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师离忱敛眸,无声的在口中过了一遍。
陡然间,他倦怠之色一扫,微微俯身凝视着裴郁璟的双眼,“朕想起来了,南晋俘虏押送途中,曾遇到过三回山匪劫囚。”
他听镇国公提过一回,说那些山匪身手不凡,认为有古怪,后头派人寻找却了无踪迹。
师离忱抚摸着裴郁璟脸颊,笑得和善,“这事,你干的?”
裴郁璟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圣上克制的怒意,顺理成章的覆盖住圣上的手背,很诚实:“是我。”
然后就挨了一巴掌,偏过头去,让人看不清神情。
圣上舒坦多了,甩了甩发麻的掌心,语气不辨喜怒:“劫囚三回,放跑了几百个俘虏,你不仅敢承认,还敢朝朕要人?”
这巴掌和之前比可真是小巫见大巫。裴郁璟简单比对一番,等半晌没等到小皇帝的第二掌。
他扭头盯紧着圣上,笑着把脸往前凑了凑,“圣上消气的吗?没消气的话,可以等消气再谈。”
似乎是忘了收敛情绪,这张俊美阴鸷的脸带起笑来,也是阴恻恻的,黑眸深邃无底,颇有种隐藏在平静之下的疯感。
眼神里似乎有野性的,深藏不露的狠厉。
师离忱格外喜欢他这种不经意间透露出的眼神,一股子野心勃勃的劲,他多瞧一会儿都欢喜的想把裴郁璟眼珠子抠出来。
要命的操作和想法,令系统狂响。
师离忱很遗憾。
但不妨碍他干点别的。
他身子前倾,捏了捏裴郁璟的后颈,特意在那块漂亮到想挖出来的颈骨上停留了会儿。
裴郁璟陡然紧绷。
即便是身在暖阁,小皇帝的指腹还是有一丝微凉,因为帝王半个身子往前倾,此刻他与小皇帝的距离很近,他只需要抬个头,张嘴就能咬到小皇帝精致白润的锁骨,淡淡的熏香不断钻入鼻腔。
他有些走神,也不知是什么香,久闻不腻。
师离忱却把他的紧绷,理解成了其他意思,心情又好了,嗤笑道:“怕什么,朕一诺千金。”
被系统吵烦了,他收手,没骨头似的往椅背上一瘫,不轻不重地在裴郁璟肩上踹了一脚,对外唤了声:“郞义。”
等郞义进殿,他随口交代了郞义去传信,要把沈绍提来京都。郞义领了命,退下去办。
此时,乐福安备好了御池,道:“圣上,可以洗浴了。”
圣上起身,瞧了眼顺势席地而坐的裴郁璟,“还不出去?”
裴郁璟道:“圣上不需要小宠伺候吗?”
师离忱视线凉薄地睨他一眼,裴郁璟从善如流的站起来,到外头,“圣上有需要记得叫璟。”
*
两国确认休战,南晋派遣一支军队将黄金送往边境,再由月商的军队清点接收押送,还派了新的使臣团来。
在路上还得走一段时间,师离忱更关心监察司的确立。
监察司已然筹备的差不多,只差选拔,太师与太傅递上来的章程没问题,位置选定好了,就开始张贴榜文,公告选拔时间。
当然,明工坊与金吾卫也并入了监察司,考察品行特长,还要招毒师,铁匠,画师……总之各类人才都要聚起,最好是拔尖的。
涉及文书类的工作,需要有功名在身的学子才可上报,其他则从民间选拔。
天气越来越冷,师离忱身上的衣裳越来越厚,沉甸甸的大氅披着虽然暖和,但也让他不想动弹。
批了奏折便懒懒地窝在小榻上。师离忱觉得裴郁璟最近有种怪异的殷勤,总抢乐福安的活干。
比如他日常半躺在小榻上休息,都由乐福安揉太阳穴,或者捏腿,来缓解疲累。现在这些活全被裴郁璟抢去了。
师离忱不断回想书中剧情,也没想起来沈绍究竟是何许人也,竟值得裴郁璟如此大献殷勤?
他还在等南晋军营调查沈绍的暗探传信回来。
裴郁璟跪坐在小榻上,给圣上捏着腿,以他的身量在这方本就不大的榻上,显得格外蜗居。
圣上闭目思索着事,听到乐福安雀跃的呼声:“圣上,圣上,逸王殿下来消息了!”
逸王,圣上的八皇弟。
师离忱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哼道:“他不是号称外出游历,大半年都没个踪影,居然还能记得给朕递信?”
“逸王殿下总归是记挂圣上的。”乐福安笑眯眯地把信奉到圣上跟前,哄着:“奴才知道,您也记挂着殿下,就当给老奴一个面子,您瞧瞧吧。”
师离忱扬眉,伸出手来,乐福安伺候圣上坐起身来,将信递到圣上手中。
圣上打开瞧了几眼,笑骂道:“这混账东西,说是给朕寄了一马车在各地购买的精品物件,朕瞧着他是要朕收垃圾。”
看着圣上发自内心的笑容,乐福安慈爱道:“不若等物件到了,圣上赏脸瞧上一瞧,要是垃圾,等殿下回来您罚他就是。”
师离忱哼笑,又把信翻看了一遍,笑着摇头让乐福安收起来。
……
隔了两日,至十五,圣上听说每月十五是九华寺的礼佛日,起了心思,打算微服出巡。
他自是不信佛,但不妨碍他对其他东西感兴趣。
月商开国至今,算上他总共也就三代皇帝,国力强盛,可有些制度并不完善,他得去看看。
况且太后在九华寺呆了那么久,这地方多少会有点别的猫腻。
*
禁军营里,穆子秋魂飞天外。
自打那场驯马会后,他就没再见过圣上,宫里倒是去过几次,后来太后姑母也嫌他烦了,不许他再去。
这回连借口偶遇的机会都没了。
都快一个月了,也不知圣上有没有好好吃饭……正走神间,禁卫军统领突然带来个消息,“圣上口谕,召你护驾。”
被巨大的惊喜冲昏头脑,穆子秋当场呆愣原地。
禁军统领脸上全是羡慕嫉妒,狠狠拍了拍穆子秋肩膀,“御前侍驾的机会,好好把握!”
御前侍驾!
穆子秋眼神都亮了,拔腿就跑。
……
马车在官道上悠悠行驶。
穆子秋拉着个脸,目光不善地瞥向另一边的裴郁璟,将不待见几乎都写在脸上,怎么这南晋人也在!
郞义一脸严肃的驾着马车,两队护卫悄然跟在后头。
圣上嫌闷,拉起帘子开窗透气,乐福安焦心地劝,“离公子,外头风大,当心身子!”
圣上不听他的,我行我素的吹风。
裴郁璟骑在马上,很难得有这个机会,用俯视的角度去看马车窗内一脸淡漠的小皇帝。
今天微服出巡,只除了显眼物件和饰品,不做易容,小皇帝套着一身银白外头披着狐裘,裹在肩颈,完全一副贵公子的打扮,长发半挽,懒懒地耷拉着眼皮,像玉雪一样。
裴郁璟想不通,这么白净的人儿,怎么心眼那么黑呢?
智多近妖。
默默瞧了会儿。
他倏然叹道,“圣上,有水吗,我渴了。”
师离忱态度很残忍,“忍着。”
今儿个裴郁璟骑的是汗血马,汗血马本就比其他马健壮,他在马背上牵着缰绳,一身暗色劲装,与之相得益彰。
师离忱托腮,抬眼盯着裴郁璟,头一回仰视别人,这个视角对于圣上来说,也很新奇。
瞧着裴郁璟握着缰绳,手背上半浮半藏的青筋,像是随时能爆发出来一样。这人有内力,武功好,掌心也是灼烫的。
师离忱开始有点嫉妒男主这幅健康的身躯,总有使不完的劲,他忽地道:“你习武多久了?”
裴郁璟道:“自小。”
师离忱漫不经心道,“若叫你和郞义比试,谁会赢?”
前头驾车的郞义陡然听到自个的名字,驾着马车缰绳的手不自觉抖了抖,低下头去,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倾听。
郞义?
裴郁璟侧目扫了一眼,心中嗤之以鼻。一个小白脸罢了,到底怎么得到了小皇帝的信任?
他短暂的打量过后,又重新将视线看向了帝王,神色间犹带着几分轻狂,笑了笑道,“圣上想看?回去我与郞统领比一回就是。”
第31章
穆子秋嘲道,“南晋人,当心被朗统领打得分不清南北!”
郞统领能被选成金吾卫统领,那可是有过人之处,金吾卫选拔刚开,便以一敌十杀出重围,禁军统领都败在他手底下!
可不是那等混资历的公子哥,是实打实靠身手打到圣上跟前的,穆子秋可不信一个区区南晋质子,能打赢千挑万选杀出重围的统领。
裴郁璟语调敷衍,“打得过打不过,也要打了才知道。”
穆子秋冷笑,顾忌圣上在跟前,他勉强忍住了脾气,只朝裴郁璟翻了个白眼。
身为话题中心的郞义,神情肃冷不改,语含锋芒道:“若有机会,在下也想与裴殿下试试身手。”
裴郁璟眼皮一抬,眸底一瞬划过冷戾之色,但顷刻间又收敛起来,扬唇声音沉冷道:“好啊。”
车马前行,气氛一时暗潮涌动。
圣上可不关心他们的心情,透完气又关上了窗,乐福安心疼极了,赶紧给圣上塞了个手炉,老脸紧皱:“虽说这几日圣上调养好了些,可也要注意防备。”
师离忱含笑道:“朕有数。”
乐福安才不信圣上的话,欲言又止,“您上回发热都快吓死老奴了……”
圣上什么都有数,唯独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数,他都恨不得有八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圣上。
“那是意外。”师离忱哄他,轻咳两声岔开话题,“朕今日出宫的消息放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