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
“脏就脏!老子都吃一肚子了还在乎这点儿?!”
他撒起泼来简直没横没竖,好在梁宵严也半点不惯着,“那好。”
手里的湿巾药膏全都扔到副驾,他干脆利落地升窗户,降靠背,长臂一伸就把弟弟翻了过去。
游弋见状不妙,扭头就要从他身上跳下去。
梁宵严都没用手拦,“你跳。”
两个字,游弋的脚怎么伸出去的又怎么缩回来了,狗怂狗怂地在他怀里打滚,“梁宵严大混蛋!我真是让你气死了!”
“我混蛋?”梁宵严冷笑,掌心压向他肚子。
还没等按,游弋立刻撂爪投降:“不要不要求求你!最喜欢你最爱你!”
他转过身来,双手合十,扁着嘴巴,耷拉着眼睛,整张脸摆成一个“囧”字可怜兮兮地朝哥哥作揖,小狗似的黑眼珠子眨啊眨的,差不点唱出来。
梁宵严哭笑不得,又心窝酥软,喉间送出低低沉沉的喘息。
没一会儿游弋就舒服得眯着眼哼哼,像只吸食猫薄荷过量的大猫,仰起头亲亲舔舔他下巴。
梁宵严躲开不给他舔,“懒得你,抬个屁股还得我伺候。”
游弋赖唧唧地嘟囔:“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嘛。”
梁宵严让他说笑了,“吃都堵不上你的嘴是吧?”
“是啊,有本事你长俩给我上下都堵上啊。”
话音刚落速度陡然加快。
梁宵严还不忘用手指遂了他的愿。
游弋哭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哀求,偏偏哀求的话也被手指搅散,“梁宵严!梁宵严……严严……哥哥……求求你……我不欠了我不说了!”
认错态度非常良好,但犯错冷却时间只需一秒。
梁宵严置若罔闻,一轮过后才停下来,慢条斯理地吻去他的泪。
游弋喉间发出咕哝咕哝的声音,张着嘴巴给他亲。
“舒服了?”
“哼哼,我这是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样说着嘚吧他的罪过嘚吧了半小时,台词重复到他说上句梁宵严可以接出下句。
“好,我变态我爱虐人,我专制霸道不讲理。”
“下次再穿成那样去酒吧,你试试看。”
-
那天晚上他们在车上厮混了两个多小时,回去时都快午夜了。
梁宵严特意挑了条人少的路,慢悠悠开着车哄他睡觉。
游弋喜欢在车上睡,尤其是有他在的时候。
哥哥的气味搭配车内全包裹的空间,再加上舒服的海风和摇篮似的晃荡,正正好入眠。
四十分钟的车程,被他睡掉大半,醒来时刚下跨海大桥。
悍马沿着海边蜗行,渐淡的锈色月光照亮前方路况,路面白得像铺着一层雪。
风很温柔,海浪也很温柔。
有哥哥的夜晚,所有的缺口都会被哥哥修补。
游弋没出声,维持着侧躺在副驾的姿势,整个人都蜷缩在毯子里,专注地看着梁宵严。
梁宵严……梁宵严……
到底是谁发明的梁宵严,让他想要一直一直看。
看到老,看到死,看到眼睛瞎掉,眼球风化,看到虹膜被腐蚀殆尽前最后一秒的影像还是他。
车开到20码,梁宵严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窗上捏着烟。
烟被灌进来的海风吹成雾,他微垂的眉眼陷在缭乱的雾里,侧头吐出一条蜿蜒的云。
游弋没来由的鼻酸。
他知道哥哥不爱抽烟,也不爱喝酒,这两样风流公子的标配于他从不是消遣。
他只有最苦最累最疼的时候,才会想拿烟酒去压。
而他此时此刻在压什么,游弋清清楚楚。
有些事他逃避不谈,哥哥也不会逼问,但并不是不谈不问就不存在了,早晚要摊开来。
“醒了?”
梁宵严比他还先开口,夹着烟的手拿进来握住方向盘。
游弋奇怪,“哥怎么知道?我都没出声。”说着支棱起脑瓜。
“呼吸轻了点。”梁宵严把另一只手伸过去让他垫在脸下。
他手凉,游弋脸蛋睡得热热的,使劲儿拿脸蹭咕他。
蹭完就要好处:“给我也抽一口呗。”
“这烟呛。”
“宝贝严严?”
“……”梁宵严无奈地把烟递到他嘴边,“一小口,别过肺。”
游弋听话地吸了一小口,含在嘴里咕噜两下就吐掉。
烟团像一朵调皮的棉花从他脸旁滚过,他眷恋地开口:“哥会永远记住我现在的样子吗?”
“你什么样儿?”
“高大威猛英俊潇洒——”
“说人话。”
“嗯……热热闹闹?调皮捣蛋?欠揍吧啦……”
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整个人都出溜进毯子里了,就剩一双眼睛在外面叽里咕噜乱转。
梁宵严笑了一下,笑声很缱绻。
“不用记。”他说,“你所有样子都在我脑袋里。”
“哇!从零岁到二十岁所有的吗?”
时间的差距真神奇,它把年长者变成了储存年下的容器。
存放脑子的容器叫脑袋,存放心脏的容器是胸腔,那么存放游弋的呢?是用一整个梁宵严,花费二十年才打磨好的玻璃罐。
游弋忍不住问:“那哥哥印象里我最深刻的样子是什么时候?”
梁宵严看向后视镜,游弋透过后视镜看他,海风撩乱他们的头发,漫天繁星低垂。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对视是什么时候吗?”梁宵严问。
“啊?我刚出生?”
“不,刚出生时还没睁眼呢,睁开了也没法聚焦。”
“我们第一次对视是你七个月的时候。”
光是想到那副画面,梁宵严的眉眼就变得温柔。
“我像往常那样抱着你,竖着抱,你喜欢趴在我胸前或者枕着我肩膀。”
“可是那天你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头往后仰,两条小胳膊杵着我的胸口,把自己和我隔出一段距离,然后板着张小脸,特别严肃地盯着我看,像在审视我。”
“我当时……特别紧张。”
他罕见地露出这样窘迫的神情,惹得游弋一骨碌坐起来,脸都贴到他脸旁:“紧张什么啊?”
梁宵严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紧张你觉得我这个哥哥做的好不好?你是不是满意?”
游弋心里泵出满腔酸雨。
眼眶红了,头皮麻麻的,他双手杵到哥哥肩上,认真地看着他。
“当时就是这样。”梁宵严腾出一条手臂箍在弟弟背后,描述那一刻的场景。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我们互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你突然张开嘴,发出一声很模糊的……”
“什么?”
“哥哥。”
他眼尾晕开笑痕,又重复了一遍:“你叫我哥哥。”
那是梁宵严第一次被用亲人的称谓呼唤。
他爸从没叫过他儿子,他妈也没叫过他宝贝,拐卖他的人甚至连他的全名都不知道。
他长到那么大,第一次感受到亲人间的共振,就是被一个没有血缘的小孩儿叫哥哥。
后来他才知道,婴儿刚出生时感官系统尚未发育成熟,要随着月份增大逐渐发现自己的身体。
2-3个月发现自己有手,4-6个月发现自己有脚。
游弋长到7个月,发现自己有梁宵严。
他或许觉得,梁宵严也是自己的一部分。
“我想,你应该是满意的。”
海浪轻缓地推到岸边,梁宵严把车停下,侧过身来,双臂环住弟弟,和他面对面凝望彼此。
“满意吗?”
“满意……”游弋用力点头,泪水滑过脸颊淌进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