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这对狗狗来说太残酷了,波比耐心地咬坏了一只骨头玩具,又追着自己的尾巴完了半晌,再往墙上一看,简直天都要塌了——居然才过去了一小时!他甚至感觉过去了一整年!
嗷呜嗷呜——
在空荡荡的旅馆里,想起了小狗寂寞的嚎叫。
“波比?”
好在艾深很快回来了,他依旧穿着白天的风衣外套,即使奔波了一天也依旧整齐不乱。然而波比凑近他脚边闻了闻,立刻就闻到了他身上的杀戮气息。
刚才他在外面,杀了鬼怪……不是一点,而是很多。
这种事艾深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但往往都是趁着主人不在的时候悄悄地做。
因为主人说过,要用爱净化那些鬼怪,所以杀戮是不被允许的。但是这一年来,主人为此奔波劳累,而且常常徒劳无功,所以艾深会有意识地为他“减负”——将那些最无可救药的鬼怪直接抹除。
“嘘——”艾深知道他闻出来了,大手抚摸他的狗头,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个什么贿赂往他嘴里塞,“波比,要替我保密啊。”
哦?这个味道……是他最爱的狗狗零食!波比摇晃着尾巴,三两下吞进肚子,还拿舌头去舔他的手,当然主要是去舔零食的味道。
“波比,酒店的时钟变慢了。”艾深脱下外套挂在臂弯里,换上拖鞋往房间里走,“你又干坏事了。”
“汪呜……”波比别开眼,装听不懂。
艾深就起身去校准时钟,大堂里的钟是走得最慢的,足足慢了两个小时。然后是柜台那里,电子钟慢了一个小时多。到了酒店的一楼走廊,那上面的钟慢了二十分钟左右。
这个神奇的现象发生不是第一次了,简单来说,因为波比主观上感觉时间的流速变慢了,所以他的心情影响到了周围钟的转速。越是靠近波比的东西,被他影响的程度就越深。
这种“意念扭曲现实”的力量,就是波比在变异后觉醒的能力。
“如果我有你这个能力,现在阿逐应该已经被我盼回来了吧。”深夜里空荡的酒店大堂,只剩下他们孤男寡狗,艾深惆怅地叹了口气,“时间过得好慢啊……”
波比深表赞同,蜷着前腿趴下,把嘴筒子垫在了艾深的腿上,也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
一人一狗在这大眼瞪小眼,也不知等了多久,忽然波比一个激灵跳起来,尾巴摇得像螺旋桨。艾深的速度比他更快,已经跑到了酒店门口,一把推开了大门。
翘首以盼了几秒,路口才出现了一个身影,伴随着轻轻的哼唱声: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艾深一眨不眨地望着,看着他的身影慢慢走近,走到路灯下,斗篷披拂着银亮的月光,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斗篷里面很臃肿,谢云逐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一直在轻轻晃着手臂,嘴里的哼唱也没有停下。
艾深和波比刚想开口,就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嘘,别吵,好不容易才哄睡着的。”
谢云逐走进灯光明亮的大堂里,身上的情况才终于分明:只见他怀里抱着一个畸形的婴儿,它浑身长满了羽毛,但由于还没长齐全,所以都是一根根支棱的羽管,看起来怪异又恶心,还很扎人。
而当谢云逐掀开斗篷,里面的情况更是复杂,有七八个小孩子正缠在他身上,有用长长的蛇尾缠住他大腿的,有用吸盘触手黏在他背上的,它们紧闭双眼,无一例外都睡得很香甜。
一个脑袋是食人花的宝宝看起来最敏感,见了光亮就要睁眼,谢云逐已经没有新手妈妈的手忙脚乱,有条不紊地将它换到了怀里,一手遮住它的眼睛,一手轻轻地给它拍背,“睡吧小宝贝,天还没亮,夜还很长……”
他一个眼色,波比就飞奔出去,跳起来用嘴筒子关了灯,大堂一下子漆黑一片。艾深还僵立在那儿没动,不知道是被奶香味熏傻了还是被男妈妈的温柔蛊惑了,波比认为他若不是有那么大只,一定很想取代婴儿的位置,躲在主人怀里找奶喝……哼哼,人类果然还是太好懂了。
“把那些女鬼带出来,快。”谢云逐催促了一声,艾深才反应过来,立刻上楼打开了某个房间的门。
六个女鬼被他的领域关在房间里,一见到他都露出了狰狞的姿态,她们有的开膛破腹,有的满腿羊水和鲜血,在被混沌的噩梦污染前,它们也只是普通的孕妇罢了。是因为陷入了流产和丧子的噩梦中,它们的身体才发生了异变,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艾深将它们带了下去,谢云逐也艰难地带着孩子挪到了楼梯口。接下来便是最叫人紧张的环节,他要把这八个婴儿鬼,分配给六个母亲鬼,天知道能不能匹配成功……
艾深做这个已经相当熟练,而且还很专业对口,他释放了爱神的力量,极大地激发出女鬼的母性和孩子的天性。
一时间,孩子的哭声、母亲的哭声、波比的狗叫声乱成一团。与其说谢云逐忙着把孩子送到母亲怀里,不如说那些婴儿鬼在往母亲鬼身上扑,母亲鬼在从他怀里抢,艾深在忙着保护他,波比在忙着转圈大叫——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哎哎哎!”谢云逐只感觉自己身上七手八脚的,都不知道是谁在摸。好在那双有力的大手很快抢占先机,一下将他护到了怀里来,他的超大号宝贝生气极了,恶狠狠地环抱住他,今夜的安抚恐怕是个大工程,谢云逐已经提前感到了屁股疼……
很快八个婴儿鬼分配一空,母亲鬼抱着孩子激动得不知怎么做才好,还有往自己裂开的肚皮里塞的,场面简直没法看。
但因为最深切的欲望被满足,它们每个鬼的身上混沌值都大幅下降。从此只要母子紧紧守护在一起,噩梦也会转化为美梦。
至少在兰因这个小小的国度里,他妄想着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
又解决了一桩任务,谢云逐累得发慌,放松力道向后靠在了艾深胸膛上。艾深的手摸到了他的肚子,一下子从他的衣服下摆里抓出了一只毛茸茸的东西:“这是什么?”
“哦,这个……”谢云逐想起了在婴儿房看到的东西,这只毛茸茸的白兔子就和婴儿们依偎在一起,还怪可爱的,“出任务的时候捡回来的,兰因居然还有野生兔子,很神奇吧。”
连人都活不下去的世道,兰因的生物已经很少了。在他们来之前,波比是靠吃尸体活下来的,也不知道这只兔子看起来纯良无害,到底怎么苟到了现在。
艾深抓着兔耳朵,将它拎到自己面前仔细查看,然而兔子的红眼睛里空无一物,玻璃珠一般只倒映着他的影子。
艾深也没看出什么来,索性把它往地上一丢,兔子落地发出“叽”的一声,团成了一只白雪绒球。它不跑也不躲,似乎有点傻,谢云逐指着波比的狗鼻子发出最高指示:
“波比,不许吃兔子。”
“嗷呜!”
知道了,吃了是小狗!
累了一天,还照顾了好几个孩子,谢云逐累得快散架了。他站没站相,浑身的骨头都往艾深身上塌。从小养大的男友就好在这里,他会生气会吃醋会小心眼,但绝对会把他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艾深当仁不让地将他抱起来,走向他们楼上的房间。
谢云逐放松地靠在他怀里,忽然嗅了嗅鼻子,仿佛闻到了某种气味。他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男人清晰的下颚线条,和垂下来的几缕白发。
“怎么了?”艾深对他的视线很敏感,立刻低下头来看他,那缕微微卷翘的发尾也跟着一荡。谢云逐禁不住伸手,勾着他的发尾玩,好像猫伸着爪子玩着逗猫棒。
艾深于是略低下头,方便他玩得更趁手些。
“嘿嘿……”也许真的是困傻了,谢云逐发出了神志不清的笑声,又忽然发了一段不知所谓的感慨,“毛毛,我在想,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大概会变成一个更坏的人。”
艾深疑惑地歪了歪头,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为什么?”
“因为我这个人向来不择手段,说实话想要解决兰因的麻烦,我有一千一万个更有效率但也更残酷的办法,根本不需要像现在这么累——可是我为什么没那样做?”自言自语一般,谢云逐说了很多,然后那双蓝色的眼瞳温和地向上望去,“想来想去,大概是为了你吧。”
“为了我?”
“因为我想让更多人成为爱神的信徒,”谢云逐弯起眼睛笑了笑,“我是第一个,然后还要有更多更多个,大家全都信仰‘爱’——这样迟早有一天,你会变得无比强大,你一定可以拯救世界的毛毛。”
艾深的心擂鼓般跳动起来,一时间简直被巨量的爱意冲昏了头脑。他不管不顾地把谢云逐按在电梯墙上,深深地去吻他,谢云逐努力迎合他的吻,又在喘息的间隙笑着说:“你的话,如果没有我,大概会变成一个更好的神吧。”
当爱神的爱不再私有,他才会变成一个普度众生的好神。他也不会再为了某一个人去挥刀杀戮,以至于身上沾染无法洗去的血腥味。
“不会没有你。”艾深低头啄吻他的唇角,那些卷翘的发梢都落进了他的衣领里,“如果没有你,我不会存在。”
“哈哈,怎么会……”
“我爱你。”
“嗯,我知道。”
谢云逐闭上眼睛,也深深地回吻过去,“我也爱你,我的小毛球。”
第147章 兔子先生的噩梦
兔子来的那个夜晚, 波比做了一个关于离别的梦。梦里的两个主人与他告别,他们坐上来时的那辆列车,乘着夜色归去, 在越来越远的轰鸣声中,他们再也没有归来。
波比从噩梦中惊醒, 呜呜嗷嗷地哭了起来,这个梦太悲伤了,让狗想起了妈妈死掉的那个夜晚。
轰隆隆——
楼上忽然响起了巨大的动静,伴随着轻微的交谈声。波比一下子竖起耳朵,撒丫子飞奔到了楼上,然而原本畅通无阻的旅馆过道, 现在却变得寸步难行。
好奇怪, 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具,甚至走廊上的垃圾桶、厕所里的洗手台,都被堆叠到了主人的房门外, 将整个走道堆得密不透风。
刚才他听到的奇怪响动,其实是艾深在暴力搬开那些家具。波比焦急地翘首等待, 就见眼前最后一张椅子被搬开, 艾深单手护着谢云逐的脑袋, 好不容易从家具堡垒里钻了出来。
波比一下子扑了上去, 扒拉着主人的胸口猛甩舌头,“汪汪汪!”
太好了,主人没有走!
“波比……”谢云逐神色复杂地揉着他的脑袋, “是你干的吗……”
“以前虽然有过轻微影响现实的情况, 但顶多只是影响钟表什么的。”艾深也有些疑虑,回头望了眼那座家具山,“如果只是出于‘挽留’的念头, 就在一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堆出这东西,未免有些太夸张了。”
人类的长难句波比听得似懂非懂,但不妨碍他发现噩梦没成真后,高兴得吃了三大碗狗粮。
哦,对了,值得一提的是,早上兔子就不见了。为此艾深还掰开他的嘴筒子一阵查看,怕他胡吃海塞把兔子当夜宵吃了。
“呜汪汪!”波比大吠,骂得很难听——
我又不是你什么都吃,那天我还看到你把主人堵在门口,跪下来抱着人家腿吃那个地方!
然而那个梦就像预兆一样,波比记得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因为中午的时候,北风捎来了主人故乡的消息。
长着翅膀的小姑娘从天而降,她自称信使,能将信件送到世界上的一切地方。
“就算是我,来一趟兰因也不容易,你们这儿和外界隔绝太深了。”信使一边说话,一边拍散冲锋衣上的冰碴子——她飞得太高了,且刚经历了一场风暴,“喏,这是老师给你的信。”
“谢谢。”谢云逐递给她一杯热可可,接过信立刻就读起来,不长的一封信,他从头到尾读了得有三遍。
“嗬,你这儿的环境可真不错,赫尔墨斯也喜欢这里。”信使摸了摸她背后生着小翅膀的怪物,这是她的契神,“怪不得乐不思蜀呢。”
“老师让我和艾深赶快回去。”谢云逐合上信纸,不咸不淡地应道,“外面的情况不乐观,听老师的意思,总部快保不住了。”
“总部?”信使将热可可一饮而尽,“那种地方真的还存在吗?能住人的地表比蛋花汤还稀碎,现在就靠一些强大的神明苦苦支撑罢了。”
提到“强大的神明”,她意有所指地瞟了艾深一眼,显然她此行并不只是承担了信使的工作,多少还要扮演说客的角色。
艾深收起了他素来有些漫不经心的神色,郑重道:“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义不容……”
“不,”谢云逐忽然打断他,直接将信塞回了信封里,“我们暂时不回去。”
“为什么?!”信使的脸色勃然一变,重重地将杯子磕在桌上,“就为了在这地方的好日子,你们要丢下所有人不管吗?!”
“恰恰相反,我想要让所有人都过上这样的生活,我已经在兰因努力了一年,没有道理现在就放弃。”谢云逐的声音沉缓,但是异常坚定,“兰因是一个机会,它可以成为我们新的家园,这个城市保存得很完整,混沌以噩梦的形式出现,几乎没有破坏任何地形和建筑。清理完成后,兰因可以容纳上千万的人口,它的主神非常强大,可以庇护许多人……”
“没用的,混沌会跟着人口迁徙,你又不是不知道。”信使冷冷道,“这里看着太平,是因为只有你们两个人而已,等到更多人过来,兰因会变得和外面没有区别!”
“不,兰因是特殊的,因为它的主神非常特殊,祂可以赋予人不同的梦境,而这些梦境会慢慢地渗透和改造现实。”谢云逐加快了语速,“我和艾深现在正在努力清理梦神身上的污染,我们很快就会成功的!梦神会是一个非常有力的帮手,我没法想象还有什么事比我们现在正在做的更重要!”
他深蓝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信使,里面闪烁的并非梦想家的狂热,而是一个深思熟虑者的笃定。信使显然有些动摇,不情不愿地说:“回去可是老师的命令,你自己想清楚违抗的后果……”
“我会的。我会承担一切失败的代价。”谢云逐道,“我现在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麻烦你见到老师时,告诉他我的决定。”
“好吧。”信使耸了耸肩,语气里带上了某种赞叹的意味,“百闻不如一见,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院里那些最优秀的前辈会这样议论你了。祝你好运,学长,我很期待你带来的改变——我们现在正是缺少这样一些改变。”
“也谢谢你,”谢云逐客气地招呼道,“路途艰难,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
“哦嚯,那我就不客气喽。”信使爽快地坐下,二话不说就开了罐啤酒。她八卦的眼睛在小情侣身上转来转去,“话说,你们一般是谁做饭呀?”
“大多数时候是我。”艾深不咸不淡道,“其他时候是狗。”
“狗?!”信使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转向波比,“这只红毛大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