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瓢泼的雨势都小了一些,秦枭才重新开口。
“政令发出去,需要有人宣扬。”他道。
此前王涣之命人颠倒是非,说秦枭是个杀人如麻的疯子,王其琛便轻而易举扭转了这个导向。
小祥子给楚九辩讲这些的时候眉飞色舞,大体意思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王家一些有名望的才子大儒,忽然一个接一个地怒斥王涣之惯子如杀子。
说王文赋违反朝廷政令,秦枭只是杀了对方,没有祸及家人已经是仁德宽厚。
而此前评判秦枭的那些人,也都闭上了嘴,连反驳都不敢,毕竟人家说的是事实,王文赋就是最该万死。
自那之后,楚九辩就知道对方的实力了。
眼下他手里有王其琛这位舆论小能手,把“科举”的消息传遍整个大宁也是轻而易举。
“会有人帮忙宣扬的。”楚九辩道。
秦枭又一次沉默了。
他起身走至连廊另一侧,任由凉风将丝丝缕缕的雨丝吹到脸上。
楚九辩没动,视线落在男人挺直的肩背之上。
半晌,男人回身看过来。
红木连廊,纯白茉莉,他整个人都好似融入进了雨幕中,与楚九辩眼中的一切浑然成景。
“我的人会去保护那些报名的学子。”秦枭道。
这就是肯定了楚九辩的想法,还打算给他绝对的武力支持,以防有些谨慎的老狐狸未雨绸缪,把这些学子扼杀在最初的阶段。
“这件事我要全权负责。”楚九辩道。
“可以。”秦枭一刻都没犹豫。
楚九辩倒是有些惊讶。
科举之事有多重要,秦枭不会不清楚,但他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让他负责了?
他起身行至秦枭身侧,忽听对方轻笑了一声。
偏头看去,楚九辩对上了男人含笑的双眸。
“用世家贩卖细盐赚来的钱培养可以替代他们的人,公子当真好手段。”秦枭道。
楚九辩勾唇:“彼此彼此。”
四目相对,秦枭低笑一声,率先移开了目光。
楚九辩忽然想起件事,问道:“赵谦和已经流放了吗?”
“乞巧节那日便走了。”秦枭道。
上一任的吏部侍郎,就这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京城,无人在意。
为官数载,最终也不过落得孑然一身,能不能带着那一大家子人到流放之地都难说。
楚九辩也只是随口一问,得到答案后便又操心道:“河西郡那边确定没问题吧?”
“我命人去看过,堤坝修的确实好。”秦枭道。
百里海想要名声,便不敢敷衍了事,但秦枭以防万一,还是派人去看了,得到的结果就是堤坝好的不能再好,用料做工都是顶尖的。
“那就好。”楚九辩颔首,放下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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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日。
暴雨已经连下了第三日。
河西郡云庐县县城,苍术医馆。
一大早的,董三壮便带着大肚子的丹娘冒雨而来,自己浑身都湿透了,却把丹娘保护的很好,只鞋袜湿了一些。
但他进门后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黏腻雨水,小心翼翼扶着丹娘在椅子上坐下,然后便忙叫大夫来看。
“大夫您快看看我媳妇,她方才在院子里摔了一跤,不知道有没有事?”
大夫是个留着长须的老头,闻言也加快了脚步,给丹娘把脉。
丹娘有些紧张地攥住男人的手,董三壮心里也慌,此刻却还是强作镇定地拍了拍妻子的手安抚。
过了一阵,大夫才收回手道:“放心,你们这一胎养得好,这回就是动了一点胎气,不妨事。”
小夫妻俩提起的心瞬间落回了原处,脸上也总算挂上了些笑。
“我给你们开些安胎药,拿回去吃上几天,保准安安稳稳的。”大夫道。
董三壮当即谢了又谢,然后跟着去抓药。
大夫就命小徒儿直接煮了一副,对夫妻俩道:“外头雨大,医馆里也没什么人,你们就先坐着,等雨小些再走吧。”
两人当即千恩万谢。
过了一刻钟,外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后屋里的药倒是熬得差不多了。
小徒将药端出来,丹娘谢过后便呼了口气,想着一口气把这苦兮兮的药都喝了。
只是唇瓣刚碰到药碗,医馆里就忽然冲进来三、四个身着软甲,腰跨佩刀的军士。
丹娘手一抖,药就洒了一些出来,烫的她的手抖得更厉害。
董三壮也吓了一跳,但第一时间就是将妻子护在身后。
他们本本分分的人家,没得罪过什么人,这些官兵也不能无缘无故对他们出手。
然而下一瞬,董三壮就见那几位官兵朝自己走过来。
“你可是董三壮?”领头一军官问道。
药碗落地,丹娘下意识起身,紧紧攥住男人的手。
董三壮脸色一白,强作镇定道:“是我,请问官爷......”
不等他问完,那领头官兵就道:“带走。”
而后另外几位官兵就七手八脚地用绳子将董三壮绑起来,左右抓着他往外走。
“相公!”丹娘吓得六神无主,忙跟上去。
董三壮脸色惨白,可听到媳妇的叫声,他当即便回头,冲着人喊道:“丹娘别怕,我没犯事也没得罪人,定是误会,你且回家等我。”
“相公!”丹娘根本听不进去。
她泪流满面,踉跄着冲出医馆,一路追着几人的跑,但那些男人走的太快,丹娘根本追不上。
身后那医馆的老大夫和小徒都追了上来,拉住了人,连哄带拖地将人带回了医馆。
这要是意外摔了绊了可就麻烦了。
丹娘泣不成声。
那大夫和小徒都是个心软的,小徒便道:“莫要哭了,我去瞧瞧是怎么回事,若是误会,你男人定就回来了。”
丹娘此刻就是六神无主,闻言直接跪倒地上砰砰磕头。
大夫忙把人扶起来,小徒也披上蓑衣一溜烟地出了门,朝着董三壮离开的方向奔去。
小徒年岁小,个子也瘦小,躲躲藏藏一路还真追上了董三壮一行人。
结果这一看,他就双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地。
只见远处那衙门口,整整齐齐站了好几排的官兵,官兵中间是两位抗着长刀的刽子手!
而就在他们身前,竟跪了数十位身着朴素的农家汉子,董三壮就在那其中。
他浑身都被绑着,却伸长了脖子嘶吼着“冤枉”,后颈处青筋暴起。
其他汉子与他都差不多反应。
在衙门口的三层台阶之上,穿着官袍的县令站在廊下,袍角都没湿一点。
“你们这些刁民,偷盗建坝材料,还以次充好糊弄上官!”县令好似是真的气急,“都给本官砍了!”
话落,那两位刽子手便大步向前。
很快,衙门口的长街便被血色浸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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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沉睡中的楚九辩忽然被一道闷雷惊醒。
他坐起身呼吸有些急促,心脏也几乎要跳出来。
一股莫名的心慌蔓延,他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他的外间已经不留人伺候了,此刻这屋中除了雨声外便没了其他声音。
可忽然间,他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
是秦枭。
这么晚了,对方冒着大雨过来定是出了什么事!
楚九辩心里一慌,忙下地朝屋门口走去,鞋都没来得及穿。
他打开外间的门,差点与穿着蓑衣的秦枭撞在一起。
秦枭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又立刻松开。
“出什么事了?”楚九辩急问。
秦枭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几乎是咬牙说道:“河西郡溃堤了!”
第42章 出发赈灾
闷雷阵阵,屋内漆黑一片。
楚九辩心脏一下一下,跳的又沉又急。
溃堤了,河西郡溃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