打开卫视听个响,乐趣是在屏幕里找自己的学生。作曲专业的学生不比音乐表演,能走到台前的人不多,但大都活跃在圈子里。
卫视栏目播放结束,到了深夜电台时间。电台主题是串烧,正在盘点几年前大热的曲子,歌手头像正在滚动播放。
陈钧突然指着其中一个人,问:“非晚这首歌还挺好听的。”
闻杨听到这个名字,专心干饭,头都没抬,“哦。”
陆非晚是陈钧的关门弟子,经常来家里做客,照理说跟闻杨应该很熟。可惜两个人见面次数不少,就是不对付,当着陈钧的面一团和气,较劲总在暗地里。
“说起来,挺久没见过他了。”陈钧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闻杨眉毛向下压了压,“他离这么近,连门都不上,还得让人家替他跑。”
“他现在是艺人了,忙点正常。”陈钧忽然拍拍脑袋,“对了,正好我下周生日,要不请你们一块吃顿饭?”
闻杨已经习惯陈钧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不想拂了他的面子,答应道:“我都行。”
陈钧接着提议:“那就叫上非晚,还有他对象——诶,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闻杨忽然动作停了。他盯着夜空微微出神,稍顿后,唇齿开合,很轻地答了个名字。
陈钧没听清,问他刚说了什么。
“许见深。”闻杨认真地重复,“他叫许见深。”
“对对对!”陈钧连连点头,责怪自己上了年纪,记性差。
闻杨偏头看向窗外,有只麻雀从路灯飞到树上,还蹬下来几片树叶。
电视里的金曲串烧终于播完,开始挨个介绍歌手的代表作。
陈钧看着电视说:“那你帮我约下非晚吧,问他下周六的时间怎么样。”
闻杨没应声。
陈钧再次嘱咐道:“记得让他带对象一块来,我想见。”
闻杨这才开口说:“知道了。”
繁音苑离许见深住的地方约三四公里,他驱车回家时刚过十点,客厅黑漆漆的,看样子没人在。
房子是当初许见深出的首付,复式楼,上下两层都做过声学改造,方便陆非晚在家录音。陆非晚走红后不久便还清了贷款,二人在这一起住了快四年。
客厅以原木和黑白配色为主,冷清大气,阳台上摆着一排盆栽和花卉做点缀。许见深借着地柜微弱的感应光,走进浴室,冲洗整天的疲惫。
热水解乏也醒神,在蒸汽的包裹下,被应酬和工作充满的脑子终于能稍稍透气。
许见深洗完澡,穿着浴袍,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外走。
客厅灯亮后,黑暗无处遁形,沙发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男子低头坐着,一动也不动,面前是装了两只烟蒂的烟灰缸。
许见深被吓得后退半步,看清人后才放下心来:“非晚?你回家了。”
“早回来了。”陆非晚换了个姿势,像是在证明自己还有生命迹象。
“怎么不开灯?”许见深问到他身上的酒味,弯腰,把毛巾蜷起来,拍他的脸,“心情不好?”
“嗯。”沙发上的人缓缓盘起腿,默了会才问,“车送修了吗?”
“还没,明天去。”许见深累了,也歪在沙发上,半合着眼说。
陆非晚无聊地玩许见深的头发,还把他的眼镜取下来,放在茶几上把玩:“那怎么回来这么晚。”
新眼镜的款式跟旧的差别不大,也许是因为灯光昏暗,或是别的问题,陆非晚没能发现它的变化。
许见深本来就困,摘了眼镜更是直打哈欠:“处理交通事故,修眼镜,都需要时间,还带了闻杨一程。”
陆非晚的手忽然收紧,他盯着许见深的眼睛,问:“谁?”
“闻杨,你那个小师弟,陈教授家里的。”许见深言简意赅地解释。
陆非晚其实并不需要解释,他只是没想到,太惊讶了:“他回来了?”
许见深点点头:“嗯,今儿就是他打的车跟我撞了。”
陆非晚皱眉:“那你还送他。”
许见深无所谓地说:“顺路。”
陆非晚不再说话,许见深眯着眼差点睡着了,看陆非晚沉默太久才问:“怎么?”
“没事。”陆非晚评价,“你还真是,对陌生人都能这么好。”
许见深摆摆手,说“举手之劳”,把话绕回开头,问他怎么突然跑去喝酒,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事情。
陆非晚动作迟缓地凑近,把脑袋放许见深肩膀上:“也没什么,就是新歌没中。”
许见深对这首新歌一无所知,震惊之余,还有些不知怎么安慰。
许见深以前帮陆非晚混过很多首歌,参加过他的几乎每一张专辑、每一场演唱会和每一个生日,他们共享房子、车子甚至经纪人,在外人看来很难分割。
这种关系到去年才有所改变,由于某些原因,许见深及其团队都不再做陆非晚的混音师,二人工作上逐渐解绑。
所以,许见深对陆非晚作品的认知,还停留在上一阶段——拿了两枚奖杯、叫好又叫座的阶段——也就难以理解,为何新作品会滞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