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细心观察着谢云逐的反应,确定他的舒爽远大于不适,便进一步地做下去。倒也不是非做不可,只是他讨厌阿逐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为此使用一些色诱,也是可以允许的吧?
于是又一场白日宣淫之后,两个人都躺倒在宽大的沙发上,谢云逐那叫一个软烂如泥精神涣散,把脚搭在男人的腰上,打了个哈欠:“我好无聊啊……我们干脆继续去清理重污染区吧?”
就像在兰因和铭川时那样,至少有事儿干,对社会做点贡献。
“好。”艾深没有意见,事实上他巴不得离开这个喧嚣是非之地。“那庇护所呢?你还管吗?”
“管什么?”谢云逐望着天花板,“连伏羲大神都出山了,再加上我们伟大的沈老师,还有什么是他们搞不定的嘛。”
艾深的手落在他的头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类似于对幼兽的安抚。刚刚出了汗,发鬓间还有些潮,发丝凉凉地落在他的手指间,像上好的绸缎。当那双蓝眼睛望向自己的时候,艾深仿佛触到了他悲哀的心。
“管他这个计划那个计划的,反正我既不想睡大觉,也不想上飞船,”谢云逐很快别开了目光,“我们就四处流浪,做做清理,抽空还可以回趟兰因,看看波比他们……”
“咦,兔子呢?”说到兰因,谢云逐忽然发现刚才还在地毯上睡觉的兔子不见了。
“关厕所了。”艾深说,“他老听墙角,很烦。”
谢云逐正好要去厕所,顺便把兔子放了出来,就见他已经气到了猪肝红色,浑身的毛都炸了:“我、我警告你们!要做去房里做!不许再把我关进厕所和阳台!否则我、我就——”
“就什么?”谢云逐洗完手,随手在他蓬松的毛上擦干,然后把他当解压球一样揉捏了几下,“兔子啊,你的愿望要实现了,没准过不久我们真的要回兰因了。”
“什么?”听到这话,兔子反而愣住了,“可、可是我到了大城市,还什么事业都没做成啊!”
那他当初雄心勃勃地离开兰因,是为了做什么?每天被这对狗男男玩弄羞辱吗?!
“是啊,什么事业都没做成……”谢云逐也有些惆怅,手曲起来弹了弹兔子的耳朵,“但是你有什么办法,你只是只兔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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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有想到,过了几天,兔子的机会就找上了门。
那是两个政府工作人员,此次上门,是要邀请梦神来为“安眠计划”工作。简单来说,上面要求尽快推进计划,但是休眠者容易从噩梦中惊醒的问题一直没法解决。所以他们特地邀请梦神加入诸神的队列,赐予人们漫长的好梦。
谢云逐抱着胳膊,对这帮人总有些抵触,他和艾深左一句右一句,审问一样对两个员工盘问。
其中一个年长的女性员工,客气地对谢云逐说:“请问您是梦神的契者吗?”
“不是。”
“那是梦神的监护人?”
“放屁,”兔子立刻反驳道,“我都几百岁了!”
“那您应当拥有自己裁夺的能力,”那员工和蔼地望着兔子,“不过没关系,这毕竟关系未来,的确没法草率决定。这样吧,我们约一个时间,到中心里去谈一谈,届时您可以参观休眠仓,也可以和其他神明作交流,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噢噢,我会准时去的!”兔子很激动。
到了约定的那天,兔子果然一夜没睡,紧张得在客厅里跑酷。早上谢云逐推开卧室门,简直吓了一大跳——他看到一个留着及地黑发、披着条床单的男人,背对着他坐在客厅里。
“你醒啦?懒死了,这都几点了……”兔子转过头,看到了他脸上的精彩表情,顿时竖起了眉毛,“干嘛这么惊讶,这是我的人类形态——喂,瞪着眼干什么,我告诉过你我有人类的名字吧?我有人形不是很正常嘛!”
谢云逐不是不知道他有人形,叫他吃惊的是这人形相当好看,简直是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尤其是那双眼睛,是揉碎了星辰的夜幕,如梦一般幽深神秘。
“帅是正常的。”兔子在镜子里打量着自己的脸,一本正经地说,“因为这是汇聚万千少女春梦里最帅的那张脸形成的外貌。”
“哦……”
“我还有一个女性身体呢,是用男人们的春梦捏成的,”兔子的双手在胸前比了个手势,类似于托着两个大西瓜,“我跟你说,那胸有这么——大,所以我平时都不爱用。你想看看嘛?”
“呃,不必了,谢谢你啊。”
“那借我件西装吧,”兔子深沉严肃地说,“去面试装扮要正式一点。”
“你得穿艾深的,”谢云逐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材,“我去给你拿。”
等兔子换好了西装,那更是帅得焕然一新,他在镜子前搔首弄姿的时候,谢云逐就问道:“要我们陪你一起去吗?”
怪了,这种家长看到孩子第一次出门面试的心情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就这么不放心呢?
“不用了!”兔子将头发绑成利落的马尾,气鼓鼓地扭头看他,“你们白天继续做.爱吧,这下没人会挠厕所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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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兔子出门后,谢云逐还是感觉心里怪怪的,他一看兔子那副期待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会答应的。他是梦神,他的存在就是要为人们营造好梦,又怎么会拒绝这个机会呢?
尽管他的内心并不赞同“安眠计划”,然而也没法否认,这是最适合兔子大展拳脚的舞台。况且现在有了伏羲的加入,“安眠计划”也必然得到改善,他心里多少乐观了一点。
在兰因的一年多,再加上出来后的几个月,彼此间也多少有了点感情。可他们终将分别,天阔水长,各走一方。
当然,虽然心情有点沉重,他们白天也没有因此没做.爱就是了。
晚上兔子回来,便看到桌上摆了一个蛋糕,上面插着一根蜡烛,这在末日里可是稀罕货。谢云逐和艾深坐在桌边,呱唧呱唧地鼓掌:“恭喜找到了工作!”
“唔……”兔子一屁股坐下来,有些心事重重。
“怎么了?”谢云逐调侃道,“试岗后人家没要你?”
“不是……”兔子说,“他们带我看了工作内容,成为守护神必然要承受一些痛苦,我倒是不怕痛,可是时间太漫长了,他们说一个沉睡周期是六十年……如果混沌还没有褪去,那又会开启下一个轮回。”
“你怕自己会后悔吗?”
“嗯,那是一个很黑的地方,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兔子用那双盛满星星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他,“而且我怕再也看不到你了……”
“六十年的话,我还可以努努力。”谢云逐微笑道,“不用怕,我一直都在。”
这句话似乎给了兔子莫大的勇气,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也希望我去做这件事吗?”
“当然,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神,”谢云逐说,“终有一天,每个人都要念诵你的名字,祈求你的护佑,就像‘秩序’和伏羲那样。”
“嗯!”兔子脸上浮现了有点傻气的笑容,“我想让所有人都做上好梦,所有人都可以得到幸福……”
“大胆去做吧,不要害怕,”谢云逐大无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就回兰因嘛,我救过你第一次,就一定还能救你无数次。”
第189章 见证者们
“这天气, 快要入秋了吧……”谢云逐裹紧了身上的风衣,惆怅地叹了口气。
想他们刚离开兰因回到庇护所的时候,还是冬天呢, 转眼过了半年多,历经了春暖花开和炎炎烈夏, 转眼天气转凉,秋天就要来了。
艾深把一条毛茸茸的格子围巾替他围上,谢云逐有点发烧,把发烫的脸颊埋进了围巾里,嘟囔道:“还是庇护所的天气好,霜州冻得就跟南极一样……”
他们这是刚从一个重污染区回来。
兔子离开后, 他们呆在庇护所里更是无聊, 而且还不受待见,所以干脆重拾了清理工作。霜州是最近刚刚升级的一个重污染区,离庇护所只有一百多公里远, 极大地威胁到了庇护所。
军部发出号召,响应的人寥寥, 他们是少数愿意前往的清理者。
处在战斗状态中的谢云逐精神饱满、斗志昂扬, 几天几夜不合眼也不觉得累, 直到完成清理工作才算完。
代价就是一回到庇护所就大病一场, 到现在也才刚刚退烧。
“听说休眠仓已经全部建设完毕,比预计的还要快很多。”艾深把他的手拿过来,捂在自己的口袋里, “‘安眠计划’的第一批测试也开启了。”
庇护所也稳定下来, 仿佛之前的风波从未存在过。有大概一半的人已经开始休眠,另一半也在狂吃狂喝储存脂肪,为漫长的冬眠做准备。
“结果伏羲的到来, 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谢云逐叹了口气,“不愧是老师,连一个神都能说服,谁也阻挡不了他的睡大觉计划。”
和沈君乔闹掰了之后,他已经完全被隔绝在了权力中心以外,这段日子更是把自己流放到了重污染区,努力不去关心庇护所的事。
这一趟回来,其实是打算收拾东西,做最后的道别。
“有些事神明也无能为力,”艾深太清醒,看得太透彻,“就像那天看过休眠仓的我们一样,伏羲也意识到了积重难返,祂无法改变众势所趋的选择。”
毕竟祂只是一个神,祂无法掀起一场独自一人的战争。
“也不知道兔子在那里怎么样了……”谢云逐还真有点想他了,正念叨着,忽然看见自家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笔挺的正装,然而形销骨立,勉强靠手中的手杖支撑身体。他一直静静地抬着头,在欣赏树上凋零的黄叶。
谢云逐的呼吸一窒,也不顾身体不好,急匆匆地跑向家门口。那个不速之客也仿佛有所感知,缓缓转过了身。
“老师……”熟悉的称呼想也没想就从口中溜了出来,看到这张两鬓斑白、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脸,他连心里的怨恨都忘了,“你、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请我进去喝杯茶吧,外头人多眼杂。”沈君乔的眼睛倒还有几分昔日的锐利清明,他自嘲一笑,“不过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那些人怕是很难认出我了。”
谢云逐深吸一口气,忽然有种强烈的“这是最后一面”的预感,连忙上前开门,“好,我们进去说。”
坐下先是聊了一会儿近况,谢云逐和艾深说了最近在霜州的遭遇,以及他们如何一鼓作气清理了混沌的事。沈君乔对他们赞叹有佳,说最近愿意做任务的清理者越来越少了,大多都在准备进仓冬眠。
沈君乔也说起了他近来的工作,他已经不再休息了,为的是能尽快做好种种安排,同步推进手上的两个计划。因为之前的种种错误,大的框架已经无法修改,所幸在伏羲的帮助下他们做了不少改进。
即使忙到脚不沾地,他还是抽空回了趟首都,去看了妻子牺牲前建立的彩虹桥;他也深入污染区,将被污染的女儿带了回来,好好安葬。
如今重要的工作都已经到了尾声,他也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只需要静静等待结果。他苦心孤诣地种下了一颗种子,也许要过百年,才能看到它长成的样子,那时候他早已身死魂灭,一切功过是非,都留待后人评判。
所以他来了,在一切尘埃落定之时。
“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个世界就像是一艘撞上冰川的邮轮,所有人都疯了,抢夺着有限的资源,竭尽全力地试图自救,然而大船只是自顾自地、不断地一点点沉没下去……”沈君乔那张消瘦、严肃、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怅惘的笑容,“而我呢?我不是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只是一个在邮轮上拉小提琴的乐手,为这场盛大的沉没,演奏送别的旋律……”
“可你不是那个无辜的乐师。”艾深冷冷道,“你是那个撞毁了邮轮的船长。”
他这个指控毫不留情,沈君乔梗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闪烁着,似乎别有深意。
“但是船毕竟还没有沉没不是吗?”谢云逐说,“只要人还活着,就一定还有得救的希望。别坐在这里怨天尤人了,现在外面可是把你称作‘救世主’呢。”
“我蛮喜欢这个称呼的,”沈君乔依旧是自嘲,“它让我在勉强靠药物能睡着的几小时里,也一次次满身冷汗地惊醒。”
这样庞大的责任,足以把一个身心坚强的人压垮,所以他才老成了这样……可谢云逐不愿意自己去怜悯他,冷硬地问道:“好了,不要再转移话题了,我就想知道一件事——今天你来到这里,是来向我道歉的吗?”
“道歉?对,确需要道歉……”沈君乔温和地注视着他,“不仅仅是对你,还要对被我欺瞒的所有人,以我为代表的见证者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们因为自己的软弱,任由混沌污染了真正的记忆,篡改了一个民族的历史……”
“我们会道歉的,但不是今天,”沈君乔站起来,将一份邀请函递给谢云逐,“明天到审判庭来吧,就是你最开始受审的那个地方。”
“什么?”谢云逐捏紧了手中的邀请函,“我用不着这个,喂……你别走,把话说清楚!”
可沈君乔还是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他的神情隐没在了暗淡的灯光下,“小逐,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吧?”
“我们之间的赌约,始终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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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谢云逐,尚还不知道明天的自己将要得到什么样的“道歉”。然而在幻景另一头的、未来的他自己,却已经洞悉了这命运馈赠的礼物。
“原来是那个时候……”谢云逐攥紧了拳头,“原来是那时候的记忆!”
想当年在永夜之墟,他被蓝眼睛的见证者拽入幻景中,想起的就是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
可是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一直到了审判的时刻,过去的自己依然无知无觉。
沈君乔真的兑现了那个赌约,可他所谓的“道歉”,远比自己想象得要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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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逐推开了审判庭的大门。如同第一次那样,他看到了一百多双灼灼发亮的蓝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