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众臣有同意的,认为‘没有永远的敌人’,可以接机索要一些好处。也有反对的,认为南晋‘心怀鬼胎有预谋’,不可轻易入局,不能上当。
双方各持己见,寸步不让。
此事暂时搁置了起来。
国书送到半道,裴郁璟就得了消息,一连半个月脸都是铁青的。
而且夏日过半时,师离忱嫌热,根本不让他近身,只随他到处走,爱干嘛干嘛,反正不让贴。
如今到了秋季,火烧似的空气总算降了温度,师离忱还是拒绝和他亲近。
只因国书到京都前,有一回,师离忱知道了裴郁璟背地里干的一些混账事,格外愤怒,将人压过来赏了几巴掌,力道一如既往,几巴掌给他嘴角扇出血来了。
脸上火辣辣的疼,可裴郁璟馋坏了。
他都能闻到巴掌扇来时,小皇帝身上凌冽清淡的熏香,很想贴着帝王皮肉狠狠嗅一口。他野心勃勃的看着,却只能受着。
师离忱怒极反笑,声音里还有几分火气:“你几个脑袋,一边想和朕柔情蜜意,一边背地里算计朕?怪不得半夜拿个铁钩过来给自己身上穿个窟窿,原来是做了亏心事。”
“你只能选一样,懂吗?朕让你滚远一点!”
裴郁璟跪得结结实实。
他该的。
之后。
师离忱发现扇他手疼,改换鞭子了,他居高临下地睨着裴郁璟,眼底全然的冷意。
第74章
江南距京都远。
自然也有立监察司,主属京都监察司,副属江南监察司。
两司一责,分隔两地,江南辖区地带州府的小监察司的所有消息封存起来上通江南监察司,由江南监察司交接上报京都监察司。
两司一责有个弊端。
统管江南监察司的三品指挥使若是起了异心,虽截不住消息上报京都,但能拖延一阵时间。
以防这种情况,监察司制度格外严苛,也有探子的眼睛盯着,层层把关。
监察司人员须经考校,但有人在考校这一关便布了暗桩,悄无声息的管控着江南监察司。
这位暗桩,目前是江南指挥使的副手。
这位江南指挥使,先前乃大理寺少卿出身,对刑案有些过分明锐。
他察觉到破绽,死里逃生将消息上报京都,如今被现任大理寺少卿夏时重接应,正在修养。
为了杀指挥使,副手落了许多陷阱,动手狠辣,江南指挥使为此自断了一指。
得到消息的起初,师离忱并未怀疑到裴郁璟身上,只默不作声的叫探子彻查江南监察司。
又给江南驻守的总兵统领下令,查军营。还安排查了江南绣坊,矿冶官营,以及各地商矿。
哪怕有上报卷宗,也不如细细盘查。
这一查。
查出了几个易容混进军营的家伙。
绣房虽是官家产物,可师离忱这步棋下在这儿,便是要它走入民间,让天下女子有饭吃,有活路走。
故此绣房的经营方面一向由当地接手,绣坊里都是涉案女子,以及无处可去自愿入内的女子,外有重兵巡逻把守,里头的人出不来,无法轻易调换。
因此是与绣房有过交涉的其中一个商铺有问题。
矿冶官营一切正常,而有两家开采商矿的商户异样。
月商矿冶法制度森严,商矿只能做农耕物具所用,商户开采商矿敢挪作他用,便是九族都不够死一死,月商没人如此大胆。
与商人有关。
师离忱这才怀疑上了裴郁璟。
不用审,才开了个口,裴郁璟就认了。
师离忱一瞬间怒气直达顶峰。
……
皮革材质的鞭子不长不短,拿在手里一截垂下,又有些许支撑力,能轻易挑起人的下巴。
师离忱端看着裴郁璟,眼底似有怒火翻腾,冷得可怕,“裴殿下好本事啊,身在京都,远隔千里,要杀朕的指挥使,还要把控矿冶,下一步你想做什么?要整个江南?不如换你来坐朕的位置?”
“我不会的。”裴郁璟身上已有道道鞭痕,渗出血迹,他强忍着压抑到极点地呼吸声。
视线落在帝王握着鞭柄的手,仿佛透过这一幕,看到这只指腹浅红,纤白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另一样东西。
裴郁璟眸光微暗,抬眼看向师离忱,忽地展出一个野性阴鸷的笑容,“圣上的位置,就该圣上坐稳,我要的不是江山……我若有意,江南现在早该乱了,而不是演出一场拙劣的刺杀戏,我会把那个罪魁祸首抓过来,给圣上一个交代。”
“况且我若有意,圣上又怎会让我如此放肆,定会将我圈禁。”
裴郁璟虽有城府谋划,可已经放弃了对月商的进犯——这点从交出鹿亲王私兵调令足以可证。
他要是执意藏着这块调令,时不时借此闹出点乱子,师离忱查出来也要一些时间。
所以裴郁璟的心思,真的不在月商江山之上。
这点师离忱了解得很透彻,但不妨碍他有怒气。
暗桩是真,蚕食商矿是真!要把控矿冶是真,在军营混了探子也是真!!他最厌烦有人在他背后,做这些疑似对他江山不利的谋划。
哪怕裴郁璟没有这部分野心,也会让师离忱有随时会失控的感觉,他很愤怒,有种领地被冒犯的愤怒!
尤其做出这些事的人,还是书中的‘男主’,是最后一统江山的人物。师离忱目光冷凝,忽然觉得裴郁璟格外面目可憎。
不论结果如何。
至少目前,他不想再看见裴郁璟,看着裴郁璟还要辩解,他却不想听了,嗤笑一声,干脆把人赶出皇宫,早该让他去住质子府的!
都是狗屁!
第75章
裴郁璟进不了皇宫。
皇宫守卫森严,哪像话本子里写得那般异想天开,那么好混进去,他根本见不到小皇帝。
他只能守在京都,每日看汇报来的情报,幸亏宫中暗桩还没被拔干净,好让他得到一点小皇帝的消息。
背着天子,下令暗中控制江南时,他就想过该吃点苦果,没想到皇帝打了他一顿把他赶出皇宫来了。
赶出来了……不理他,不见他,完完全全把他当个空气。
这比要杀他还可怕。
尤其是在得知南晋国书送来,入了内阁引起争议,师离忱一直未曾明确拒绝和亲之后,裴郁璟眼神逐渐狠戾。
他整日里面色森冷沉郁,让周身气息仿佛都带上了戾气,在质子府练刀时,一连劈了三四颗树。
“人呢。”裴郁璟练得呼呼喘气,沉声道。
僚属打了个响指,一个人如死狗般被拖了上来,地上划出一条血迹。裴郁璟慢条斯理地揉了揉手腕,抬眼瞥去眸底全然森寒,“……都交代了?”
僚属道:“交代了。此人在江南呆久了,心野了……他从其他死士那里偷了几份解药,算着脱离主上能多活五年,便打着改头换面的主意,想剥了江南指挥使的面皮,取代其身份。”
刀尖在地上磨出火花,裴郁璟慢吞吞走过去,寒芒一闪顿时颅首分离,“自作主张。”
他道,“给宫中送去……还有,与江南暗桩全部暂停联络,至于被查出来的,递消息让他们和圣上的人如实交代。”
“啊?”僚属惊诧,“全说?”
裴郁璟神情晦暗,‘嗯’了一声,“圣上知我本意,全说了还有活路,不说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
僚属默然。
顿了顿。
他向裴郁璟拱手致礼,沉痛道:“主上,您辛苦了。”
“……”
裴郁璟憋着一肚子火,想着怎么让帝王回心转意,一开始他确实有算计月商江山的成分……可后头那些暗桩探子虽在运转,却都已经停了动作,不再有威胁。
这回在江南布局,确实他有些心思,打着让小皇帝看到他能力的心思,以及——他要和皇帝密不可分。
师离忱治国谈政,他便融入这江山骨血,一点一点,从各个部分侵蚀进去,江南富庶,世家诸多,从内部瓦解握在手中。
他想过师离忱会因此生气,没想到能气这么大。
裴郁璟烦闷之余,问道:“大巫找到了吗?”
“没消息。”僚属正用帕子包着手,把头颅往盒子里装,“北边的,海边的,鞑靼的商队都说了,没见过打扮奇怪的道人。”
场面有点血腥。
在想想精致贵气的天子如果打开盒子,看到这么个血呼啦的人头,香香的小皇帝要是用手去沾这头颅上的血……裴郁璟惊觉,“等等。”
僚属迟疑,“主上有何吩咐?”
裴郁璟:“把他擦干净,再弄点熏香。”
僚属:“……”
真的。
想翘班了。
*
师离忱收到了一份诉状,以及被擦得干干净净,喷香的人头。
皱着眉头看着那颗被打理到有些诡谲的人头,半晌,他摆摆手道:“送去给江南指挥使,再拨一个御医过去,叫他好好养伤,莫要为此事烦心。”
乐福安应了声,又道:“裴殿下还送了一盒珊瑚珠来,求圣上原谅,想进宫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