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贵细养的圣上,手若冰肌玉骨,裴郁璟眼底划过一丝暗色,依着小皇帝的意思凑过去,下一刻脸颊就被捏起。
师离忱不轻不重地掂量了两下,噙笑道:“果然,脸皮够厚。”
或许是饮了酒,酒劲上来的缘故,让天生体寒的小皇帝指腹有了温度,小皇帝看着他的双眸带着朦胧醉意。
这会儿裴郁璟也分不清到底是他脸热,还是小皇帝的手热,他眼神如恶狼般直勾勾地凝视着小皇帝,然后他把脸试探性得往前凑了凑,见小皇帝没反应,干脆枕在了帝王的腿上,免得小皇帝举得手酸。
这举动,引得师离忱哼了一声,“你倒是有眼色。”帝王的语气不轻不重,并无不愉。
酒意让师离忱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他懒得把人踢开,只笑着重重掐了把裴郁璟的脸,“你这几天穿的衣裳不好看,像吊丧似的。”
不是白,就是黑,没有半点配饰,全靠一张脸和宽肩窄腰的高大身形撑着,换别人身上那就是灾难。
裴郁璟摸着玄色龙袍上的金纹,道:“质子入宫不能带配饰,璟没别的衣服可换。”
师离忱漫不经心道,“朕叫福安给你找身金吾卫的官服。”
金吾卫在宫中当值时穿的是玄甲侍卫装,平日外出穿的寻常官服则是朱红绣兽的劲装,以革带收腰,师离忱觉得那衣裳落在裴郁璟身上,一定很搭,很适配。
他道,“那颜色好看,红得喜庆,你不喜欢也得穿,朕喜欢。”
月光笼罩着观星台,楼中二人谈话姿态亲近,就仿佛一刻钟之前的剑拔弩张完全不存在。
裴郁璟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握住贴在脸颊的手,闭目深吸一口,“圣上是打算让我做金吾卫?”
嗯?
师离忱打算让他清醒清醒,拍开覆盖在手背的大掌,手指扣在裴郁璟后脑,揪住了发根,把他从腿上扯起来。
上位者歪着脑袋,以孤傲地眼神冷冷看着掌中的裴郁璟,笑意森森,“你做什么梦?赏你件衣服,怎么还顺着杆往上爬?收起你那不该有的心思。”
裴郁璟被迫昂首与帝王对视,视线停留在圣上白如霜雪的脖上,那儿的指痕已然消到只剩两点红意。
他微喘着气,下颌突然紧绷成一道随时迸发的线,忍耐地青筋从脖子上浮现,嘴角咧开一个似是不得不服从的笑,“璟是圣上的小宠。”
话虽如此,他眼神却格外猖獗,说话时像是咬紧了后槽牙,声音发狠,“璟一定牢记,璟的身份。”
骄矜乖张的小皇帝,喜怒无常,说翻脸就翻脸,真是让人难以招架……但又想靠近。
师离忱最欣赏男主这幅能屈能伸的态度,心情颇好的松开揪着发根警告的手,顺势轻轻抚摸了一下,随意的姿态像是摸小汤圆,“乖。”
“朕想谈的时候,你才有资格和朕讨价还价。”他抬眸望月,眼梢流露出几分恣睢,“现在,把嘴闭上。”
说着,就这玉盏轻啄一口,滋润了双唇,美酒明月,甚好。
观星台重归平静。
玉铎在微风中琳琅作响,双方各自心怀鬼胎。
真正的小汤圆,大脑袋趴在地板,目露委屈地看了看主人的手,又看了看被这只手摸过的人。
吊睛白额大猫目露凶光地看着裴郁璟,重重哼气无声龇牙,喉间刚发出压抑地低吼,便被嫌吵的主人结实地给了一巴掌。
小汤圆收起舌头上的倒刺,小心翼翼的,讨好的卷着舔了一口主人扇过它巴掌的手指,但是主人并不喜欢被舌头舔湿手的感觉,嫌弃地在它身上蹭了蹭。
小汤圆沮丧,老实重新趴了回去。
大猫受挫,对一旁目不转睛盯着瞧的裴郁璟,也熟视无睹了。裴郁璟则看得两眼发直,久久不能回神。
皇帝指腹带着薄薄粉意的如玉雕琢,骨指分明的手指,被大猫舌头卷过,带上了一层晶莹黏腻的湿润。
除了大猫,又有谁能想到,雄韬伟略,运筹帷幄的天子,也有不为人知一面。
那一刻。
裴郁璟居然生出一种不知廉耻的想法。
他想变成那只大猫,即便被扇两下也无所谓,即便娇贵的小皇帝下手又狠又黑也没关系……
被这个念头惊到,裴郁璟刹那惊醒,枕在小皇帝腿上的脑袋猛地抬起,整个人陡然间弹坐起来。
高大的人影,瞬间挡了圣上赏月的目光。师离忱‘啧’了一声,眯着眼,“你又犯什么病?”
裴郁璟一时哑然,他不想承认自己有过那么不要脸的想法,那像什么话。舔一个男人的手指?不可能!
以他的身份,他的计策,是迟早要和小皇帝拼个你死我活的,怎么能去舔他的手指。
笑话!
底下的阶梯处,传来乐福安通禀声:“圣上,急报。”
突如其来的急报,让师离忱不再抓着裴郁璟不放,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乐福安呈上的急报上。
察觉到有敌意,裴郁璟面无表情的扭头,就见乐福安尚有空闲地冷冷剜他一眼。
师离忱翻着急报,唇角微微上扬,“南晋真撑不住气,也是真不顾你死活。”
他对裴郁璟道,“朕真盼着你四皇兄做太子,若是你四皇兄登位,朕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二皇子中毒,南晋四皇子党气焰嚣张,四皇子党派主战,已然催动朝臣,迫使南晋出兵,令十万大军压境。一个留在南晋的质子,被使臣利用,被皇兄背刺,是死是活已然无人在意。
这份急报师离忱交给了裴郁璟,让他看看,乐福安欲言又止,无奈:“圣上,这是急报,他怎么能……”
师离忱笑着抬手,示意乐福安不必多劝,怡然自得地品一口酒,叹道:“好戏还在后头呢。”
裴郁璟看着急报的目光阴翳,一个个记下了急报上的名字,唇边笑意冰冷,“主将回京,南晋撕毁和谈之约以大军压境,圣上有对策了?”
“谁说朕只有一个主将。”师离忱起身,嗤笑道:“朕的边军可不是吃素的。”
乐福安上前为他披上大氅。
广袖龙袍垂坠,他低眼瞥来,俊昳的眉眼透出几分独属于帝王的孤傲威严,慢条斯理道:“庆功宴快结束了,走吧,朕带你去看戏。”
第23章
同一片夜空。
月商边关。
一行铁骑入城,守城军打开城门,为首将领翻身下马,“京都粮草到了?”
“刚到,清点登记在册的军需,比往常送来的多出一倍。”守城军跟着回禀,压低声音道:“房将军,还有圣旨。”
房家墨身形一顿,旋即脚步都快了几分,骂骂咧咧道:“盯好那群南晋俘虏,别让他们给老子找事!”
这封圣旨以机密的形式传出,无需搞形式主义,房家墨拿起便看,神情逐渐变得凝重,最后哈哈大笑,立刻传令:“来人!立刻召集十万大军,往前推进,直接安营扎寨!”
圣上可说了,尽管往前压,守好边关,必要时可直攻。且不说月商国力强盛,光打仗这事,房家墨还没怕过!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地脚步,房云哲猛地推开门,喘着气道:“爹,不好了,鞑靼人突袭,津阳城被扰。”
津阳城靠近鞑靼所在的草原,常年有边防军守卫,但鞑靼人灵活,擅奔驰突袭,从前经常闹得津阳城不得安生。
自打先帝御驾亲征打退过一回,便安分了多年,如今怎得又闹起来了。
房家墨问:“可严重?”
房云哲肃声道:“那帮鞑靼人很奇怪,引走了守城军,搬了津阳城一个粮营,并未大肆伤人。”
鞑靼人凶残,此举有违常理。
房家墨眸色一沉,垂眸重新去看圣旨。
房云哲自告奋勇:“爹,要不要我带一队人马去津阳城?”
见房家墨仍看着圣旨,房云哲不满道,“爹,你发什么愣?都看好半天了,圣上说什么了?”
他凑过来一瞧,瞳孔震颤,诧异地张大嘴巴,最后只呆呆说了句:“……圣上怎么知道鞑靼人作乱?”
圣旨传到边关,少说要走十来天,十天前圣上就写下了这幅圣旨,又怎料到南晋会撕毁和谈之约,大军压境。
房家墨却道:“圣上叫我们不必理会鞑靼,守好边关,我们守着便是,其余的圣上自有考量。”
*
京都。
昭阳殿。
殿内明亮辉煌。
宫女奉灯,编钟奏响,伶人裙摆飞扬。
五级惩戒非同小可,师离忱刚下两步台阶,发软的骨头险些让他摔了,便坐在轮椅上被一路推来。
他牵着一根锁链,令一端拴在了随身在侧大猫的脖子上,锁链套在毛茸茸的脖子里不松不紧,垂在胸前,更像是个装饰。
昭阳殿外。
见夜色中圣上的身影出现,太监正要禀报,乐福安抬手制止,沉默着摇了摇头,通报太监会意,立刻垂首退下。
轮椅静悄悄地靠近,殿内传来交谈之声。
南晋使臣道,“穆将军和我急什么,月商扣下我国三座城池,还与不还,可不是你说了算。”
“此乃大宴,你一异国使臣,胆敢放肆!”镇国公已然震怒。
显然来之前,双方就已经进行过争吵。
南晋使臣早已得到边境近况,面对镇国公气焰嚣张,完全不惧,“我们南晋也是好心,担忧尔等自顾不暇,将军也该知道鞑靼人有多难缠,何不各退一步?”
官场中人,哪有听不懂的,顿时殿中响起窸窸窣窣地交谈声,镇国公脸色骤变,南晋疯了不成,与鞑靼人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
殿外,师离忱侧目,瞥一眼裴郁璟的反应。
裴郁璟神态自然地朝师离忱一笑,状似无害,半张脸被藏匿在檐下垂落的阴影当中。
谁也看不清,他盯着师离忱的眼眸,深沉得宛若即将出笼的恶狼,冷得森然,獠牙已然蓄势待发。
又演起来了。
师离忱暗自冷哼一声。
收拾完里面的,再来收拾你。
第24章
或许是有酒水加持的缘故,又或许是有人刻意授意。昭阳殿内,南晋使臣大放厥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