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见深想了想,决定还是问清楚前因后果:“怎么回事?”
陆非晚的手指卷着许见深的发梢,苦笑道:“还能怎么回事?没人要它。”
许见深知道陆非晚在接触一家正在约歌的发行商,许见深刚好认识里面几位制作人,便说:“其实新歌我可以帮你推一推的。”
“不要。”未等话音落下,陆非晚就打断了。
许见深知道陆非晚,轴,有音乐人的自负跟清高。他写歌,费用高是其次,关键是太有坚持,这大概也是新歌吃闭门羹的原因之一。
许见深恰恰相反,他要养造价百万的棚,甲方跟市场需求必须排首位,所以他从不挑单子,只要钱给够,客户怎么说他怎么改。因为这个,有人说他铜臭气,他听到也不恼,他就是要赚钱。
陆非晚的“轴”,许见深觉得宝贵,也想保护。他问:“那我听听那首歌?”
陆非晚摇头:“跟歌没关系。”
许见深奇怪地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问这是什么意思。
陆非晚没把话讲得太明白,只说都是自己的猜测。大意是,公司担心他近期没有畅销作品,想拉别人继续摇钱,就把属于他的工作机会,让给了想挖的新人。
许见深觉得哪里不对,还想再多聊几句,陆非晚却转身了。
“累了。”陆非晚掏出手机放茶几上,趿拉着拖鞋,往浴室走,“我去洗漱。”
许见深说“好”,重新躺倒在沙发上。
茶几上二人的手机并排放着,同型号,为了一些低调的仪式感,都套了纯黑色的壳。
没一会,其中一个手机开始震动。
许见深正困着,没注意亮起的是陆非晚的手机,看到一串陌生号码,还以为是哪位客户,接起来:“您好。”
对面停顿了两秒,才发出声音:“嗯?”
声音经过电流处理,清朗中带着一点磁性,听起来陌生且年轻。
许见深没等到下文,半靠着,懒懒地问:“请问哪位?”
“我,闻杨。”对面似乎离听筒远了点,声音伴随着沙沙的杂音。
【作者有话说】 :为了跟我说话他居然特意接别人的电话,感动。
第4章 塔底
许见深一下子坐起来,清醒了,他好奇闻杨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自己明明没有给过名片:“噢,你好。是东西落车上了吗?”
“不是。”闻杨听起来兴致不高,低低地说,“我找陆非晚。”
许见深注视屏幕,终于认出,这不是自己的手机:“不好意思,我接错了。非晚一会就来,你稍等。”
“没事,跟你讲也一样。”闻杨毫无感情地传达时间地点,像在播报新闻要素,“下周六陈老师过寿,想请你们两个吃饭。五点,繁音苑五栋六零一。”
“行,我会把时间空出来。”许见深对陈钧非常尊敬和感激,欣然应邀,“一会我问问非晚,让他给你回电。”
闻杨淡淡回绝:“不用,你转达就行。”
许见深便说“好”,等了会,不见人挂电话,出于礼貌,补充道:“那……回见?”
这两个字一小时前才刚讲过,原本只是客套,没想到成了预言。闻杨轻轻说:“嗯。回见。”
挂断电话后不久,陆非晚洗漱完出来,问许见深是谁打来的。
“闻杨,说是陈教授请咱们去吃饭。”许见深简单复述。
刚提到的人忽然打来电话,陆非晚狐疑道:“下周饭局,他也在?”
“不知道,没提。”以前去陈教授家并不稀奇,这次突然问东问西,许见深也觉得奇怪,“你俩不是更熟么,直接问他不就行了?”
陆非晚的嘴角微抬,面上却没看出笑意:“以前还行,现在很久没联系了。”
许见深能看出来,毕竟连手机号都没存,这几年也没听陆非晚提过这个小师弟,大约是关系淡了不少。
陆非晚不再提闻杨的名字,只约定明天一起去挑礼物。许见深为了应约,不得不连夜赶工,把原定次日处理的音频检查完毕,还设了个字体巨大的提醒事项,生怕忘事。
可惜,跟过去很多次一样,这次约定又没能成行。
许见深大早上被枕边人的铃声吵醒,不满地翻身,把被子卷走压到下面。
陆非晚在一旁接电话,语气冷淡地回应对面。许见深只听到零星几个词,什么“知道了”“去了再说”之类的。
收起手机,陆非晚搭着许见深的肩膀说:“阿许,公司让我去开会。”
“……”许见深把头埋进枕头里,不吭声地拍了下被子。
“不能陪你去挑礼物了。”陆非晚抱歉道。
许见深这才转过身,眼神迷蒙地看着天花板,心说早知道这样昨晚就不熬大夜交音了。
“什么叫‘陪我’去?”许见深的声音清冷而平淡,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是你导师过生日。”
真论起亲疏远近,陈钧的生日,本该陆非晚更上心,许见深推了工作陪他已经很麻烦了,陆非晚自知理亏,提议道:“车我直接开走送修,你今天好好休息。”
休息是不可能休息的,最近公司新招来一批混音师,昨天又刚跟风闻集团签完长期合作协议,简直一刻也停不下来。
许见深睡眼朦胧地戴好手表和袖扣,在“这钱非赚不可吗”和“不上班公司会倒闭”之间反复挣扎。
九点零五分,收拾利落的许见深出现在公司门口,带着淡淡的剃须水香味。
大堂墙壁上挂着烫金镂空的标识:兖港混音科技有限公司。
兖港成立三年,主要业务包括录音、混音和后期母带,最开始只是十个人的工作室,现在人员已经扩展到近百个。
正好今天市场经理也在,许见深便找到他,让他配合风闻集团出服务方案。
风闻集团早年只出古典唱片,算是垂直领域龙头,几乎不涉足流行乐,近年出于成本压力才转型做电影配乐。古典交响和场景配乐天差地别,所以,风闻想找市场嗅觉灵敏的公司承接后期,一来二去,就找到许见深这儿。
市场经理也明白这是大单子,不能按以前那套成规模的流程走,立即开始着手准备。
业内有句话叫“三分编七分混”,好的混音师一单收六位数不在话下。商单接多了,兖港就不得不工业化运作,许见深需要亲自把关项目质量,业务、市场两手抓,自然比其他做老板的更忙些。
等许见深审完一批母带,签掉几份材料,天已经快黑了。他正准备回家,突然收到一位客户的消息,问他想不想去livehouse,见见马上要合作的歌手。
客户名叫桑田,是位金牌制作人,最近在忙一个大制作电影的宣传曲,而许见深要给这首歌做混音。
许见深跟桑田私交不错,近期又有合作,没理由失约。他一口应下,打车前往。
正是拥堵的时候,十分钟的车程延迟了半小时才到,导致许见深差点错过开场。
桑田烫着港式大波浪,身材高挑,站在门口非常显眼。
许见深远远走来,带着职业的微笑,上前道:“抱歉啊,桑姐,路上堵。”
“没关系,我也刚到。”桑田优雅地伸出右手,“听说许总最近签了个大单啊。”
说的是与风闻的合作,许见深知道圈内无秘密,但没想到消息传这么快,他轻轻握住面前的手指,说:“不管什么大单,我不还是在陪桑大制作人加班吗?”
这话暗里恭维对方又不卑不亢,桑田笑了声:“许总还是这么会讲话。”
二人结伴往验票区走,桑田边走边说:“风闻,背靠闻家的资源,你跟他们合作,业务源就不用愁了——许总,真有眼光啊。”
圈子就这么大,制作方之间都有点竞争关系,许见深听出对面在探消息,没往深了聊,打马虎眼过去了:“愁啊,怎么不愁,那么多人等着吃饭呢。”
“兖港还愁吃饭?那其他公司别活了。”桑田评价完,自己先进闸机,许见深跟着她上楼。
这家livehouse音响优质,二楼效果更好,所以桑田加钱来了楼上卡座。
许见深今天穿着修身的黑衬衫,棉麻质地,和冰冷的腕表并不适配,不过表是陆非晚买的情侣款,所以他没摘。
见桑田穿着短裙,二楼地砖又是镜面,许见深便叫来服务生,要了张薄毯来。
桑田接过毯子盖腿上,专心介绍来意:“我手上这首宣传曲,公司居然定了个新人来唱。我不放心,叫你一块来会会看。”
电影投资大、要求高,宣传曲也是筛掉好几波歌手才最终定下,桑田是在定歌后才接手项目。
许见深了然,靠着椅背,摇晃着半满的酒杯,“能拿下这种机会,看来这位新人很有能耐啊。”
开场音乐响起,二人不再聊天,专心看演出。
这家Livehouse演出风格以爵士和放克为主,主打一个即兴摇摆,随心所欲。
许见深跟着节奏前后左右摇了一晚上,算是听进去了。
桑田一直兴致缺缺,许见深趁换场间隙,看向舞台下候场的几位,问:“哪位是?”
话音刚落,舞台灯光忽然变暗,几束暖黄灯带旋转着集中到歌手身上。
桑田忽然停住,指着舞台说:“喏,来了——”
追光打开,歌手坐在灯下,浅金的发色衬得皮肤都像在发光。
“晚上好,我叫闻杨。”年轻人把立麦拉到自己嘴边,看着台下说,“新歌,《塔底》,谢谢喜欢。”
第5章 又见面了
许见深听到名字,先是一愣,随后慢慢站起身,走到栏杆边,看着光下的歌手出神。
随着背景打出歌名与歌词,台下密密麻麻站立的观众忽然躁动,整齐划一地尖叫。
闻杨冲观众席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回头对乐池举起手,示意可以开始。
歌手握着立麦,跟着节奏摇摆。
“他爬上高塔,
星辰也妄想摘下。
塔底蝼蚁草芥,
塔里声色犬马。
有人问,
杂草为何发疯,
月亮怎会归他?
他不答,
纵身上高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