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山没眼看,起身道:“我要出去抽根烟。”
许见深知道,这次林晓山来,恐怕不是出差那么简单。他能感受到老朋友的烦躁,也非常懂得他的纠结与无奈。他征求闻杨的意见:“我去陪陪他。”
闻杨说:“好,那我去结账。”
酒店的吸烟区在一楼庭院,许见深绕了两圈才找到林晓山。这个人并没有点烟,而是站在树下抬头看天。
许见深走到他身边,毫无预兆地提起林晓山的家里:“当初林爷爷病逝,你说你要封刀离开。那时候我就担心,你对一切都这么灰心,会不会出事。”
林晓山低头看着手中的烟,最终也没点燃,他苦笑着耸了下肩膀,把烟盒揣回口袋里。
【作者有话说】
下章会讲一点点林老板的事情
第75章 舞台事故
林晓山从小在爷爷身边长大,说他是雕匠世家,一点都不过分。
林爷爷一生都在精进手艺,也如愿地将这门手艺传了下去。当时他有两个关门弟子,一个是林晓山,另一个叫徐誉。
林晓山喜欢雕刻,心思缜密,雕出来的东西细节丰富。徐誉则大刀阔斧,创意横飞。两个人截然不同,却志趣相投。可以说,他们的作品,将林家的金字招牌发扬光大,送进了许多艺术殿堂。
林晓山对这个师弟全心信任,知无不言。也是因为这个师弟,林晓山才发现,自己喜欢男人。
他认为,徐誉对此也是知道的。徐誉并没有因为林晓山的性向和示好而远离林晓山,但也没挑明说接受,两个人依旧同吃同住,依旧默契无间,依旧心照不宣地合作完成一个又一个木雕作品。
直到有一天,林爷爷病重。
从前鞍前马后的徐誉,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开始经常活跃在媒体面前,明里暗里,要跟林晓山争林家的金字招牌,甚至偷走所有手稿,还将他们合作完成的木雕拿去参赛,赚得盆满钵满。
曾经情同手足的师兄弟反目成仇,林爷爷被气得卧床不起,最终不治身亡。
林爷爷葬礼那天,徐誉自立门户,请来业内一众大佬站台,讽刺前师兄,说林晓山沾上歪风邪气,才将林爷爷气死,连自家的招牌都保不住。林晓山知道这件事后,穿着全黑的衣服,在爷爷的牌位前将他揍得倒地不起。
从那以后,林晓山心气尽失,全靠报仇吊着一口气。他打官司打了两年,才拿回被徐誉偷走的那些作品的所有权,将这个人渣送进监狱,拿到不菲的赔偿金。
可是,林晓山也再没法雕出来爷爷教他的手艺。木雕师林晓山,永远消失了。他做不出更满意的作品,在办了几次展览后,终于宣布不再雕了。
许见深作为旁观者,见证了林晓山的得意与失意,因此说起这件事,有比其他人更深的感触。
“那些事对你影响很大,所以,你远离它们,去岛上呆着,我觉得不是坏事。”
林晓山的手搅在一起,暴露他内心的紧张和焦虑。
“只是你像浮萍一样,对感情,对自己,都不是很认真。有时候,我又拿不准——”许见深看着他,第一次把问题挑得这么明白,“明明有那么多选择,你为什么恰好去了庆柏岛,孟延州又为什么恰好去那里拍风暴。”
林晓山的嘴唇有些颤抖,他没想让许见深看出来异常,所以一直不说话。
“如果真是巧合,恐怕连上天都不想让你们错过。如果不是巧合……”许见深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称得上是语重心长,“你今天一晚上看了五次机票,我不信你真的甘心让他走掉。”
说完,许见深转身,进入层层叠叠的树影中。
林晓山留在原地,看到天边飞机留下的云线,忽然觉得眼睛很酸。
宴席散的时候,桑田终于敲定时间:“许总,我们这边可以集中在周六上午,你记得空出时间哦。”
许见深点点头:“放心,我一定全力接待好。”
桑田笑着摆摆手,踩着高跟鞋走了。
闻杨和许见深也准备回家,临行前,许见深问林晓山:“我送你回去?”
林晓山摇头:“别了,不顺路。”
许见深奇怪道:“你住的酒店不是在西城吗,有什么不顺路的?”
“我把酒店退了。”林晓山说。
许见深眨了下眼睛,问他:“为什么?”
林晓山看了眼手表:“我想去机场。”
许见深其实想说,即便再远,他也可以开车送的,但林晓山走的非常坚决,许见深猜测他此时很乱,不想被打扰,因此没有上前追。
“好,那我们先回家了。”许见深回头,牵住闻杨的手。
许见深和闻杨沿着环线,一路往公寓开。林晓山则站在路边,等自己的网约车过来。
这座城市还是一如既往不适宜出行,林晓山等了十分钟,眼看车还剩一公里,可就是被堵得不能动。
距离他刚才购买的航班还剩三小时起飞,去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一个小时的站内,时间已经非常紧张了。
林晓山看了很多次手表,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心跳是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的。
好在司机准时来了,知道他赶时间后,一路压着限速的线内狂飙。林晓山一下车便拎着包狂奔,他本来打算跟许见深见一面就走,没带太多衣服,行李只有这个背包。
所以,他没有预设过会临时起意去另一座城市,更不曾想过去了之后会面对什么。
一切就这样发生了,就像几年前那个雪夜,他在纽约与孟延州的相遇一样。
一路飞奔,林晓山终于如愿赶上航班。
他大口喘着气,靠在座位上,头脑很乱,心跳也很乱。
为什么要去找孟延州,去了之后说些什么,是否有这个必要,林晓山都没有考虑过。他只是,看着缓缓远去的地面,第一次升起一种,名叫期待的冲动。
飞机上升到漆黑的云层,灯光渐渐关闭,机舱内响起轻微的熟睡呼吸声。
林晓山也渐渐睡着了,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他久违的做起关于孟延州的梦。
梦有关他们的相遇,不很完美,但是因为那天有薄薄的雪,所以一切又显得纯净无暇。
当时的孟延州比现在还要年轻,穿着风衣,站在林晓山的作品面前,态度堪称恶劣,居然敢指手画脚地说,48号作品不如其他展品。
那是林晓山在遭逢巨变后产出的作品,他自己也知道,内核也好、技术也好,与以前的东西比起来都差出一大截。
可是迎头被一个看起来根本不懂雕刻的人戳穿,林晓山很难咽下这口气。他给出去自己的名片,约他深聊,想问48号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孟延州居然真的会赴约,甚至主动选址,约在一家酒吧与他聊天。林晓山当时并没有多想,以为只是年轻人爱去这些闹腾的场所。他们一起喝了很多酒,聊48号作品背后的不幸,聊哈德逊山谷附近即将降临的风暴,聊匠人无心的挣扎,聊极限摄影的惊险。
最后,林晓山完全醉了,他们一起去了酒店,滚到洁白的大床上,度过混乱又迷离的一夜。
第二天,林晓山脑袋疼得都快炸开。刚见到赤着的孟延州时,他是慌张的,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成年人的你情我愿,并不能成为他为某一座城市停留的原因。
林晓山很快收拾好一切,离开纽约,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他将自己锁起来,想了一天一夜,最后选择封刀,将自己的匠心和意气风发都定格在那里。他守住了金字招牌,开启属于庆柏岛的、截然不同的人生。
林晓山睁开眼,太阳已经穿过云层,照耀在机窗的玻璃上,映射出空中细小的尘埃。
空中播报说,飞机即将落地,地面温度28.5摄氏度。
林晓山揉了揉眼睛,静静地坐着,做了大概两分钟的心理建设,然后像两年前那样,收拾好行李与自己,头也不回地,走向另一座城市。
*
一场秋雨将城市的气温打回原形,夏装统统失去用武之地,人们接连换上长袖长裤。
许见深也换上了厚被子,窝在柔软的床里,累得双眼迷蒙,根本起不来。
许总居然也偶尔有赖床的毛病,这让闻杨觉得稀奇。
许见深耍赖还特别理直气壮,趴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地说“不想起”。
闻杨叫了他两次未果,最后没法子,直接上前,给人抱到浴室。
“要迟到了。”闻杨无奈提醒,“重要接待,忘了?”
许见深哪能忘这种事儿,星楽的高层要去兖港考察,不出意外,是比风闻还要长期且稳定的合作。这一单要是拿下来,兖港在场景配乐市场就彻底站稳了,再也不必为纯耗人力的单子拼命。
许见深强迫自己清醒,拍拍自己的脸,懒懒抓好发型,喷上上次没用完的雨后当归,穿上成套的衬衫和西装,挑选闻杨买的领带做搭配,一套流程算得上隆重。
那边闻杨也在准备出门,许见深走前特意回来看了眼,夸赞道:“这是准备大杀四方去了?”
闻杨笑着说:“嗯。准备给许总挣面儿了。”
今天是《新唱》的首录。在经历了陆非晚声明退出、一众投资方唱衰、种子选手被指抄袭等等事件后,这档综艺称得上是万众瞩目。
有人摩拳擦掌等它扑街,也有人翘首以盼只想让它顺利上线。无论是嘲讽的、期待的,每个指向《新唱》的字都构成热度的一部分,把节目推上平台的推荐位第一名。
为了营造更多噱头,节目第一期便采取直播的形式,号称“不修音”“全开麦”,每首歌都是原创且首发。
为了避人口舌,许见深没参加节目录制,推了节目组的混音邀约,更没做场外援助,那些熟悉的抬头都不存在,为减少曝光,他甚至都没去做观众。
但他花了一整天,为闻杨选了只最适合他音色的设备,量声配置完各种参数,还请匠人将它电镀成浅浅的金色,让它像主人一样光彩夺目。
许见深和闻杨一共做了两首歌,一首《见潮汐》已经发布,剩下一首打算在综艺上首发。
这首跟《见潮汐》风格完全不同,编曲上采取大量弦乐和鼓点,节奏明显,情感浓烈,像一场激烈的大雨,副歌几乎全是高音唱段,很适合竞技类音乐综艺。
现场,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观众在主持人的控场下发出阵阵欢呼。
“歌手注意,声音是否正常?”
“正常。”
“伴唱伴唱,是否正常?”
“正常。”
紧张而有条不紊的直播调试开始了,闻杨握着许见深送的麦克,深深吸了一口气。
主持人已经播完口播,大声报出接下来要出场的歌手名:“让我们掌声欢迎,是本场节目的第四位唱作人——闻杨!”
大幕拉开,人声鼎沸。
闻杨一步一步,走向高高的舞台。
追光将他的头发打得充满光泽,闻杨伸食指冲乐池比了个手势,示意可以开始。
他将麦架好,调整好呼吸,等待音乐响起。
一秒钟过去,他并没有听到耳返里的声音。之前彩排就定过点,现在应该开始放前奏了。
于是,他冲远方的PA调音师点了点耳返,询问通道怎么回事。
可耳返里还是没有声音。
闻杨意识到不对,再次朝远方的现场导演示意。
追光下,细小的尘埃起起伏伏,整个演播厅安静得吓人。
观众席开始面面相觑,几个直播机器并未停下来,闻杨的心跳开始变快,情急之下,他摘下半边的耳返,另外半只耳返这才切进导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