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做二不休, 弥晏干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扣在掌心里摇晃着,就像小情人在撒娇一样。这回轮到谢云逐惊讶了,朝他递了个眼神, 弥晏微笑起来, 反而挨近了他的肩膀,抓住他想要缩回去的手放回了自己腿上。
摸吧,摸个够, 如果你喜欢的话。
在他们的正后方,墙上一个像是被烟头烧出来的黑洞后面,一只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
这只眼睛的主人自然目睹了两个男人调情的全过程,心里发出了不屑的轻哼,若不是身为密探的职责,他才不要瞪大眼观察这伤风败俗、活该下地狱的一幕。
弥晏的大胆出击,叫两人的亲密接触变得更加容易,很快他便充分了解了谢云逐的指令。他的视线回到了酒桌上,用小指尖轻轻蹭了下高脚杯沿,其他清理者立刻机敏地竖起了耳朵。他继续自然地挪动手指,用暗号将谢云逐刚才比划的信息,告诉了其他清理者:
——不要暴露笔记的事,小心监听。
——明白。
在这暗潮涌动之上,酒席的气氛称得上热烈。谢尔盖将军喝红了脸,用洪亮的嗓门大声叫嚷,他在首都失了势,所以才会被派到这鬼地方,光这件倒霉事就值得喝上三杯。
士兵们更是喝得酩酊大醉,有人都滚到了酒桌下去——皇冠酒店的酒窖里藏着喝不完的美酒,如果不在此刻喝完,那这些美酒永远也不会被启封了。
扎切罗热的大火还在燃烧,它的苦难将延续几个世纪,而他们会先走一步,年纪轻轻死在这里或那里。人生苦短,怎能浪费,在干杯时大哭大笑,用嘶哑的嗓子吼着古老的民歌,用粗鄙的脏话咒骂生活,这就是今夜在扎切罗热发生的故事。
谢云逐也喝了很多酒,他平时喝酒不太上头,然而今天却似乎有些喝醉了。那双素来清明的眼瞳蒙着水色,就这么湿漉漉地看向弥晏,口齿不清地说着:“我好像有点……喝醉了,带我上去吧、回房间……”
他的声音有点大,周围人都递来了暧昧的目光和不加掩饰的笑意。弥晏把身子骨软绵绵的男人扶在肩上,轻而易举地就带着他站起来,不好意思地对众人道:“我哥喝醉了,我先送他上去。”
“哈哈哈去吧……”连将军都揶揄地笑起来,“年轻人,祝你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吵闹和欢笑又淹没了他的笑声,此时是扎切罗热时间晚上六点五十八分。
走在酒店8楼的走廊上,陈旧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的分量。这里太安静了,所以连谢云逐的呼吸都近在咫尺,与他心跳的轰鸣相呼应。
当然,弥晏并不会忽略,身后那悄悄跟踪的密探的脚步声。
扶着摇摇晃晃的谢云逐进了门,把他安置到了大床上,弥晏第一时间走到窗边,拉上了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窗外的眼睛。傍晚六点的北方小城天光依然亮堂,唯有一件事能让拉窗帘这件事变得非常合理。
谢云逐大字型倒在床上,脸上毫无醉意,他盯着天花板,嘴里嗯嗯啊啊地开始叫.床,那声音抑扬婉转,突出一个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弥晏单膝跪在床上,凑近了过来,目光像是欣赏高雅艺术一般虔诚,诚心诚意地夸奖道:“好听。”
谢云逐一把薅住他垂落在脸颊旁的发丝,迫使他躺倒在自己身边,用口型道:“别愣着,你也叫。”
“啊……嗯……嘤嘤……”弥晏一开始是很认真的,努力哼哼了两声,然后自己都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干什么,认真点,”谢云逐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他的胳膊,“还有,别叫得像是我俩都是在下面的一样……”
弥晏撑起半边身子看向他,眼睛都笑成了两弯月牙儿,“是你先这样叫的。”
经他一点拨,谢云逐也是一愣,他的确是想要迷惑门外的窃听者没错,但为什么打从一开始他就默认自己是下面的来着?明明没有经验,为什么自然而然就那么会叫了?匪夷所思,岂有此理!
弥晏似乎特别得意,也不知道是在得意什么,一翻身就撑在了他身上。当他脸上隐去了笑意,又用金瞳直勾勾地看过来时,那种捕食者的姿态便清晰地浮现了。但好在他的语调还是甜蜜的,黏糊糊的像是在撒娇:“哥、阿逐……我不会叫,你教我啊……”
他实实在在地被宠坏了。打小谢云逐就爱把他当解压玩具和抱枕揉在怀里,他也习惯了随时黏在人身上,以至于亲密接触已经变成了一个习惯。等到谢云逐发现他的力气大到恐怖,随随便便就能把自己摁倒时,已经为时已晚……
比如现在,他不过想试着动一动腰,弥晏的爪子就立刻摁在了他的小腹上,把他刚弹起来的腰压回了床上。那并不是小猫小狗打闹的力道,而是一种纯粹的暴力,可是他脸上装傻的表情很好地弥补了这点,叫人对他生不起气来。
谢云逐撇了撇嘴,从口袋里拿出一直在录音的手机,按了循坏播放键,他那惟妙惟肖的呻吟便盈满了房间,“学吧,学吧,你倒是学点好的……”
哪怕那呻吟充满了工业味儿,弥晏还是感到了莫名的躁动,他平时总能很好地忍住类似的冲动,然而这一次是谢云逐做得太过分了。他毫不犹豫地准备得寸进尺,忽然余光瞥见了什么,立刻警惕地抬头看去。
那是一个人头,从床底下缓缓地冒出来,双手扒着床沿看向他。
弥晏的神情立刻冷却,肌肉紧绷,在0.01秒间作出了攻击的前兆。
“弥晏!”谢云逐立刻伸长胳膊,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好像拴住狼狗的缰绳一样,把快要暴起的他拴在了原地。
床底冒出的人也是吓了一跳,狼狈地爬出来,手舞足蹈地小声道:“是我,你认不出我了吗,我是安德烈教授!”
这个胡子拉碴、眼圈青黑的男人,正是军方委派的科学家安德烈教授。
“我认识你。”弥晏依旧冷冷地盯着他。
什么,也就是说你明明认出了我,还打算向我攻击吗……安德烈脑门上滑下一滴巨大的冷汗。可是那种情况下不出来不行啊,否则谁知道自己头顶上会发生什么!
“我不是故意躲在这里的,是你的哥哥将我藏在了这里。”借着录音的掩护,安德烈教授飞快地小声说道,“我听说你拿到了记录着核爆炸真相的笔记,谢天谢地你还没有交给军部,因为他们一定会立刻销毁真相!”
“为什么?”弥晏问。
“因为扎切罗热的管理和运营一直存在巨大的隐患,那些高层心知肚明,却一直视若无睹。如果你看过笔记的话,就会知道这场爆炸完全是人祸,如果让国际社会知道,国家的声誉将受到巨大影响!
“所以关于真相的一切都必须被抹除,不仅仅是这本笔记,还包括亲自进入核电站调查的你们。
“相信我,你们必须想办法躲起来。既然他们能建造一百多米的石棺掩埋核辐射,就可以把你们掩埋得更深,就像是从未存在于这个世上一样!”
谢云逐按住了这个因激动而面红耳赤的男人:“别担心,我会把笔记交给你,你答应过我会公布这些真相。”
“会的、我会的……因为我是科学家,我信仰的是真理……”安德烈脸上露出了含有某种痛苦的果决,“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国土上建满了核电站,如果这一次的错误不能被纠正……上帝啊,那错误就会继续发生,永无止境……”
他会以首席核物理学家的身份为这个真相背书,他的努力一定会造成某种积极的意义,但同时他自身也一定会被那庞大的机器所碾碎,他已经明明白白地看清了自己的前路,并认定自己将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这是一个科学家的道义。
弥晏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谢云逐不让他把笔记交给军方,如果他大大咧咧地这样做了,这个副本恐怕会直接被判定为失败。想到自己和其他同伴在核电站里出生入死,自认为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然而深思熟虑每一个细节,在暗中掌控全局的,始终都是谢云逐。
他在心里轻叹一声,小时候只是单纯地爱慕和崇拜着而已,然而随着一点点长大,他能理解的事情越来越多,才学会了用理性去理解他、欣赏他、继而更加死心塌地地爱着他。
毕竟是火焰足够明亮,才让飞蛾心甘情愿。
谢云逐并没有让他直接交出笔记,弥晏尝试着对安德烈教授提出了几个问题,反复确认他的确值得依靠,才从空间里取出了那本记载着真相的笔记本。
看到他凭空撕开空间,从里面取出东西,安德烈教授的眼睛都直了,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笔记吸引过去。
他的手指颤抖着,翻开了笔记第一页,轻轻抚摸扉页上那个字迹娟秀的名字,不由老泪纵横:“叶妮娅,我最优秀的学生……”
谢云逐沉默了,原来扎切罗热核电站的操作员,那个在死亡的前几分钟还在努力记录真相的英雄,曾是安德烈教授的学生。
也正是这时,他听到耳边传来系统结算的声音,调查真相的主线完成,他们通关了这个副本——只动了动脑子和嘴皮子,称得上最轻松的一次,主线赏金却达到了6000块,比他在脂膏工厂当牛马那次还多。
白雾越来越浓,他们很快将要离开这个副本。与目瞪口呆的安德烈教授告别后,谢云逐已经彻底放松,目光随意地落在了那本笔记上。
叶妮娅显然是一个优秀的学生,她的笔记记得非常清晰漂亮,在其中某一页,甚至简要地画着一张地图。
在那张地图上,扎切罗热只是其中小小一块,此外还有很多其他地区。这个副本似乎比自己想象得要大得多,然而这次任务却不需要他们离开这个城市。
谢云逐自然而然地看向了其他几个地名,分别是“福岛”“切尔诺贝利”“三里岛”……他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些名字好像有些熟悉,但仔细去想,又什么都抓不住,至少在他的记忆里,他应该从未听说过这些地名。
可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究竟是什么?
不待他细想,白雾已经吞没了一切,他和弥晏很快回到了“蛋壳”里,这也意味着他该把上一个副本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只是这一次,那种烦闷感依旧笼罩着他,与记忆有关的一切都叫人抓狂。弥晏倒好,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已经忙活开了。
只见他伸开手,又在搓他那个粉红泡泡一样的领域。一开始,只是他手心里的一小团,然而很快就像吹气球一样越来越大,越来越薄,直到有一人多高。
这个领域甚至延展到了蛋壳之外,飘浮在黑暗的宇宙之中,好像一颗气球挂在世界树的枝丫上。
系统提供的“蛋”只能保护他3个小时,之前每一次谢云逐都被迫连轴转地进入下一个副本。然而自从有了弥晏的领域,他便可以在3个小时之后继续在领域中休息,这对于他的来说跟续命没什么区别。
又造好了,一个漂亮的领域……年轻的天神悄悄抬起眼睫,看向黑发的年长者,金瞳微微紧缩,好像要涌出热潮将他吞没。
毫无预兆地,他将这个轻薄的泡泡,一把罩在了谢云逐身上。
啊……捉住你了。
全都被我包裹住了,我最喜欢的、最喜欢的……
终于吞掉你了。
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可每一次的快慰和满足都难以言喻,弥晏的呼吸乱得一塌糊涂,心脏泵出的好像是滚烫的岩浆,让他浑身都烫得快要烧起来,进食的欲望、吞没的欲望、占有的欲望,春潮一样涨满了他的心。
谢云逐对此浑然未觉,他接受良好地任由自己被困住,那感觉像是被包裹在了温热的羊水里,空间有限,他不得不蜷起身体,那样子的确有点像回到了母体中的孩子。
然后他就看到弥晏正迈开长腿,坚决地要挤进这狭小的领域里。
“喂!别进来,装不下的,你出去,挤死了!”谢云逐手脚并用地大力推他,但是死小孩非常倔强,硬生生地把自己塞了进来。
这个领域比脂膏工厂的单人床还小,而弥晏又已经长得那么大,他蛮不讲理地把自己塞进来,谢云逐都差点被他压成了奥利奥夹心。两个大男人不得不严丝合缝地抱在一起,好像阴阳鱼一样紧密相贴,连呼吸都要争夺彼此的氧气。
然后弥晏的心思微动,领域的颜色就由透明变成了纯白,这下谢云逐连外面都看不到了,只能在这个狭小的地方和他大眼瞪小眼。
唯一的好处在于,氧气似乎是无限量供应的,谢云逐一张嘴,就不慎吃到了一撮他的头发:“满意了?”
“嗯……”弥晏幸福地哼哼着。
“领域持续的时间有没有变久一点?”
“大概提升了半小时,现在可以维持4个小时了。”
那加起来就有7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谢云逐的心情立刻明媚起来,决定大度地原谅他的冒犯。
弥晏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以后会越来越久,越来越大,大到可以装进一个家,一座城市,全都是给你的。”
“嗯,我知道。”谢云逐漫不经心地勾着他的头发玩,“本来就全是我的。”
第60章 新副本
【清理者谢云逐, 欢迎进入《混沌天途》游戏。副本“安桥”加载中,请耐心等候。】
【主线任务:拯救安桥。本轮清理者派出数量:101人。】
【任务描述:安桥已经来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她的人民正在等待救世主的降临。】
【副本加载完毕, 游戏正式开始。清理者们,请竭尽一切努力, 向人类的永恒未来迈进!】
这一轮副本的加载速度极快,系统几乎是一口气读完了所有副本内容,只是这内容叫人有些迷惑:听起来安桥应该是个什么地方,为了拯救这个地方,竟然一次性派出了101个清理者?!然而根据加载速度来看,这个副本的范围应该并不大, 这也意味着必须在狭小的空间里, 与一百个麻烦的家伙合作……或是对抗。
系统界面开始滚动播放那一百多个清理者的名单,谢云逐看了一眼就关掉了。名字的意义不大,因为他们可以随意地修改游戏ID, 没人会傻到用真名进游戏。
周围的景象很快变得清晰,谢云逐发现自己自己正坐在一辆高速行驶的房车上。体感十分闷热, 现在应该是夏天。
仅用两秒, 他就观察清楚了周遭的环境:他所在的位置是房车的卡座, 隔着一张小桌子, 对面坐着弥晏。卡座对面是房车的车门,后面是一个小卫生间、带水池的操作台,以及一张狭窄的床——标准房车的构造, 看起来有些陈旧, 但几乎没有任何能暴露主人性格的装饰或家具。
卡座旁有一扇窗,窗外的天色有些阴沉,铅灰色的积雨云低垂, 似乎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除此之外,就是很普通的荒郊野外的风景,护栏后面是逆向的车道,车流量很大,而且车速都相当之快,每一辆大大小小的车都在玩命地向前开,疯狂地按喇叭催促,就好像在逃命一般。
与逆向车道相比,自己前进的方向,车流却非常稀疏,且都开得不紧不慢。以至于自己这辆不断加速的房车混在里面,显得有些急躁。
“这儿的空气里,”弥晏坐在他对面的卡座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到处都是‘爱’的味道……”
谢云逐脑袋里升起了一个问号——他坐在这儿,弥晏在对面,那么问题来了,现在在开车的人是谁?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
恰好这时,从驾驶座的方向,传来了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车速越来越快,好像急不可耐地要把他们带进地狱里。
这里的公路非常崎岖,明明是平坦的地形,道路却修得弯弯绕绕,有意叫人晕车一般。眼看着前方出现一个弯道,开车的人居然丝毫不减速,依旧死死地踩着油门,房车撞到路沿,猛烈地颠簸了一下,谢云逐险些被掀飞出去。
坏了,谢云逐有种强烈的预感,没准这次会因为驾照被扣12分,攻略未半就中道崩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