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到名字的人顿住。
“你还没跟我说过晚安。”闻杨说。
许见深松了口气,他蹲在床边,轻轻撩开闻杨的杂发,柔声说:“晚安,闻杨。”
第38章 想靠着你睡觉
许见深回到自己屋后,做了个梦。
梦中有皮肤黝黑的村民,一边修船一边唱号子的船夫,还有围着篝火跳舞的女人。
各式称不上乐器的“乐器”发出奇妙的音符,许见深置身其中,牵着闻杨的手。原来闻杨的手心有汗,冰凉且柔软。
梦中的许见深很笨,可以说是毫无理智,他居然无视闻杨的身份、性向,牵着那双手,从僚村一路唱着跳着回到民宿。
梦里的闻杨更是可怜,就这样任由失智版许见深拉着手,在风雨交加的夜里一起写歌。
最可怕的是,失智版许见深居然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吻了闻杨的手心。
许见深被吓醒了。
一场梦做得口干舌燥又心律失常,他赶紧起床喝水,又在黑暗中数了两百零一头羊,才慢慢平复下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显得风声更加骇人,像小孩的啼哭声。
睡觉会有吓人的梦,不睡又有吓人的风,许见深认为今晚真的很不顺利,一气之下又数了一百只水饺。
没能酝酿睡意,反而激发了食欲。
于是许见深不但要和梦里的自己作斗争,还要和现实的食欲作斗争,在痛苦自律和内疚入眠之间选择了痛苦失眠,索性把电脑打开,找了几个音频案例做修改。
对于许见深而言,工作是最好的静心方式。
等手头的案例全都处理完毕,许见深终于重新有了困意,迅速躺下以免它溜走。
令人欣慰的是,这次不再有奇奇怪怪的梦袭来,取而代之的是风声呼啸。
随后,窗帘被风吹得划拉作响,暴雨拍在窗户上,发出骇人的撞击声。
许见深能感受到凉意,夏季盖得不多,可他耳朵被吹得发红——非常奇怪,梦里本不该有触感。
许见深下意识想睁开眼,然而他太累了,眼皮沉重,胸口像有巨石压着。
到底怎么了?
“许见深——”
闻杨的声音穿透睡眠,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玻璃碎裂的巨响。
“许见深!”
在轻微的晃动中,许见深猛地惊醒。
咣啷一声,窗玻璃被风吹掉,摔得粉碎。
林晓山举着应急灯、撞开房门,闻杨从他身后冲进来,因为向前跑的力道太大,滑跪在许见深的床前。
“你还好吗?!”闻杨的声音里带着急切。
光束扫过满地狼藉,许见深翻身下床,一把抓起眼镜:“没事……”
“去后楼!”民宿老板吼道,“快!”
风暴比预想的大得多,原先大家以为只是海上司空见惯的狂风,没有人预料到,会掀翻那么多屋顶和棚户。
许见深听到窗外此起彼伏的哭嚎,而在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因为停电唱着自由的歌。
林晓山正要伸手拉许见深,闻杨却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用自己的外套护着他冲出雨幕。
外套带着海盐味,许见深的手腕被攥住,对方掌心如梦中般潮湿冰凉。
“等等!闻杨!你的琴!”许见深忽然反应过来,转身再次冲进雨帘。
“什么时候了,别管琴!”闻杨一把拉住他,继续往前冲。
许见深挣开他的手,不顾一切地冲回房间,披着防雨衣,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琴包,拎着它跑出来。
包上有闻杨绣上去的名字,虽然他没见闻杨弹过几次,但他知道,对于唱作人而言,一把趁手的琴有多重要。
闻杨正用肩膀抵着被风刮开的门,见到他抱着黑包冲出来,终于松了口气,接过琴包,护着他跑向山后的屋子。
安全屋在五楼,是个好久没用过的仓储室。应急灯将人影投在渗水的墙纸上,灯光忽明忽暗。
陆陆续续的,隔壁楼里的人也接连过来。一起住宿的情侣,还有几位前台的工作人员,都惊魂未定地坐在角落地上。
许见深大口喘着气,扶着墙,忽然反应过来:“孟延州呢?!”
林晓山忙打出手机,想给孟延州打电话。可是雨势太大,现在根本没信号。
林晓山盯着屏幕,握拳说了句“操”,扭头冲出去,钻进雨幕里。
许见深忙拉住他:“外面雨这么大,你去哪儿!”
“……”林晓山深吸一口气,回头望向满屋的人,终于冷静下来,“你们在这歇着,我去看看,有无救援队。”
许见深跟上:“我和你一起。”
“你留着!”林晓山不容分说地递给他一串钥匙,“这是库房的钥匙,你帮我照看他们,有事联系。”
许见深没来得及说话,真有事儿了根本没法联系。可是林晓山已经戴上雨衣,奔跑进风雨里。
小小的储物间,因为地势较高、砖混结构稳定,变成临时安全屋。
屋里生活用品还算齐全,仓库里甚至还有一些急救药品。
许见深走到闻杨身边坐下,发现闻杨的手臂不知何时被玻璃割破,鲜血顺着雨水流下,有些骇人。
“你受伤了?”许见深皱眉,赶忙翻出急救包,帮闻杨包扎。
伤口过于新鲜,虽然不大,但因失血和雨水变得面目狰狞。除伤口外,闻杨的腕骨上还有另一道疤,像是旧伤。
许见深包扎时不得不用力,又怕弄疼伤患,所以频繁抬头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那道旧疤。
闻杨轻描淡写地说:“以前留的伤。”
许见深略过那处,轻声说:“手指,伸出来。”
闻杨便愣愣地张开五指。
许见深用酒精湿巾,仔仔细细地擦干他手指上的泥点,连指甲都没放过。
湿巾是冰凉的,像窗外的雨水,而许见深的手又烫得过分,这让闻杨很难分心看别处。许见深低垂的眉眼尽在咫尺,闻杨看着他,喉头不自觉滚动。
许见深擦拭时不免会碰到皮肤,触感让他想起昨夜那个奇怪的梦。
“……再睡会儿吧。”许见深帮他处理完伤口,伸手在他眼睛上遮住,“明天会好的。”
忽然黑暗被包裹住,其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闻杨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他听到许见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别怕。”
闻杨应声靠在墙边,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不设防的眉眼在昏暗的应急照明灯中显得温柔而年轻,许见深心软了一瞬,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发。
手还未触碰到发丝,又被理智拉回来。
许见深自嘲地笑了下,只帮他掖好睡袋。
闻杨能感受到许见深的动作,一股复杂的情绪用上来。
他知道许见深不会问那道疤的来历,就像他也不会问许见深为什么冒着危险回去拿琴。
外面的风雨依旧猛烈,安全屋里却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许见深身负林晓山的嘱托,做起善后工作,开始给屋里陆陆续续进来的人分发睡袋和矿泉水。
等他终于忙完,靠在墙边,听着外面的风声,思绪才有些飘远。
“许见深……”闻杨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哑。
许见深知道他没睡着:“嗯?”
“刚才我很害怕。”闻杨说,“你去拿琴,我真的怕死了。”
许见深想问“你怕什么”,可这句话实在师出无名,他们本来也没有这么深的羁绊。
年轻人做事说话不经思考,而许见深作为年长一方却不得不思虑更多,他尽可能得体地说:“我看到雨势安全才去取的,没关系。”
安全屋里依旧安静。许见深靠在墙边,听着闻杨均匀的呼吸声,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他低头看了看闻杨的手臂,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了一些。他上前帮忙紧了紧包扎带,闻杨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许见深愣了一下,闻杨闭着眼,像是还在睡,手上的力道却不容忽视。
“很困。”闻杨说,“我想靠你一会儿。”
许见深这才慢慢放松,任他抓着自己的手腕,甚至把自己的肩膀和手臂往前送了送,让闻杨能靠得更舒服:“嗯,睡吧。”
他说:“我陪着你。”
第39章 我跟你能有什么情
许见深在闻杨身边坐下,靠着墙壁,也歪着身子睡下。
受林晓山之托,他要留心屋里其他人的安全,所以没敢睡沉。
约莫三点,许见深听到门响,立刻惊醒查看雨势——还好不是风雨倒灌,是林晓山推着箱子进来。
“还好吗?”许见深怕吵醒其他人,轻声问。
“还好,消防和医护都来了,正在附近村里救援。这是刚领的物资。”林晓山披着一身寒气,将箱子推到许见深脚边,“干粮、药品和睡袋,等他们早上醒了,你帮我分发。”
说完,林晓山又转身要走。
许见深拉住他:“都找到救援队了,你还出去干什么?”
林晓山站住脚,语气有些慌乱:“孟延州还没找到。”
“什么!?”许见深也急得站起来,把他往身后拉,“你先睡会,我出去跟救援队一起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