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见深低头拧毛巾,浸透的背心贴在胸前,几乎透明,能看到肌肉的线条。
许见深从不这样穿,他衬衫很多,尤其是偏硬或棉麻的材质,所以现在跟在兖港时完全不一样——头发垂顺,肌肉漂亮,睫毛上挂着细密的水,眼神透彻而明亮。
闻杨滚动喉结,不自觉咽了下。
许见深被盯得太久,好奇问:“我脸上还有东西吗?”
“嗯。”闻杨说,“沾了机油。”
许见深抬手擦半天,疑惑地看向闻杨,用眼神问他擦掉没有。
闻杨伸手,说:“我帮你。”
说完,闻杨接过毛巾,认真地擦拭许见深的左脸。
毛巾是临时拿来用的,质量不好,粗粝得戳手。所以,闻杨把它扔掉,用指腹轻轻捏过他的脸。
与上次在厨房擦灰不一样,这次闻杨整个手掌都贴上脸颊,指头在他的唇边反复揉搓。
闻杨动作温和,像在触摸一件易碎的瓷,他说:“你的脸好软,许见深。”
潮气弥漫中,海鸟掠过正在抽水的庭院。
倒反天罡。许见深的心里冒出这么一个词。
一个小自己七岁的小朋友,居然在这儿说自己的脸很软。如果是在公司里,这个人可能已经被训话。
可是,此时是在刚经历过风雨的海岛,一个无人认识自己的地方,许见深居然不觉得厌烦。
闻杨的手还停在许见深脸上,不但没挪开,反而变本加厉地往前踏了一步。
两个人的距离陡然拉近,许见深感受到喷在额上的灼热呼吸。
闻杨顺着他的脸颊一路往下,摸到颈侧跳动的脉搏,再顺着脊椎,来到腰侧。
“这里也脏了。”闻杨在他的腰后点了点,“很多泥。”
许见深低着头:“嗯,刚才都是土。”
“要去我那里吗?”闻杨顿了顿,“我正在烧热水。”
许见深扬眉:“你说什么?”
闻杨认为他是真的没有听清,重复道:“你可以去我房间洗澡。”
许见深:?
“我的意思是,”闻杨终于意识到这句话有很深的歧义,补充道,“我现在不去房间,你先用浴室。”
许见深愣了两秒,居然真的开始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一来,这两天泥里来雨里去,身上确实难受,受制于环境一直没有好好清洗,许见深本来就有轻微的洁癖,忍了几天,今天已经快到临界点。
二来,经过一番天灾,许见深自认与闻杨已经不是需要保持距离的关系。只要对方不在意,许见深也不介意往前迈一步。
这么想着,许见深居然还真答应了。
脑子一热的决定非常容易让当事人后悔,许见深刚进闻杨房间,就开始打退堂鼓。
民宿卧室本就是很私密的空间,许见深环视一周,没找到下脚的地方。
房间整洁得不像话,只有一双常穿的鞋摆在外面,其余都还收在箱子里。鞋子朝前放的角度出奇一致,连被水濡湿的抽纸都被折好角。
许见深手提一袋衣服,站在浴室门口。闻杨帮他打开门,说:“里面我已经擦过了,热水在浴缸,你用吧,好了叫我。”
许见深没来得及说话,闻杨转身就走了,仿佛怕看到什么似的。
许见深哭笑不得,心说自己是客人,怎么主人比自己还不自在。
久违的热水,足以洗净风暴以来的担忧和疲惫。
许见深坐在浴缸中,仰起脖子,闭上眼,感受热水冲刷带来的快乐。
热气逐渐氤氲,散在浴室中,让镜子变得模糊。
磨蹭了一会,许见深在洗漱包里翻找浴巾。
包一共两层,干净衣服都放在左侧,浴巾按照许见深的习惯,应该是放在右侧。但许见深翻了半天,居然没找到。
“……”许见深绝望地想起,自己好像将它放进帆布袋中,落在了门口板凳上。
在光着身子出去找浴巾和请求别人帮助中,许见深没怎么纠结就选择前者。
“闻杨,你在吗?”许见深试探地问。
浴室隔音效果还行,许见深怕外面没听到,又高声喊了一遍。
没多久,隔间外想起熟悉的声音:“我在。”
清朗的,令人安定的声音。
许见深松了口气:“想麻烦你件事儿。”
闻杨没立刻答,许见深便补充道:“我的浴巾落外面包里了,能不能请你帮忙拿进来?”
【作者有话说】
闻:还有这种好事?
第42章 为什么担心我?
外面出现窸窸窣窣的响动,然后门被敲响,闻杨的声音传进来:“我进来了。”
“嗯。”许见深往浴缸沉了沉,让水盖住他的身体。
透过蒸汽,他能看到外面的影子。
闻杨进到干区寻找,慢慢把寻找结果念出来:“这里有蓝色的袋子,和白色的防水包,浴巾在哪个里面?”
“白色的。”
过了会,闻杨将玻璃门打开一条缝,把包塞进去。
许见深光着脚,从浴缸中走出来,朝外走去接。
浴室的门是磨砂质感,虽然不透,但能看到人体轮廓。
因此闻杨非常清晰地看到,许见深的每一个部位,位置,甚至颜色。
门缝中伸出一只手,湿漉漉的,腕骨清瘦,手指长而指节明显,正紧紧攥着防水包的布料,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闻杨的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
“谢谢。”许见深说。
闻杨清了下嗓子,看着门后的影子说:“不客气。”
许见深自认只是请人帮忙拿东西,没什么大不了,所以擦干净身体后,浑然不知地拉开门就出来——
却迎面看到直直盯着自己的闻杨。
“……!”许见深一时尴尬,“你还在啊。”
闻杨这才动了动,眼神从许见深的嘴唇挪到浴袍下的锁骨,眨了下眼睛:“嗯,怕你还有别的事。”
“我没事了,谢谢你。”许见深笑着说。
闻杨这才背过身,说:“那,我先出去。”
许见深收拾干净后,怕闻杨心里膈应,还礼貌地将整个屋子都打扫干净,顺便喷了些自己常用的香。
于是闻杨的床边枕边,都留下许见深的味道,这让房屋主人很受用。
许见深穿戴整齐,来到明亮干燥的卧室区,看到闻杨正坐在茶几旁看书。
修长白净的手轻敲着纸张,似乎有些浮肿。
“闻杨,你的手肿了。”许见深指着他的手,问,“是不是上午碰到脏水,伤口发炎了?”
闻杨摇头,将手背到身后,说:“没。”
许见深不信,上前一步,从他背后握住那只手。
闻杨下意识往回抽,但许见深直直盯着他,连名带姓,喊他的名字。
“闻杨,”许见深把手拽到自己面前,“不要躲。”
收到指令后闻杨真的不再乱动,许见深盯着它看:“到底怎么了?”
尽管闻杨没说话,但许见深肉眼可见他肿胀发红的手背。
闻杨朝旁边瞥了眼,被许见深看出心虚。
“给我实话。”许见深语气温柔,话却很凌厉,“或者不说。”
闻杨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躲过去,说:“因为以前受过一点伤,所以容易发炎。”
许见深将他的手拉近,凑在光下,仔细查看:“只是一点吗?”
“……”闻杨被看得脸热,轻轻用另一只手挡开许见深,救回被盯着的目标对象,轻声道,“骨折过。”
这几个字从闻杨口中平淡说出,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伤。
许见深先是怔住,以至于雨声此刻格外清晰。
“你是说,”许见深愣了好一会,才问,“骨折?”
闻杨“嗯”了声。
许见深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时候的事?现在还疼吗?这次有没有再伤到?”
一连串的问句抛过来,闻杨没机会回答,许见深又说:“明天我们去医院。”
许见深向来冷静自持,少有连珠炮似发问的时候。闻杨来不及细品,只觉得他这样反差得可爱。
“这次只是皮外伤。”闻杨只记得住最后两个问题,“不用去医院。”
“不行。现在已经肿起来了,明天如果加重,必须去。”许见深不容分说地替他做好决定,定睛一看,红肿面积比他想象中更大,不觉喉头发酸,“怎么搞成这样……”
闻杨揉着伤处,云淡风轻地说:“都说了,是以前受的伤。”
许见深满眼心疼地看着那双手,想起上一次看它弹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