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杨板着脸,用尚能活动的那只手比了个恶龙的手势:“这样是不是更像了。”
“啊!”男生刚止住的眼泪又被他吓出来了,“我也想要妈妈——”
许见深头疼地把几个小朋友都拦在身后,嗔怪地看了闻杨一眼,轻声道:“你干嘛吓他们。”
闻杨这才收起冷脸,换上些笑容,蹲跪下来,跟小朋友们平视:“不是故意吓你们。”
男生视他为木乃伊本伊,恶狠狠地盯着他,眼角还挂着光。
“我的手受伤了,所以缠成这样。”闻杨刻意放慢语气卖关子,“可惜了,刚我看见一只猫,等着喂水,但我这行动不便没法喂呢——”
“猫?!”女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在哪!!”
闻杨用完好的手指了下仓库伽罗,放在地上的布匹忽然动了动,里面露出一只圆圆的脑袋。
女孩一下子止住眼泪,呆呆地看着它。
脑袋上大眼睛眨巴眨,耳朵尖尖的,似乎听到不熟悉的声音,应激似的又躲回布里。
“真的是猫!”女孩压着嗓,远远地探头,“这是你养的小猫吗?”
闻杨摆摆手:“不是,自己跑进来躲雨的。”
“啊。”女孩缓缓走过去,蹲在布包前,低头盯着里面的小东西。
狸花猫像是感受到善意,露出小脑袋,嗅了嗅女孩的手指。
“好可爱。”女孩擦干眼泪,回头问许见深,“我想给它喝点水。”
许见深便将自己的水瓶拧开,从仓库里借了个塑料碗,将水倒进去。
小猫谨慎地钻出来,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迅速窜到水源边,伸出粉色的舌头取水喝。
猫毛发湿透,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水迹。
几个小朋友围着猫看,全神贯注。
入夜后,他们的父母全都来了,还有一位邻村的老婆婆。
她步履蹒跚,一进来就蜷缩在地上,话也说不清楚,磕磕巴巴地问睡袋去哪里拿。看得出来,她是在风暴最烈时被救出来的,什么都没带,唯独手里抱着一个红色的破布枕头。
林晓山认识她,是庆柏村的阿婆。她的丈夫在海难中早早去世,她一人抚养女儿成人。孩子外出上大学,已经有两年没有回家。
阿婆紧紧攥着红枕,那里面装着她补网卖鱼换来的零钱。她将零零散散的钱塞进枕头里藏好,想要留给女儿交来年的学费。
林晓山叹了口气,把自己的那份干粮摆在阿婆面前,起身去找许见深。
“还是联系不上港口。”林晓山说,“现在全岛估计都没信号。”
许见深安慰道:“没事,我们跟救援队的通讯还在。一有消息,他们会通知的。”
林晓山点点头:“忙坏了吧?东西都给我,你去睡会儿。”
许见深不跟他客气,叮嘱完人头和物资情况,便到角落找闻杨。
“我看看伤口。”许见深盘腿坐下,托起他的手。
闻杨将手送出去,眼巴巴地看着对面。
许见深帮他拆纱布,打算换药,感受到灼热的目光,觉得不对劲:“怎么啦?”
“疼。”闻杨小声说。
许见深一愣,立马放轻了动作:“那我轻点。”
“你别托着纱布了。”闻杨覆上许见深的手,让它来到自己的手腕上,“放这儿吧。”
“……”许见深担心是纱布附近会牵扯到伤口,所以照做,然而闻杨的手实在烫得吓人,就和他的眼神一样很难不让人发热,“好。”
许见深说完,咽了下口水。
闻杨直勾勾地盯着他,用许见深的话问:“怎么了?”
许见深抬眼装作无辜:“没怎么啊。”
“是么。”闻杨依旧看着他,低下头,鼻尖离他的额头很近,“我还以为你很热。”
许见深怎么会让年轻人看出自己的慌乱,那也太没有威严了:“还好,没有很热。”
“真的?”闻杨忽然反手抓住许见深的手心,指腹还在他的掌纹上刮了两下,“可是,你这里出了好多汗。”
孟延州空洞地看着他们,拆医疗包给自己换药,时不时发出一些抽痛声。
许见深闻声,忙快速帮闻杨处理好伤口,起身问他用不用帮忙。
孟延州冷笑:“你俩调情就行了,不用管我死活。”
“不是——”许见深百口莫辩,“你误会了。”
孟延州皱眉,以一种“你看我哪儿误会”的质问表情看着他。
许见深心虚地咽了下口水,回头向林晓山求助:“晓山哥。”
林晓山正在闭目养神,闭着眼睛回应:“说。”
“你在睡觉吗?”许见深怕吵到他休息。
“没,我在算账。”林晓山半开玩笑地说。
林晓山嘴上没说,但在座的都能猜到,民宿一层已经被淹,墙体屋檐也受损,更别提院子里还有名贵的假山水和木雕,后期不知要投入多少去整修。
虽说以林晓山曾经的名声,他也不缺这些钱,但毕竟很久没雕过东西,他又拿积蓄开了民宿,遇到天灾,收入还是受很大影响的。
许见深猜出他是在算这次风暴造成的账单缺口,叹了口气,走到林晓山身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问:“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也不算吧,就是刚刚有两对住客,说要找我理赔。”林晓山依旧没睁眼,翻了个身,手背靠在额头上,“剩下的虽说没要赔偿,但房费肯定得给人家推回去。”
许见深立刻表态:“诶?我的房费不用退啊,我还得接着住呢。”
说话间,闻杨也跟来了:“我也不着急走,房还预定着。”
“不是,你俩闹呢。”林晓山有点感动,又觉得不必如此,“我拿房你俩才住了几天,至于给我半个月的钱么?”
许见深笑着说:“我俩是真想玩儿啊,又不是为了你才留着的。”
林晓山知道这是玩笑,没戳穿,笑盈盈地看他编造。
“风暴后的海岛,”许见深侧头望向扑进窗的骤雨,“我也没见过。”
闻杨在许见深身后,淡淡地说:“林老板,雨过总会天晴的。”
林晓山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他摸了摸眼角,强笑着说:“诶,谢了。”
【作者有话说】
小猫好,许总好,小闻好,林老板好,孟延州好,都好,风暴坏!
第41章 想麻烦你一件事
清晨雨势终于减小,风声渐渐从哨声退成叶声,铅灰色云层裂开一道缝隙。
随着水位下降,救援队开始分批将安全屋内的人转移。
“林家小筑”因为只有一楼院内被淹,二三层仍能住人,所以不愿意走的住客还可以回到那儿。
积水已经退至小腿深,露出院墙上的褐黄水痕。
许见深留在前院,帮林晓山修整排水。
“你确定要留在这儿?”林晓山担心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许见深摆摆手:“嗯,这里交给我,你们去后院抢救那些山石木雕吧。”
“行,注意安全。”林晓山去后院前,拍了拍闻杨的肩,“也谢谢你,小朋友!”
闻杨不想理会这个外号,将裤子高高挽起,试图和许见深一起搬走倒塌的围栏。
许见深淌水到闻杨身边,说:“你别使劲儿,还有伤呢。”
闻杨摇摇头,说已经结痂了,不碍事。毕竟木头足有百斤,一个人不好操作。
许见深坚持道:“不行,发炎就麻烦了。”
为了方便,许见深只穿一件背心,露出薄薄的肌肉线条,精瘦的腰线在雨水的洗刷下格外醒目。他猛地发力,只听哗地一声,沉重的围栏被推到一旁立起来,阻塞的水流一下子通畅了。
闻杨替他搭把手,习惯性拍拍手上的灰,以至于手背不经意间蹭过许见深的后腰。
许见深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干活。
远处传来救援队的哨声,整个村庄仿佛正在从沉睡中苏醒。
傍晚,排水工程终于完成大半,众人在二楼集结,清点物资。
许见深刚清理完花渠,工字背心沾满了泥浆,上二楼时脸上也黑黢黢的。
孟延州见状,奇怪道:“你掉泥坑里了?”
林晓山不耐烦地踹他一脚:“不帮忙就闭嘴。”
孟延州很委屈:“我怎么没帮忙?”
“饮用水,”林晓山面色阴沉地指着楼下,“给我搬上来。”
孟延州像只收到主人命令的杜宾犬,不解,但立刻照做。
闻杨此时刚从房间出来,脱下汗湿的背心来不及换,见许见深脸上有脏,便自己行李箱里抽出新毛巾,扔给许见深:“有没有哪里伤到?”
许见深接过,仔仔细细地擦净脸上的泥点,摇头说:“没有。”
他原先的房间虽然没被淹,但浴室墙体有些渗水,而且因为全岛停电停水,热水器打不开,没法处理身上的泥污。
闻杨的浴室倒是能用,他自己烧了热水,已经进去擦洗完身子,走出看到许见深衣裳还沾着泥点,不由拧起眉。
许见深爱干净这一点,闻杨是知道的。他跟许见深吃过几次饭,每次许见深都会用酒精湿巾仔细擦拭,洗手的频率也很高。
“我那边浴室没受影响,你可以……”闻杨说到这,忽然觉得这个邀请有点怪,所以声音变小了点。
这时孟延州也背着饮用水上楼,气喘吁吁地扔在林晓山面前,见闻杨精光着上身,站在楼梯口,起哄道:“哥们儿你不待见他没事,去我那洗也行。”
“……”林晓山无语地揪着他后领,拖向另一侧,“滚过来。”
孟延州被林晓山拎走,二楼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人,气氛莫名变得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