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巴掌。
“咚!”
这回是真踹下榻了。
榻上的圣上翻了个身,扶着酸软厉害的腰心,冷笑一声道:“跪好,敢乱来,明天去和小汤圆睡。”
嚯。
玩脱了。
裴郁璟自知惹过火了,低头看了看一大清早就精神抖擞地好兄弟,裹了件衣裳,结实跪着。
只是贼心不死,让内力烘暖了掌心,替师离忱轻轻揉腰。
好在没被拒绝。
折腾一番,师离忱总算能好好补个觉了。
直到晌午才慢悠悠起身。
第88章
虽说月祭夜,中秋前后四五日暂不上朝会,但昨日猛火油暗度陈仓,烧船伤命官一事非同小可。
整个京都城都笼罩在阴霾的氛围中,势必要查出线索,一来二去进展迅速。
以大理寺为主,各处调动盘查。
这类东西要进京都无非也就那一两个渠道,或是走官,或是有京都有人遮掩。
一来二去查到了小郡王头上。
小郡王气疯了,头发被烧了大把不说,也是这此事情最大的受害者,怎么他反倒有罪了?
整个府都被金吾卫带队围了个水泄不通。
偏他没地方讲理,这事是大理寺与监察司联手查案,谁也越不过皇权威势。
封锁的够快,查得够细,最后查到了小郡王府中的一名门生手下。
朗义禀道:“此人乃科举二榜进士,被友人举荐,小郡王念其才华斐然,便一直养着。”
世家或者宗室养些门客幕僚是正常现象,毕竟哪个达官贵人身边没几个智囊。
馊主意的另算。
朗义继续道:“此人虽有满腹诗文,却未有正心,见迟迟在小郡王面前出不了头,起了歪心思。原是要自导自演,趁着月祭夜人多,来一出救贵人的戏份……”
话到此处,他皱起眉头,神色一言难尽,大概是没料到天子皇城中能出这等胆大包天的蠢材。
一旁,夏时重补道,“那门生,本想买引火线,导到船舱,从底下烧起。谁料想误打误撞和南晋新来的探子撞上了。”
师离忱指腹在案前轻敲,眼皮都没抬一下,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声,“南晋帝糊涂了?”
这节骨眼,被断了麦粮,不想办法救一救,还派人来闹事?
“回圣上,是两波人。”夏时重拿出调查案本,一丝不苟道,“门生做事不够周密,但有暗探遮掩,本也没什么不会露馅。可坏就坏在,京郊还有一支疑似鞑靼埋伏多年的义庄。”
一个门生想着立功,一帮新来的南晋暗探想着做件大事。
然后被鞑靼人发现了,鞑靼一拍脑袋,要顺水推舟,加速恶化两国关系。
于是两波人就在船上遇见了。
门生借了小郡王的手笔威势,让南晋把猛火油送进来,一把火烧了个底朝天。
一场闹剧罢了。
师离忱兴未阑珊,不过南晋这招真是叫人始料未及,他道:“南晋帝约莫是想不出这种昏招,不是他家老二就是老四。”
老二的可能性大一些。
一个刚在月商犯错又被当成弃子的皇子,急于求成,乱中求生也是可能。
真让这波探子烧成功了,且不说船上官员受伤会引起动乱,就连月祭夜也会被打上不详的色彩。
师离忱冷笑道:“鞑靼也是自大,朕不去处置他们,倒是轮到他们来作乱了。”
义庄那几个,一直都在眼皮底下放着,总比换一波人来重新盯来得方便。
也亏没酿出大事。
轻烟袅袅。
御前沉寂片刻,朗义与夏时重不约而同底下了头,静候吩咐。
师离忱沉吟片刻,道:“小郡王治下不严,罚他十板子长长记性,省得一天到晚给朕惹麻烦。”
“生乱者,其行可诛……赐自尽。”
一句话盖棺定论。
二人俯首道:“臣等遵旨。”
顿了顿。
师离忱问起,“卫爱卿昨日受惊了,如今可有大碍?”
“卫大人今早还与臣一同奔波,或许是受了凉风,刚查出真相便发热被抬回去休息了。”夏时重道。
闻言,师离忱稍稍放心,又转而笑道:“朕还怕昨日那火,把朕的探花郎烧成叫花鸡,还好只是惊着了,多看顾着些吧。”
毕竟昨日卫珩一从船上救下来时,是一身的黑手黑脚灰头土脸,算不得好看,与平日的纤尘不染简直是大相径庭。
夏时重也想到这点,笑了笑道:“微臣明白。”
御书房人散去。
乐福安看了会儿天色不早,进殿中奉茶,师离忱诛笔批到一半,瞧他心神不宁,便问了,“怎么了福安,愁眉苦脸的。”
“老奴……”乐福安迟疑,眉心折痕难化,叹道:“老奴只是在想,那大巫何时出现,圣上脸色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
这个憔悴,未必是大巫折腾出来的。师离忱有些心虚地低咳一声,“九苍还没回来?”
乐福安罕见没读懂圣上岔开话题的心思,嘀咕道:“圣上,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那小子。”
师离忱笑咪咪道:“九苍其实很好。”
“那就是头狼。”乐福安不赞同,臭着脸道,“要不是圣上喜欢,老奴才不帮着他哄圣上出宫……”
话到一半,他侧目看向殿外,顶着细细烟雨,高挑地身姿悄然跃现,在门外拍打了一身水气,方才入殿。
他定定地看着师离忱,面色不似喜也不似悲,呆呆的,像是从虚无缥缈中抓住了一根稻草,硬扯出一个笑。
“……大巫找到了。”
第89章
紫宸殿外。
裴郁璟与乐福安都被赶了出来。裴郁璟抱臂靠在柱边,眉眼透着一股森然,气氛一时幽寂。
圣上和大巫在殿中谈话,不让他们二人听,急也急不来。乐福安甩了甩拂尘,面无表情道:“哪儿找到的?”
裴郁璟道:“花楼。”说着他嗤笑了声,语气发寒,“京都城明里暗里找他的人都翻了天,谁能想到他居然扮成了花娘。要不是他对圣上有用,早在抓到他的第一时间我就该剁了他两条腿。装神弄鬼!”
乐福安望天,叹道,“……谁能想到大巫居然这般年轻。”
“……”裴郁璟默然。
*
殿内。
师离忱浅笑着,看着椅上坐着的清俊少年,一脸胭脂色。
是被抓到后匆忙换了件衣裳,脸上的妆容没来得及擦,打眼一瞧还以为是哪个女郎扮男装。
少年毫无慌张之色,囫囵喝了半盏茶,砸吧嘴道:“果然皇宫里的茶要比外头的好,连水都是胧烟枝上水,费功夫。”
师离忱神色温和,道:“早知你是大巫,当年就该把你捆回皇宫……左宿,耍朕好玩?”
似与故人叙旧的柔和腔调,却让左宿陡然正了神色,放下茶盏,“你看你,又急。”
他笑着说殿外的裴郁璟,“你看见外面那个疯子的眼神了?他恨不得活剥了我的皮,真怀疑他到底是帝星还是煞星。”
师离忱可不想和他讨论裴郁璟到底是凶是善,只帮着解释了句,“朕近一年来身子算不得好,经常犯疾一次比一次重,蛊还没解,可压制蛊虫的药丸吃完了,他也是关心则乱。”
“两只续命蛊,两只都给你用了,是会有一些不好的作用。”左宿嘀咕了句,捻指掐算片刻,迟疑道:“……你回到此间世界后,应该是有些之前的记忆?”
闻言。
静默一瞬。
师离忱垂眼,长睫低敛,“有一些,很零碎的片段,会在梦魇时想起。但记得不全,像一块被打碎的镜子,只有几块残存的碎片。”
说着,他撩起眼皮,扫了眼左宿,“你既是大巫,想必能告诉朕,朕为什么能活三回,这一回你想做什么?”
“……”
明人不说暗话。
左宿拧眉飞快掐算,沉着一口气道:“二十年前,我与天通,天与我说,帝星双现。一明一暗则天下合安,或,一死一伤续国运大统。”
“我经演算,发觉走向是‘一死一伤’,选了良辰吉日,又摆阵向天道问了一回。”
他的声音不带情绪,在殿中缓缓响起,“天道授命我救将死的帝星,为了指引了两枚续命蛊的方向。续命蛊来之不易,我算了你们二人八字,推了前运,以为死星是替了七皇子命格,那朝不保夕的裴郁璟。就提前给了仇将军……”
“我觉得我的推算不可能失手,我是这世间唯一的大巫,我活了这么多年,逆转乾坤之事不是没做过,我以为我不会有错。”
左宿低声道,“而且游历途中,又偶然和你遇见,你当时剿匪查税,一箭穿了山匪眼颅,可谓是意气风发,我便更想着死星不可能是你,我没给错人……但后来发现,还是错了。”
师离忱笑了笑,无所谓道:“朕死得不算惨,至少不是死在别人手里。”
左宿神情变了变,咬牙看向师离忱,“月商帝自焚观星台,很好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