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屁]人在生气的时候是会笑的,这章给我删笑了
第112章 巫山顾(二)
大暑之日, 骄阳似火。
楚锦然和晚晚自成都府归来,带回满满一车物产。晏晏挑了一块糖饼,独自坐在太师椅上大口大口地啃食, 涎水混着糖汁儿滴溅在赤色的肚兜上,乍一瞧去,狼狈又滑稽。
晏晏浑身上下只穿了条遮肚脐的肚兜, 吃完糖饼便光着腚扑向哥哥, 撒娇道:“还要,我还要。”
楚常欢道:“不许给他吃太多的糖,若吃坏了牙,将来有他难受的。”
晚晚于是抱着弟弟, 低声威胁:“听见没, 再吃,嘴里可是要长虫子的。”
也不知晏晏是否听懂了, 愣怔地望着他, 果真不再祈求。
午后炎热,姜芜端来一盆温水, 给兄弟两人擦了擦身子,旋即令晚晚带着弟弟去竹席上困觉。楚常欢吃了一杯冰镇的紫苏饮, 仍觉热得慌, 也用温水擦洗了一番。
他生过两个孩子, 幺儿更是一岁半左右才断奶, 由于长期喂哺, 导致他的胸脯难以复原成初时的样貌, 微隆之状,胜似妇人,被父子几人吃过的地方愈发熟红, 更胜从前。
即便是三伏天气,他也需穿戴束胸,裹住熟果,如此方可正常穿衣,不至于被人窥出异样。
目下在寝室,楚常欢便随意了些,擦净热汗后,未着束胸,只穿了件素色道袍,疏懒地陷进槛窗旁的摇椅中,就着屋后竹林里捎来的清风徐徐入眠。
两个孩子四仰八叉地躺在竹席上呼呼大睡,晏晏的胖脚丫搭在哥哥臂弯里,若出了汗,晚晚便嫌弃地推开他,转而侧身,复又沉睡。
楚常欢亦赤着脚,薄如蝉翼的衣袂经风一撩,微微飘曳,将脚踝上那串金铃儿展露出来。
顾明鹤进来时,见到的便是父子三人午憩的一幕,他蹑手蹑脚地来到楚常欢身旁,目光瞥向敞开的襟口,里面俨然是他前天晚上在江月楼咬出来的齿痕,密密麻麻,霎是可怖。
而被衣襟遮挡的丰腴之上,更是不必多言,俱给他啃破了皮,即便晏晏当初出牙时,也不曾这么咬过他。
直到今日晨间,顾明鹤还在为楚常欢涂药,因伤口作痛,那双漂亮的眸子泪眼婆娑地凝望着他,好不可怜。
思绪渐止,顾明鹤轻叹一声,替他合拢衣襟,转而去往院中,将鲜摘的巫山李洗净,用竹篮吊入水井里,冰镇几个时辰再食用,口味更加脆甜。
两日后,顾明鹤收到一封来信,信笺所用之蜡封乃是北狄皇室常用的紫泥。
顾明鹤心底隐约涌出一股子不详的预感,原以为是萧太后传来了噩耗,可当他展开信纸一瞧,其上字迹却是成永所书——
侯爷钧鉴:
谢叔昔系皇城司狱,备尝桎梏之苦,遗疴深痼,久难医愈。
睽违数载,今病骨支离,恐大限将至,惟愿得睹侯爷尊颜,伏乞亲临临潢府,以慰残年。
成永,谨拜。
当年嘉义侯府被查抄,百余人口皆入死牢,其中当以管事的谢叔受刑最重,那些刽子手得了杜怀仁的暗令,企图严刑逼问,迫使谢叔屈打成招,将顾明鹤里通外国的“罪证”吐露出来。
谢叔虽文弱,骨头却极硬,即便被挑了手脚筋,也不曾认罪,给顾明鹤留了最后一丝清白。
后来梁誉为讨楚常欢欢心,不惜将谢叔从死牢救出,虽保全了性命,却落了个残疾之身。
因谢叔腿脚不便,无法随顾明鹤返回中原,故而留在了临潢府,由成永加以照拂。
今已风烛残年,顾明鹤焉能弃之不理?
见握信之手微微颤抖,楚常欢问道:“何人来信?”
顾明鹤闭了闭眼,哑声道:“是成永。他说谢叔已油尽灯枯,让我速去临潢府,见谢叔最后一面。”
成永借北狄五公主述律华的权势寄出此信,远比寻常信笺要送得更快捷。
楚常欢愣了片刻,道:“我随你一起去吧。曾经在侯府时,谢叔待我亲厚,我也想见见他。”
更何况,他的身子也离不开顾明鹤。
顾明鹤道:“如此甚好,只是私塾这边——”
“私塾暂且休业几个月,我会退还众位学子的学费,余下的,到年底再说罢。”楚常欢道。
此事宜早不宜迟,姜芜替他们收拾好行李后,次日一早便动身启程了。
因两个孩子都离不开楚常欢,所以晚晚和晏晏亦在此行之列,姜芜则留在眉州照顾楚锦然。
眉州距临潢府足有三四千里,且蜀道难行,驶入平原官道之前,马车每日所行路程实在有限,若以这般脚力,恐怕赶到临潢府已是两三个月以后的事了。
马车自金牛道一路北行,沿汉中至长安,仅这段路程便耗费了大半月的时间,抵达长安后,顾明鹤当机立断,舍弃马车,更换了驿站的快马,由他和楚常欢各载一子,一路北上。
一个月后,几人终于抵达北狄境内。楚常欢奔波数日,越过滦河,来到中京大定府后大病了一场,高热呕吐、神智不清,差点没了半条命。
顾明鹤为照顾他,已有两个日夜不曾合眼,好在晚晚懂事,得知爹爹病了,又怜阿叔辛累,白昼里便带着弟弟在客栈后方的花园里玩耍,鲜少给顾明鹤添堵,入了夜,亦会乖乖哄弟弟睡觉。
第三天晌午,楚常欢总算转醒,甫然瞧见顾明鹤沧桑的面容,惊愕起身,用掌心抚摸他的脸,道:“明鹤,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了。”
顾明鹤握紧他的手,哑声道:“该言歉意的人应是我,你不止一次随我如此奔波,吃尽了苦头。”
楚常欢淡淡一笑:“罢了,不说了——孩子们呢?”
顾明鹤道:“晚晚带着晏晏在楼下玩,有人看护他们,不会有事的。”
楚常欢大病初愈,精力有限,止坐了这片刻便觉头晕目眩,不禁偎进顾明鹤怀里,缓了口气。
顾明鹤令客栈伙计送来两碗清粥,并几道开胃小菜,陪楚常欢一块儿吃了饭,待督促他喝完药后,顾明鹤困乏难当,遂上了床,拥着他沉沉睡去。
此番已至中京,离上京仅有三四日的脚程,楚常欢不愿在此滞留过久,便央求顾明鹤雇一辆马车赶往临潢府。
临近九月,北国萧瑟,上京气温清寒,万物俱已凋敝,唯余松柏尚且苍翠。
当年的夷离毕郎君府早已更为“顾府”了,府上下人并不多,仅剩几个伺候谢叔的婢子和小厮。
楚常欢牵着晚晚的手跟在顾明鹤身后,穿过照壁,朝后院走去,晏晏被父亲抱在怀中,好奇地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府邸,时不时唤一声“哥哥”,博得晚晚的注目。
成永将他们带入北苑主屋,拱手道:“谢叔方才吃了药,正在熟睡,侯爷和少君舟车劳顿,不妨先在此歇息片刻,待谢叔醒来,属下再来告知。”
顾明鹤看了楚常欢一眼,道:“也罢,你去命人备饭,两位少爷该饿了。”
成永瞧了瞧偎在楚常欢身侧的两个孩子,含笑应道:“是。”
申正时分,谢叔醒来,顾明鹤携妻儿前去探望,谢叔已被成永挪至轮椅上,此刻正坐在槛窗前凝向屋外,双目浑浊而又空茫,皆是死气。
听见脚步声,老人徐徐回头,望向来人,用浑浊的嗓音问道:“成永,今日有客人到访吗?”
这座宅院空寂已久,除了成永和几名仆从外,他已多年不曾见过陌生人了。
顾明鹤与谢叔仅有几尺之遥,可谢叔的目光却没有落在他身上,顾明鹤愣了愣,抬手在他眼前轻轻挥动,成永道:“谢叔的眼睛看不见了。”
楚常欢心口一紧,猝然涌出一股难言的悲伤。
晚晚拉着他的手,低声问道:“爹爹,他是谁啊?”
晏晏则紧紧抱住顾明鹤,似被这油尽灯枯的老者所吓。
“爹爹和父亲唤他一声‘叔叔’,你该叫爷爷。”楚常欢道。
晚晚于是拱手,向老人深深一揖:“爷爷。”
听见这个声音,谢叔静默须臾,豁然坐直了身子,颤声道:“是……是少君吗?”
楚常欢走近,在他身前蹲下,握住他的手道:“谢叔,是我,我和明鹤来看您了,还有我们的孩子。”
谢叔目不能视,茫然地望向前方,干枯的眼眶里蓦地盈出几分水渍。
顾明鹤亦抱着晏晏来到他身旁,道:“谢叔。”
谢叔循着声音抓住顾明鹤的手,颤声道:“上天垂怜,你们赶来时,我竟还活着。”
楚常欢忍不住落了泪,他强颜欢笑道:“谢叔定能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谢叔无奈一笑,“这对我来说并非什么好事啊。”
旧人重逢,当叙经年,可眼下几人却都无话,偌大的房间内落针可闻。
顾明鹤随后令晏晏唤了谢叔一声爷爷,得知此子是他和楚常欢所生,谢叔自是欣慰,顾明鹤又拉过晚晚,道:“这是当初欢欢在临潢府诞下的那个孩子,出生之时,您还抱过他。”
谢叔点头道:“甚好,甚好。”
过不多时,老人脸上便显出了疲色,顾明鹤和楚常欢识趣地没再打扰,纷纷带着孩子离开此屋。
至檐下,顾明鹤问道:“谢叔的身子究竟怎样了?”
成永道:“大夫说,谢叔的五脏六腑俱已衰竭,尤以脾肺最为厉害,已呈糜烂之势。自昨日伊始,谢叔便不能进食米饭了,只喝些清淡的羹汤续命,今天除了喝药,没吃任何东西……不过侯爷和少君回来了,谢叔心里畅快,晚膳定会大快朵颐。”
两人回到临潢府一事自然瞒不过萧太后和五公主,不出半个时辰,五公主述律华就已来到顾府,六年不见,昔日的明丽少女褪去稚嫩,变成一副成熟的姿容了,不过在见到楚常欢时,眼里依旧盈满了少女般的喜色:“常欢哥哥!”
她提着裙袍,大步流星地从游廊里跑了过来,惊得身后宫婢一壁追赶一壁叫道:“公主您慢些,仔细腹中的孩子!”
楚常欢定睛一瞧,才发现述律华的腰身略有些粗大,腹部亦微微隆起,可她体态轻盈,全然不似怀胎的妇人。
听说她在两年前嫁了人,驸马爷乃她三王兄麾下的一员副将。初时太后因嫌他出身低微,拒不同意这门婚事,奈何五公主性子刚烈,与祖母几番较量之下,终是萧太后败下阵来。
楚常欢与她来到花厅内饮茶,顾明鹤知道这位公主殿下不待见自己,便识趣地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后院玩耍。
述律华疑惑道:“顾大哥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如何肯认下晚晚,还对他那么好?”
楚常欢笑道:“此事一言难尽,容我日后再向公主祥说。”
述律华点了点头,饮下半盅酥油茶,又道:“伊吉得知你们回来,定会派人来此通传,接你们入宫赴宴,于是我先她一步来此,瞧瞧我的义子。”
当年她助楚常欢逃离临潢府时,就已认下晚晚做义子,没想到六年不见,她还惦记着这个孩子。
楚常欢温声道:“公主有心了。”
述律华笑了笑,旋即又道:“对了,你那个孩子——不对不对,我的意思是,当初被顾大哥偷梁换柱的那个孩子,如今也有晚晚那般大了,但他比晚晚长得结实,甚是淘气!”
楚常欢瞬即相问:“他在哪里?”
述律华道:“你走之后,我便把孩子带入宫中了,伊吉为此痛骂了我一顿,说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带个婴孩成何体统!可我偏偏不依,甚至将他冠以述律姓氏,起名良拓,成为我述律华的养子。”
楚常欢称赞道:“公主仁义。”
述律华赧然一笑:“常欢哥哥过誉了,多亏这个孩子,替我挡了不少烂桃花,伊吉此前替我寻了几个驸马人选,当他们得知我有个孩子后,纷纷寻借口推诿了事,只有现在这个夫君将良拓视为己出,真心待我们母子。”
“公主觅得良人,实乃大喜之事。”楚常欢道,“不知公主可否行个方便,让我见一见那个孩子。”
述律华道:“当然可以!”
她原打算将楚常欢、顾明鹤以及两个孩子接去公主府用晚膳,但他们此番回来是为了陪谢叔,便谢绝了公主的好意,公主思虑片刻,索性把述律良拓接来了顾府,与众人一道用膳。
冷清多年的府邸骤然变得喧闹,谢叔虽什么也瞧不见,可他听着院中孩童嬉闹的声音,便觉无限欢喜,眼角堆满了笑意。
晚晚和述律良拓很快便相识了,两人在院中追逐打闹,晏晏追不上哥哥的步伐,在一旁急得直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