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师离忱语调陡然冷了冷,“朕不缺他那几颗珊瑚珠,再送东西来,都打回去!”
气氛冷凝。
圣上这是余怒未消。乐福安大气不敢喘,只低头应着,顺带叫人把那颗死人脑袋带走。
……
和裴郁璟一样进不去皇宫的还有穆子秋,听说裴郁璟被赶出宫了,在家里拍着大腿幸灾乐祸了好几日。
穆子秋想回御前,递了折子,圣上不许,又给他调去禁军了,是对他上回镇压叛军立功的奖赏。
这回是正儿八经的正六品武昭校尉,有调令有实权,而并非一个空有头衔的假中郎将。
可他还是觉得没有在圣上跟前好,想方设法的想回去。
折腾了好几回,终于被他爹发现了,然后镇国公直接给这没出息的小子好一顿毒打。
穆子秋岂敢袒露心思,才折腾了机会就被打得连朝会都去不了,若是真让发现了怕是腿都得折。
……
秋季一到。
气候适宜时,秋狩便提上了日程。师离忱闷久了,也想出去透透气,故此今年秋狩照常。
秋狩定在浮生山庄,三品大臣及皇室宗亲皆可携家眷一同前往。狩猎前一天先祭天,之后去往浮生山庄,建立围场,在围场中搭建行营。
秋狩一般都骑马过去,师离忱去时换了一身窄袖玄衣劲装,金丝银线勾勒出龙形暗纹。
自从失了内力后圣上便从未如此打扮过,乐福安一边伺候着圣上穿衣,一边感动地抹眼泪,哽咽道:“……奴才好久没见圣上如此意气风发了。”
师离忱有些好笑道:“没个正形。”又问,“小汤圆安顿好了?”
乐福安道:“在外头呢,郞义牵到笼子里了,圣上可是选好将小汤圆放归的地方了?”
提到这个,师离忱有些头疼,“尚未,小汤圆已是成年虎总要……”
虽然可以,但他并没有想着给小汤圆做绝育,大猫大猫,又不是真的猫。难得有时间,总要把大猫带去放放风。
师离忱翻身上马,前往狩猎地点,乐福安瞧着圣上的英姿,高呼起驾时都更有劲了。
……
玄旗烈烈,队伍声势威严,金吾卫开道,腰悬的长刀虽未出鞘,却带着一股压迫感。
除了两位年迈的太师与太傅未到场,其余京都三品以上武将皆同去往。
君子习六艺,文官自然也去,他们可不和武将比,毕竟业余比不过专业,总归是图个热闹。
半道上。
裴郁璟纵马跟了上来,只能远远在后头看着师离忱的背影。
到底是南晋来的皇子殿下,为了顾及朝廷脸面与度量,是被官员们允准加在了秋狩名单里的。
他眼神晦暗地盯着师离忱的背影,不近不远的跟着。
穆子秋伤养好了,以镇国公家眷的名义随同,他同样跟在队伍末尾,听到动静扭头一看,差点没被裴郁璟腰上的金勾带闪到眼睛。
日头刚出,正好打在他身上。
高挑的身影骑在马背上,一身红金劲装勾勒出宽肩窄腰,梳得一个高马尾,身上挂得配饰良多,既精又不杂,恰到好处点缀了优点。
令穆子秋难以置信的是,裴郁璟居然还在耳廓挂了耳铛!青红的珊瑚珠垂坠在了肩头,又邪又俊。
偏偏这人生得不难看,眼窝阴翳深邃,穿得复杂了,反倒更能凹显出他迫人的气势,不必开口都能给人带来丝丝压力。
“你有病啊,这是秋狩,你打扮得和个孔雀开屏似的,谁看你啊!”穆子秋压低声音说他。
裴郁璟目光锐利地扫他一眼,嗤笑:“你懂个屁。”
连小皇帝喜好都摸不清楚的毛头小子。
说完他又阴沉着脸,透过人群去看金吾卫前后簇拥着,骑在马上的师离忱,将情绪都敛掩在眸下。
眼底涌动着的贪婪,偏执,几乎就要破土而出。
他情不自禁间,捏着缰绳的手紧了紧,鹿皮手套轻轻作响。哪怕每天都能听到小皇帝的消息,可他好久没见他了……
穆子秋不是个会看眼色的小子,但他能敏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又打量了裴郁璟几眼,迟疑道:“你不会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才被圣上赶出皇宫的吧?”
裴郁璟懒得理他。
穆子秋瞥了眼裴郁璟身上挂着的两个价值连城的腰佩,又看他那一身打扮,顿觉牙酸。
这厮到底哪里来的银子?
*
皇家围场。
行营。
官员到场,祭酒行天,师离忱伸手,乐福安将一把长弓送到他手上。
师离忱目色微寒,提箭拉弓,一箭刺穿天空掠过的一只飞鸟,金吾卫很快将其拾回,一只刺穿喉咙的死鹰。
师离忱陡然一笑,举弓道:“秋猎已开,诸位爱卿各凭本事,朕手上这把弓赠与今日头名!”
底下文官躬身作揖,牵着马的武将举臂呼和,齐声应首,似能响彻山林。郞义下令后,参与者便各自上马,在围场范围内狩猎。
秋狩也有官员的女眷跟来,但留在了山庄,话谈与玩闹投壶者居多。
射箭骑术精湛的姑娘也不必拘着,可以换一身英姿飒爽的来一起狩猎,在围场中不出去就没事。
场面宏大壮观,师离忱一时感慨,同样也上了马背,纵马前去狩猎。
“圣上!圣上!”
乐福安急了,圣上的御马还没牵过来,他的马被圣上一时兴起骑走了。乐福安赶紧叫郞义,“快快,带咱家一起去……”
郞义肃冷着脸,带一队金吾卫追在圣上身后,对乐福安道:“公公莫要喊了,圣上叫您歇着。”
“嗨呀!”乐福安急得跺脚。忽然眼前晃过去一道红白的光影,定睛一看——裴郁璟?!
想想前不久那个诡异的人头……乐福安苦着脸,呼吸困难捂着心口,这下是彻底没办法放心了。
*
围场宽广,且密林诸多。
师离忱将弓拉满,瞄准了草丛里冒出的一只鹿角,却听身后呼啦啦马蹄声,在静谧的丛林中格外清晰,惊起一群飞鸟。
低头吃草的鹿也被惊了,抬头看到满目精兵骑卫,顿时撒开蹄子跑了。
师离忱:“……”
他一言不发,转眸看向勒马停下的郞义,以及随来的一堆金吾卫,面上情绪不显却足够让这帮小子心虚到齐齐低头。
惊了圣上的猎物,谁都没敢吭声。
郞义向来肃冷的面颊也涨红,十分羞愧,却很勇敢地小声道:“圣上,此处地形复杂,您孤身一人行走,恐有刺客,臣等忧心您的安慰。”
围场很大,禁卫军在最外围有严密的把守,秋狩开始前也进行过一番搜查,可万一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呢?
郞义不敢拿圣上的安危开玩笑。
师离忱只是有些遗憾,他看着逐渐跑远的小鹿,要再次瞄准,却在骤然间听到后方传来破空之声。
郞义面色大变,忽地拔剑唤道:“护驾——”话到一半,卡在喉咙。
一尾羽箭从众人头顶略空飞过,呈一线黑影,瑕白的尾羽似被阳光反出一点宛若嘲讽的亮光,闪在众人眼中。
师离忱抬首,目光顺着这一箭的轨迹往前看去。
这一箭如抛物线般,带着汹涌的气势劈开了空气……直挺挺扎在了还在撒丫子奔跑的小鹿身上。
小鹿被箭羽力道贯穿,登时倒地不起。
师离忱面无表情。
金吾卫众人心中一惊——
有人抢了圣上的猎物!
师离忱回首。金吾卫自动散到旁边,露出站在马背上,提着金弓,看起来格外桀骜嚣张的裴郁璟。
然而他一抬头,却是红着的眼,只对着师离忱哑着嗓子,委屈巴巴地唤了声,“……圣上。”
第76章
师离忱视线停留在裴郁璟身上片刻,忽地重重冷笑一声,并不做理会,收回眼神驱马调转了方向,到另一边去了。
顿时,金吾卫们看着裴郁璟的眼神,变得冷冽万分。
这个抢圣上猎物的罪人!!
……
清风吹得枝叶簌簌作响。
一人一马被抛在原地,师离忱与众人身影远去,隐进了林子。
见师离忱当真没有回过一次眸,裴郁璟笑容渐渐敛去,垂首神情晦暗地看着手里金弓,平静的眼眸里,疯狂似要破土而出。
怎么连句话都不肯和他说……
这招失效了?
*
师旭与穆子秋结伴,顺着圣上去往的方向一路找过来,远远地看到孤寂的一人一马。
师旭一眼就瞄准此人手里的金弓,“……这不是皇兄的御弓吗?”
“是裴郁璟。殿下,咱们绕一道吧,别凑他跟前。”穆子秋光是见裴郁璟的背影就开始牙酸,还有点受过教训后的后怕,“这人有点邪性,上回还卸了我条胳膊,还是别私底下与他独处。”
闻言,师旭倏然想起在宫中见到裴郁璟时,裴郁璟暗中挑衅的嚣张模样。他神色冷了冷,忽地加快马速往前急袭。
穆子秋反应过来,不知逸王殿下要做什么,得赶紧跟上。
“哟,瞧你这样,这是被皇兄撇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