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多了头就开始疼,师离忱揉了揉眉心,往后靠了靠,撩起眼皮侧目看了眼静静躺着的裴郁璟。
即便是这种猎奇的角度,那张俊容依然优越。
总不能是暴君图他好看……
放虎归山,总有原由。
师离忱无声一叹。
虽说是穿书,可真正身在其中才能得知,这不是几个文字拼凑起来的,片面的世界。
文字看不见的地方会被补全,需要自己寻找答案。
“圣上!哎哟您怎么坐地上了!”乐福安捧着温好的药包,刚进来就见圣上背靠着榻,姿态散漫地坐在小榻前面的地上。
他赶紧叫人抬了个椅子过去,自个弯腰搀扶圣上坐在宽椅上,才长吁一气,“您呀,也要注意些身子,地上凉。”
药包敷在膝盖上,师离忱眼露倦色,低声道:“不想动。”
虽然就几步路,可不想动就是不想动,上好的墨玉铺出来的地,每日宫人来回擦拭好几遍,也不脏,坐就坐了。
乐福安心疼道:“圣上自登基以来,便时刻勤政,老奴也盼着圣上什么时候能歇一歇,您腰间的玉带都要往里缩一圈了,老奴瞧着心疼。”
师离忱轻笑道:“你这嘴再甜,朕也没胃口多添碗饭,收着吧。”
“圣上!”乐福安嗔怪。
“圣上没胃口,能不能给小宠添一碗。”一旁,传来裴郁璟似乎堪堪苏醒,还有些沙哑的低沉嗓音。
师离忱托着下颌,闲闲瞥去。
刚刚拍在脸上的两份情报正堆在裴郁璟脖子边上,察觉到异常,裴郁璟醒过来后先把奏疏拨开,摸着手感不对又拿起来。
他省着力气没打开,只道了句:“饿了。”
瞧他这有气无力的摸样,师离忱似笑非笑道,“舍得醒了?”
裴郁璟半点都不想掩饰,眼神放肆地盯着师离忱,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再不醒,圣上就该做点什么让我醒了。”
第18章
“放肆!”乐福安板脸呵斥,“没规矩的东西,怎么和圣上说话的?!”居然连榻都不下了。
自打上回裴郁璟以下犯上后,乐福安就一直瞧不惯这南晋人,装模作样的样子真是可恶。
裴郁璟一个目光都没分给乐福安,仍然直勾勾看着师离忱。
果然没那层虚伪的面具看起来顺眼多了,师离忱抬手轻摆一下,按停了还要怒斥的乐福安,哼笑道:“朕养的小宠,朕许的,去备膳。”
顿了顿,他语气温和补充道,“还有药。”
不加一根甘草,放满黄连的药。
而且裴郁璟猜得也没错,他确实打算采取一定手段,把人强行叫醒,真可惜手段没能用上。
他挑眉,示意裴郁璟打开那两本奏疏,“给你带的,瞧瞧吧。”
其实奏疏砸在脸上的时候,裴郁璟就醒了。
那力道并不轻,甚至他的脸还有点发麻的疼,他之所以没睁眼,是因为暂时不想面对性情乖张的小皇帝。
没想到小皇帝干脆在旁边坐下了。
他见识过小皇帝下手有多狠,与其等小皇帝耐心耗尽把他掐醒,倒不如他识时务些,自己睁眼。
以及。
他也没料到,砸在脸上的,会是来自南晋的情报。
裴郁璟一目十行,渐渐从榻上坐起身来,目光阴沉沉的停在奏疏上,忽地笑了一下:“圣上耳目探听得够清楚。”
“小把戏。”师离忱懒洋洋道,“海东青日行千里,这两份密报五日前从南晋传出,很新鲜,朕拿它和你做个交易。”
裴郁璟挑眉,“圣上想换什么?”
师离忱狮子大开口,“南晋边防布局。”
闻言,奏疏被裴郁璟随手叠到一旁,耸肩:“那等机密我可没有。”他看着师离忱,笑着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就算有,圣上拿这点消息可不够换。”
师离忱也不恼,哼笑道:“随你便,总归等死的不是朕。”
两封奏疏,一封记着裴郁璟一母同胞的兄长,二皇子中毒。一封则是南晋主战派试图和鞑靼人联手,继续进攻月商。
原书中天下大乱,也有鞑靼人的原因。
书中也写了,二皇子中了慢性毒,没有解药只撑了一年,一年后身亡。二皇子身亡后男主直接杀回了南晋。
包括这次来月商为质,原本定的也是二皇子,只不过裴郁璟代替他来了,具体原因书中并未细说。
所以师离忱猜测,裴郁璟或许对这个兄长有几分在乎,就算不在乎也没关系,这些消息并不会影响什么。
四目相对,师离忱有恃无恐地扬了扬唇角,裴郁璟眼中渐渐敛了笑意,神情陡然冷凝。
突然,裴郁璟猛地凑到师离忱身前,靠近。
他半坐在圣上膝前,手臂搭在了圣上的腿上,昂首时眼神幽幽的落在圣上脸颊,盯着只剩下一点淡红痕迹的牙印上。
圣上动也未动,依旧懒懒地靠着椅子,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圣上微卷的长发半垂在身前,嗅着淡淡的香气,裴郁璟指腹卷了一缕墨发,忽地笑了,“圣上猜错了。”他语气森森,“毒是璟下的,璟怎么会盼着他好呢?”
“你替他为质,还给他下毒?图什么?”师离忱温声问。
裴郁璟慢条斯理道:“自然是图高兴。”
简单的一句话,隐隐透露出几分疯劲,这种类似感应到同类的味道,足够让师离忱刮目相看,因此他愿意多给裴郁璟一点耐心。
让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他俯身,轻轻捧起裴郁璟的脸庞,仔细打量着,欣赏着,忽然觉得这张脸顺眼许多。也是这张脸看奏疏时的表现,差点让他以为猜对了。
结果这狗东西玩得一手变脸,又在演。
师离忱低声笑了两下,亲昵道:“都说了别演,再敢耍朕,朕赏你一个穿心箭,记住了?”
贴在脸颊的手掌微凉,裴郁璟忽然感到嘴唇有些干涩,忍不住摩挲两下绕在指间的,小皇帝的细发。他觉得,不如给他两巴掌来得舒坦。
宣膳的乐福安回来,一见二人靠得如此近距,尤记得上回的教训,顿时警铃大作,拔高嗓音大喝一声:“你离圣上远点!”
此次交谈以乐福安的怒斥声为结尾。
夜色渐浓,
第一回谈判。
失败。
第19章
晨间细雨过后,拨云见晴。
午后日光灿烂,镇国侯班师回朝,远远可见军旗飘扬,月商国崇尚玄色为尊,军旗以玄红二色为主。
早放了消息,百姓夹道欢迎,楼层高的就从窗户探出脑袋,往下撒花丢香囊,欢呼雀跃声声不断。
跟随进城的都是亲兵军卫,玄甲军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整齐划一,铁蹄踩在街上发出沉闷响声。
玄甲军最前方,并列前行的是前来迎军的穆子秋,以及面色肃冷的镇国侯。
穆子秋满脸骄傲,笑嘻嘻地吹嘘道:“爹,儿子现在可出息了,是禁军中郎将,禁军副手!圣上赏识我,说不准过段时间我能调到御前护驾去呢!”
镇国侯冷冷瞥他一眼,一言不发。
穆子秋等半天也没等到他爹一句夸,不满道:“爹,您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儿子出息了!”
说话间,他摘掉砸到头上的香囊,挥开差点掉眼睛里的花瓣。幸亏禁军在旁边拦着,否则这人得冲到前头来。
镇国侯板着张脸,意味不明道:“是吗中郎将将军,圣上把调遣禁军的令牌给你了?”
穆子秋凝噎一瞬,反问:“什么令牌?”
十万禁军守京都,这回与南晋交战调走五万,京都留守了五万。中郎将按理是能得到最少一万的禁军调令,在武将中算是不错的官职。
可镇国侯瞧着穆子秋听到令牌两眼茫然脑袋空空的样,就知道这小子八成连中郎将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被圣上忽悠住了。
镇国侯被这个老来子气到不打一处来,声音刻意压低,斥道:“连中郎将职务都摸不清楚,蠢货!就你这样去边关活不到三天。”
“圣上就是看重我!前两天林氏抄家都是派我去监管的!”穆子秋反驳,不许他爹说不行。
监管抄家算什么重要活计,若真看重,穆子秋早该参与林氏一案的调查,而不是等结案了才得了个不轻不重的活。
但这话说给傻儿子听,估计他也听不懂,镇国侯难免不为穆家的未来发愁,忍不住叹气。
穆子秋被他爹叹气的声引得侧目,不满的嘟囔:“咱们两年没见了,一回京都就挑我身上的刺,这事我要告诉阿娘。”
镇国侯眼睛一瞪,胡子都跟着跳了跳,咬牙切齿:“少在你阿娘面前嚼舌根,这臭毛病改不了了是不是?淑华要是赶为父去书房,你小子也别想落好!”
……
清风迎面,师离忱站在城楼高处,垂眸看着。
他脸上牙印已然全部淡化,披了一件大氅,隔空点了点为首的镇国侯和穆子秋,眸中含笑道:“你瞧瞧他们,才见面,又吵上了。”
乐福安打眼看了看底下,老脸笑得慈祥:“侯爷爱子心切,吵啊闹啊总归是忧心自家孩子才会如此。”
镇国侯和世子虽在吵嘴但氛围融洽,其余人是插不进去的。
看了会儿,师离忱轻轻转起玉戒,撩起眼皮望向天空,雨后的晴天,天总是格外的蓝。
近日旧疾常犯,他不敢久站,呼吸了会儿新鲜空气,转身坐在了乐福安推来的轮椅上,依稀能听到城楼下的欢喝声。
师离忱闭目养神,静静等待。
不多时。
守在底下的金吾卫来禀:“镇国侯与穆世子求见。”
师离忱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摆手,“让镇国侯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