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是来赈灾的!”
“信口雌黄!”县城的官兵们也急了。
“明明是你们下的命令,还说是郡丞周大人让这么做的,我们就是听命行事!”
“我们可不知道这回事。”府兵们好似终于找到了活命的办法,喊得格外大声,“我们就是来赈灾的!”
百姓们此刻有人做主,腰板也硬了,闻言便有人怒吼道:“你们胡说!你们就是要拿我们的身体去堵堤口!”
“没错!你们都是贪官!恶官!”
群情激奋。
秦枭看向河西郡郡尉,道:“还等什么?”
郡尉脸色微变:“大人,那些兵士就算了,可那知府好歹也是四品......”
他被秦枭淡漠的视线盯着,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怎么?”秦枭嗓音有些阴沉,“莫非你才是他们背后之人?”
郡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忙道:“下官不敢,下官这就处置了他们。”
刘峻棋站在堤坝上,遥遥看着那处,就见郡军们手起刀落,一个接一个,将那些人无论官职高低全都砍了,一个未留。
他不由又想起了此前在午门前的那一幕。
当时也是这样,两个世家子弟,就那样当着众人的面被砍了头。
秦枭,根本不在乎他们世家权贵,不管他们背后是什么人,总归砍了就砍了,谁又能拿他怎么样?
刘峻棋从望着楚九辩渐行渐远的马车,神情有些复杂。
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情绪,安排留下来的这些京中军士和官员负责赈灾之事。
而另一边,楚九辩也带着剩余三分之二的赈灾银粮去往淮县。
至傍晚时分,天色微微开始暗下来,他才到了淮县。
县城里很静,好似没有人。
此前去蒲县的时候,楚九辩等人没有经过县城,直接走近路去了三杨村。
但要去淮县决堤之处,却必须经过县城。
只是这县城距离溃堤之处还有些距离,洪水还没淹到这,按理说不该如此安静。
楚九辩直觉前头发生了什么事,便命令军士们警戒,然后与车队一同谨慎向前行去。
就这般一直从城东走到了城西,越接近城门,便越听得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全部来自于同一个男人。
楚九辩掀开车帘向前方看去,就见着城门外挤着许多百姓,不少都穿着蓑衣斗笠装备齐全,应当是县城百姓。
也有些脏污邋遢连蓑衣都没有的,想必是灾民。
这些人都挤在一处,帽檐磕着帽檐,却无人在意,只一个个踮脚伸脖盯着某个方向看,每一声惨叫响起,人群便忍不住噪乱一番,可却又没有人离开。
楚九辩蹙眉,命车队停下。
城门被堵着,他们便是想出去也不能。
他叫人把车马都停好,时刻警戒,然后自己下了车,撑着伞朝那些人的方向走去。
有校尉想跟着保护他,楚九辩却没让他。
他有暗卫,比校尉跟着还靠谱。
而且他觉得前面这怪异的场景,或许和秦枭有关,甚至他已经猜到对方在做什么了。
那个下令用百姓堵堤口的郡丞周伯山,萧家某个旁支的女婿,如今可就在这淮县县城。
只是围观的人太多了,楚九辩觉得自己可能挤不进去。
正想着要不要叫人给自己开路算了,就忽而听到系统机械音提示道:【宿主,系统可以为您开辟一条路线,保证您不会被人群挤到,只需一积分。】
系统知道楚九辩现在缺积分,因此要的也不多。
楚九辩买了。
下一刻,他就发现本来堵在自己眼前的百姓们纷纷向两侧避开,让出了中间一米多宽的一条过道,一路延伸至最中心。
最中心是一片空地,摆着一把椅子。
身着墨色锦袍的男人双腿交叠坐于其上,身侧穿着蓑衣的军士手中举着伞,撑在男人头顶。
而在他对面十米远的地方,竖着好几个树桩,上头都绑着人。
最前面的那颗树桩上,一年轻男子赤着上身。
身侧一军士手拿匕首,正一下一下,从他身上剜下肉来。
血肉一片片落在地上,鲜血被雨水冲刷,洇染了他脚下一大块的土地。
是凌迟之刑。
楚九辩撑着伞,在这一片真空地带沉默而立。
视线从惨声叫着的人身上移开,看向那坐于椅子上的男人。
男人似有所感,锐利的视线直直望过来。
四目相对,秦枭阴沉的眸色微微一变。
他双手不自觉地攥成拳,甚至就连脊背都绷紧了些。
又一声惨叫,电光闪过,雷声轰鸣。
楚九辩听到身边的百姓们窃窃低语。
“这凌迟之刑好生残忍,宁王大人竟脸色都不变一下。”
“你不知道吗?被凌迟那人就是咱们河西郡的郡丞周伯山,他在蒲县直接拿咱们百姓的肉身填堤坝,你说他该不该死?”
“那确实该死!可凌迟也太过了吧,宁王大人心可真够狠的。”
“若是你被扔进去填了堤坝,看你还会不会觉得残忍......”
第46章 乱世重典
雨下的更大了。
百姓们挤挤挨挨地聚在那,可唯有楚九辩周围好似有一片真空地带,没人有凑近。
周围的百姓,甚至在秦枭身边的那些军士官员,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一幕,他们好似被什么力量控制着,本能地忽略了这奇怪的现象。
唯有秦枭看到了。
他又一次看到了楚九辩身上与众不同的神异之处。
也看到了对方淡漠的眼神。
这是楚九辩惯有的模样,他那双浅色的瞳孔中极少会有情绪波动,身上也总有种游离于世间的孤寂感。
周伯山的惨叫声一声低过一声,被绑在其他木桩上的都是淮县和广庆府的各位官员,他们瞧着这一幕早就晕的晕,哭的哭,求饶声、认错声此起彼伏。
但却几乎都被雨声吞噬,传不到秦枭耳中。
秦枭与楚九辩隔着雨幕,隔着几百米远的距离,谁都没动,也谁都没移开过视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的惨叫声彻底平息,鲜红的血液流淌成一大片粉红色的泊。
电光与云层中闪过,闷雷炸响。
秦枭站起身,对身边人吩咐道:“赈灾粮到了,准备施粥吧。”
此人便是这河西郡的郡尉,他此前在蒲县时就见过了秦枭的手段,四品的知府说杀就杀,如今这“凌迟之刑”,更令他又敬又怕。
他甚至不敢再看秦枭的脸,微垂着眼应是。
秦枭抬步,也不打伞,一步步朝着楚九辩的方向走过去。
围观的百姓们早在周伯山快没有人样的时候就吓跑了大半,如今仅剩的那一小部分也都慌不择路地逃往城内,看向秦枭的眼神里都带着惊惧惶恐。
不像看救命恩人,倒像是看着什么鬼怪。
秦枭站到楚九辩面前,浑身都已经被淋湿,几缕碎发垂下来贴在脸侧。
楚九辩定定看了他两息,而后将伞柄微微倾斜,罩在了他头顶。
“刚到吗?”秦枭问。
“嗯。”楚九辩朝他身后看了眼,“那些人怎么处理?”
他问的是除周伯山之外的官员。
“砍了。”秦枭声音平淡。
就像是为了配合他,留在原地的那些军士们在郡尉一声令下后,便纷纷拿起刀,一个接一个地割断了那些官员的喉咙。
鲜红喷溅,整片大地都好似被鲜血染红。
楚九辩遥遥看着,忽听男人微沉的嗓音响起。
“你觉得我残忍吗?”秦枭问。
楚九辩一顿,抬眼对上了男人布满血丝的疲惫双眸。
“为什么这么问?”他有些惊讶。
“所有人都这般说。”秦枭定定注视着他,“你呢?”
楚九辩视线微微一动,落在男人下巴上有些冒头的胡茬上。
他忽然在想,是不是在原本没有他存在的世界里,秦枭也有过相同的怀疑和动摇?
那他当时也问过别人同样的问题吗?
还是说,秦枭自始至终都默默将这些情绪都消化掉,继续“我行我素”,继续当众人眼中那个“残忍嗜杀”的摄政王?
这一刻,楚九辩忽然觉得他和秦枭其实不太像。
“你做得对。”楚九辩重新抬眼与男人对视,视线毫不躲闪,“非常时期就该用非常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