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王朋义此人心软,容易动摇,有时候喜欢感情用事,所以其实也并不适合当家主。
便是在朝中,他也总是没办法做到如萧闻道那般锋芒毕露。
话说回来,除了王朋义,王家此前确实挑不出一个能担当家主之位的人。
但最近不一样了。
王其琛一改此前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积极与亲近的族亲们往来,还写了不少文采斐然的文章,渐渐露出了属于少主的锋芒。
可王涣之不仅不觉得骄傲,反而觉得愤怒。
他就像个拎不清的蠢货,一心要与自己亲儿子斗下去,眼下这般家丑,都已经传得京中权贵无人不知。
王致远听着萧怀冠的嘲讽,脸上的笑意都要端不住了。
“外人瞧见的不过是些捕风捉影之事罢了。”他强装不在意地说,“我王家家主之位素来是能者居之,有些无伤大雅的交流辩论可再正常不过。”
说罢,恰好宫门也开了。
王致远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萧怀冠瞥了他一眼,唇角的温和笑容也落了一些。
王家如今烈火烹油,内部纷乱。
可他们萧家也好不到哪去。
家主萧曜为了戒掉曼陀罗损了身体,如今还在休养,家中小辈也没一个能顶起来的,吏部又有楚九辩盯着,萧怀冠便是想运作手段把萧闻道再提拔上来也难。
眼下他们也只能等一个机会,想办法让萧闻道再立个功,便能名正言顺地把他提上来了。
只是,秦枭与楚九辩怎么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至于剑南王与苏喜儿结亲之事,萧怀冠从一开始就没报什么期望,萧曜却说试试又无妨,毕竟他们萧家与身为纯臣的苏盛本就不对付,成了最好,成不了便是得罪了也没关系。
萧怀冠说服不了对方,只能冷眼旁观。
而最后结果自然如他所想,亲事不成,反叫小皇帝因为能护住手下人,又小小年岁便如此聪慧,能依稀洞见朝局,而收割了一波纯臣的信任和效忠。
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也不为过。
萧怀冠嘴里说人家王家内部纷乱,其实他们萧家也强不到哪去。
他这个户部尚书,便与家主萧曜有些隔阂,并不能真正相互依靠信任。
便是家中其他人,也各有心思,各有算计。
树大分枝,人心便也会越来越散了。
萧怀冠缓缓呼了口气,抬步朝奉天殿而去。
而刚被他惦记过的户部尚书苏盛,如今也不好过。
他明面上还是纯臣,忠于皇帝,但秦枭和楚九辩却已经开始怀疑他是否有真正效忠的“主子”。
宫宴之后,他还特意复盘了一下自己是如何暴露的。
可思来想去,他都没想明白。
他不是没怀疑过秦枭和楚九辩会不会就是无理由地怀疑,但他不敢赌。
万一这两人就是掌握了什么证据呢?
这种担忧让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暴露了多少,有没有牵连到身后那位,便使得他最近行事越发小心,有了如履薄冰之感。
还有苏喜儿。
他好好的女儿就这般被送离了京城。
他记恨萧家,可却没办法对他们怎么样。
萧家庞然大物,与此前的赵谦和可不是同一个等级。
众人心思各异,行至奉天殿内,毫不意外地瞧见了楚九辩与秦枭二人。
早朝开始。
新鲜上任的工部侍郎刘峻棋率先上前一步,说起了河西郡堤坝修筑及灾后重建之事。
这场灾难所损耗的人力物力都是巨大的,但好在是终于结束了。
百姓们也已经开始重建家园,只是他们失去的亲人朋友,却再也回不来了。
之后又有几位官员上前说起地方上的事。
例如苏浙地区的丝绸又少了多少产量,西北边军又上了折子要军饷等等。
几乎都是在说收的钱少了,要花出去的钱却多了。
待到这些事情都汇报得差不多了,楚九辩才抬眸看向秦枭。
秦枭不着痕迹地与他对了下视线,然后便开口道:“本王也有一事要与诸位大人聊一聊。”
待众人看过来,他才道:“前日收到南地奏折,称运河中段河流淤堵,商船行驶困难。”
一听他说起运河,刑部尚书邱衡便觉不妙。
漕运之事交由邱家这么多年,没人比他更清楚运河上存在的问题。
秦枭看向邱衡,淡声道:“近年来,运河上往来商船越来越多,管理却松散,时有盗匪。”
邱衡眉心微蹙。
心道果然是这些事。
运河上时有盗匪是真的,但若是来往商船给了邱家足够的孝敬银,那这些商船便能挂上官家的旗帜,盗匪便不能动他们。
至于没有给孝敬银的,或者运送的货物合了萧家心意的,那便得不到官旗。
盗匪们就会肆无忌惮地劫掠船只,掠得的货物也会与邱家四、六分成,邱家拿六成。
这么多年下来,邱家借着这般手段,敛财数额根本难以统计。
只是此前的成宗与英宗都未把这些当回事,毕竟邱家每年给朝廷上交的税银也是最多的。
但那两位糊涂皇帝不清楚,不代表秦枭不知道。
每年邱家上交的税银虽多,但他们从朝廷、从漕运之上拿到的只会更多。
施小利,保大利,这是他们一贯的做法。
可眼下,秦枭提起运河,又是想做什么?
是想要邱家上缴更多的税银填补些窟窿,还是,想直接夺了邱家的权?
若是前者,不过是破财免灾。
可若是后者,邱衡不敢想邱家的损失会有多大。
“邱尚书。”秦枭开口叫人。
邱衡忙走出队列,躬身一揖:“大人。”
秦枭淡声道:“武宗在位时给了你们统管漕运之权,如今三十多年过去,当初邱家给武宗打天下的银两,也该是收的差不多了。”
他这话,是明摆着说邱家从漕运之事上贪墨了巨额银两。
可这偏偏是事实。
但邱衡可不能认,当即惶恐道:“下官不敢!邱家承了陛下的恩德,一直兢兢业业管理漕运之事,未敢懈怠,更不敢从中索取什么。”
“运河之上匪盗横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秦枭道,“若是我记得不错,少说也该有近十年了。”
邱衡抿紧唇,未敢作声。
秦枭却继续道:“十年时间,匪盗不仅没有被遏制,反而越发猖獗,你们邱家既如此无能,那这漕运之事,你们也莫再沾手了。”
第59章 西北战乱
秦枭这话说的直白。
邱衡心一沉,忙跪下来道:“回大人,回陛下!运河之上的匪盗大多都是无路可走的百姓聚集而成,都是大宁百姓,臣也不敢直接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们邱家不是无能,而是心疼这些可怜百姓。
接着,他又道:“不过为了护住往来商船的利益,邱家还成立了护卫队,护卫这些商船,万没有不作为!”
秦枭轻笑一声:“是为了商船的利益,还是为了你们邱家自己的利益,你们比谁都清楚。”
“臣万万不敢!”邱衡垂着头,眉心紧蹙。
秦枭这个混不吝的,在习惯了弯弯绕绕的朝堂之上,总是不时说出来几句直白的话语,令人接都不知道怎么接。
他们邱家这么多年通过漕运之事敛财数额巨大,秦枭都不用细查就能找出许多线索,若是对方直接亮出那些证据,邱家或许就要弃车保帅,不知要损失多少官员和财富。
可眼下对方并没有直接放出证据,就证明不是想与邱家彻底撕破脸,还给了他们一丝可挣扎的余地。
邱衡脑海中快速将利弊得失分析完毕,而后做出了最合理,且利益最大化的决定。
秦枭要动漕运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邱家必然不能如此前那般做一言堂。
但他也必须在新政中为邱家谋取些利益,漕运之事利润巨大,他们邱家只能让利朝廷,大绝不可能完全放手!
只是不知秦枭想颁布的新政,会是什么。
朝中都是人精,从秦枭方才那句看似直白,但到底留了一点余地的话里,也都分析出了些苗头,皆凝眸等着秦枭接下来的话。
秦枭视线扫过众人,才缓声道:“运河四通八达,邱家难以顾及到方方面面也可以理解,邱尚书先起来吧。”
“是。”邱衡重新站起身。
其余众人听了秦枭的话,心中并无惊讶,只道对方这是果然准备放过邱家此前种种。
如之前朝中贪腐乱象一般,秦枭不追究百里鸿上位之前的事,但眼下百里鸿在位,众人就都要紧一紧皮了。
“运河全程过长,事物也繁杂,不若就分段治理。”秦枭瞧着众人道,“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瞬间就全都动起了心思。
此前漕运由邱家统管,但真正做事的官员中,也多有其他势力下属的门生故吏,自是知晓漕运之上能获利多少。
只是其他人一直都没机会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