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生说道:“我早知晓干爹是不喜麻烦热闹的,也早就对他们说了类似的话,但他们还是不走。”
那就让他们跪去,沈砚想着,要就这么就此作罢,结果忽而听闻禾生又说:“朱大人在外等候了好些时候,应当是有话要与干爹说的。”
沈砚按了按额角,看来是自己不出去不行,也觉得这神仙也是非当不可了。原本是要在苏怀瑾的面前创造反差,没想到其余人直接将他当成了神仙。
还好现在用的不是自己真实的身份,而是宴深这个名字,这些人甚至还未见过那位洛都的九千岁到底长什么模样,又或者这一辈子都瞧不见九千岁的面颜,所以应该不会降太多的反派值,只会降朱大人那一行人的反派值。不过只有主角入了洛都,应该会增得很快。
这样一想,当了好几个世界反派的沈砚不禁起了一点兴趣,让禾生将他简单梳理一番,便出了门。
不久之前雨停,地上还有些潮湿,原本风中只有干冽的热意,此时多了几分潮热。朱斌横瞧见沈砚出来,对沈砚恭敬地行了礼。
沈砚只是冷淡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便径直朝官衙门口走去。
微微听到一点喧闹,想来是在窃窃私语什么,只是人太多,沈砚也听不清这些窃窃私语,不知是谁远远瞧见里面有人走出来,看清是沈砚的面孔,立即喊了一声:“神仙菩萨来了!”
这一声一出来,所有人都乌泱泱地行跪拜礼,七嘴八舌地喊什么“神仙”“仙人”“菩萨”什么的。
沈砚一时间被这冲击力冲得不知要不要继续往前走。又瞧见地上隐约有些水渍,他们好像确实很早之前便来了,膝盖与衣摆皆是湿的,应当是地还没干时他们便跪在此处。
就算地面潮湿,他们也并未在意,用膝盖虔诚地接触他们早已渴望许久的雨水,安静地等待沈砚的到来。
只见那静静站立在此处的人自有一股超尘之气,青丝如瀑、眉目如画,眼眸沉静如莲池,面容清美圣洁如皎月,美得让人心生敬畏,恰似无名神仙悄然落入人间。
现场更是一片混乱,当真是喊什么的都有。倘若不是这是古代世界,沈砚甚至怀疑有人会趁乱喊什么妈咪——忽然让他幻视小黑……
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便有人直接站起来,原来是苏怀瑾。这苏怀瑾想必刚才也是跪在这些人当中,不知在瞎喊什么,他一站起来,众人都知晓他,在他的手势下那些人便停下了口中的呼喊,全都安静下来。
又见苏怀瑾站在沈砚跟前恭敬地行了礼,对沈砚说道:“方才我与众人都商议了一番,此次前来,是代表许多对宴公子有所误会的人表示歉意,也感谢你说了提点之语,让我们一众人等没有去做错误的事情。现下我们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子能够答应我们小小的要求,以慰藉长久以来,因着旱灾而分外悲戚困苦的心。”
没想到苏怀瑾此刻竟然这么正经,沈砚的记忆里几乎全是苏怀瑾那副羞赧、毛躁的少年模样,他忽然这般正经起来,看起来倒还是挺帅的。
觉得他这般正经地说话,自然是有要紧事要说,沈砚就问他道:“什么事。”
…
扮观音。
这是泠州很少有的事情,他们此处信奉观音,自然不允许别的人扮观音来亵渎。可是现如今久旱逢甘雨,他们早已经被此冲昏了头脑,也觉着沈砚能来泠州,还能如此准确知晓雨期,自然是上天的旨意,也觉得沈砚定然是观音托来的肉身。
这说法确实过于神奇了一点,不过沈砚又思及这是古代,大多数人还是信鬼神的,更何况他来的时机正好,又因为准确预测了雨期,自然就让他们心中有了信奉。
他们希冀沈砚扮观音来进行一场求雨祭祀。
沈砚知晓这一定有苏怀瑾在其中煽风点火,便让苏怀瑾到跟前来。此时总算让那些人都回去了,总算恢复了安静。
沈砚住的这里本来就挑选了最为寂静的地界,只有他们二人在此处的水榭,没有人说话,更是阒然无声。沈砚转身看去,苏怀瑾正坦坦荡荡地迎接着沈砚的目光。
沈砚说道:“是你提议的让我扮观音?”
苏怀瑾说:“是。”
沈砚问他:“又何必如此多此一举,我已然说过了,过两日会数日逢雨,完全没有必要做这等事情。”
苏怀瑾说道:“这些时日人心惶惶,我也说过是给大家一些慰藉罢了。他们也并不反抗你扮观音,也都觉得你分外合适。自然我也还在想那日你被千夫所指的模样,便想让你变成万人所敬仰。”
苏怀瑾说着此事,这一双澄亮真挚的眼睛看着沈砚,听闻他的这句话,沈砚也不禁露出笑容来。
只是很浅淡的笑容出现在沈砚的脸上,却已足够在他这本就清丽无双的面容上又增添几分光彩。
他朝苏怀瑾走近几步。苏怀瑾并未退缩,只是依旧用着坚定明亮的眼睛看着沈砚。
沈砚望着苏怀瑾的脸,对他说道:“你为何要做这件事?你为何要让我被万人所敬?”
苏怀瑾说道:“我只是……”
瞧瞧他现如今如此正直的模样,便知晓他要说什么君子之论,沈砚打断了他要说的此番话,对苏怀瑾说道:“不要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不爱听这些。”
他伸出手,用自己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苏怀瑾的胸口,那是心脏所在的位置,“我只喜欢你心里真切的言语,一些什么矫饰的话我都不爱听。你好好想清楚,两日后我会再来听你真正的答案。”说完此话,沈砚不再说其他,便从这处走出去。
又徒留苏怀瑾怔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沈砚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回不过神。他缓缓抬起手捂住方才沈砚手指轻点过的地方,只觉得这里格外炙热,在这寂静中,似乎也能听闻自己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虽然答应了此事,但沈砚着实没想到这件事还是挺繁琐的。
毕竟鲜少有这样的祭祀发生。当然大抵也有着同样的求雨祭祀,但扮观音的,他应当是第一人。所以大家都对这件事格外看重,一大早便有人在外面候着。
禾生将沈砚扶起来,给他净了脸。
大约从禾生那里知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他便有些后悔此事,软绵绵地靠在禾生的怀里,任由他弄了一会儿。
禾生似乎知晓沈砚此时什么想法,便对沈砚说:“此次回来之后,我便给干爹好好按一按。”
沈砚耷拉着眼睛,没有说话,但最起码确实比刚才更加精神一些。
不多时在外面守候良久的那些人便进来了,她们都知晓沈砚不是一般人物,也被那些人的话影响了一些,给沈砚做装扮时很是小心仔细。
坐在此处,不知为何,沈砚竟然有一种要出嫁时的庄重感,但似乎此时比那时其实更为庄重严肃一些。
观音本就是男身女相,加之沈砚如此的美貌,扮上观音相也没任何违和之处,只觉得更为圣洁美丽,让人不敢直视。最后所有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差在沈砚的眉心点上一枚朱砂。
这一枚朱砂痣轻轻一点,更是大为不同。纵使禾生终日凝望着这张脸,此时瞧见沈砚如此,也不敢多看几眼,也不敢在心中有着任何旖旎心思,他微微垂着眼,恭顺地远远站着,没有人知晓他在想些什么。
既已装扮好,沈砚便被带着出了门。外头早已备好莲花座,先前招安的那些流寇个个强壮得很,也早就在莲花座旁边等候,瞧见沈砚出来,他们个个眼神发痴,又知晓不能直视便又都垂下目光,不约而同地也是格外虔诚、安静。
沈砚踏上莲花座,在其中盘腿坐下,手中持着素白的净瓶,其中插着几枝葱绿的杨柳枝。莲花座稳稳被抬起,沈砚坐在其中,带着湿意的风微微吹拂而来,将那素洁纱衣缓缓拂动。
祭祀仪式开始,从文枢街到玉衡巷,净瓶中的甘露洒了所有地界,但凡沾染到一滴甘露的民众,都分外欣喜高兴。风声愈烈,潮气愈涨,莲花座缓缓到了观音庙,风声依旧和缓,没见观音动怒,众人更加以为沈砚便是观音菩萨托到人间的肉身,更是顶礼膜拜、虔诚恭顺。
已然到了祭祀最后一项,虽然有些劳累,沈砚还是将这最后一项彻底弄完了。
做完这一切,沈砚觉得浑身都散架,要让禾生好好按一按才行,可又想起还等着苏怀瑾的答案,便只是简单卸去了装扮在这观音庙后的亭台处等待苏怀瑾前来。
这一通祭祀处理完后,已然过了一整天,夜幕降临,一天祭祀过去,众人都有些劳累,全都收拾好东西回家去了。沈砚坐在此处,依旧在等待苏怀前来。
今夜不见任何星月,看来已然被乌云遮挡,明日必定下雨。夜风也带着些许潮冷之意,沈砚本就穿着单薄,被这风一吹,还有些寒凉。
禾生说道:“公子,我们回去吧。”
沈砚说:“再等等。”
禾生并未说话,安静候立在一旁。
沈砚突然从洛都来到这处,本就是让人觉得奇怪的,只是没有人去仔细探寻而已。这些时日禾生时常跟随在沈砚身边,自然也将这些看得清楚,发现沈砚来到洛都,确实并不是赈灾在首位,而是时常与那叫苏怀瑾的书生见面,此下竟然还在此处等待……多么尊贵的人竟然还等起那书生来——禾生心下正有着怒意,那边总算传来了脚步声。
像是不确定沈砚是否在这,那脚步声稍微迟疑一会儿,瞧见沈砚当真在这,苏怀瑾便快步小跑着过来。
他有些气喘,在沈砚跟前站定。
沈砚瞧着他,看见他眼睛极为明亮,在这稍显昏黑的视线里如星辰一般闪闪发亮。
苏怀瑾一来便要说些辩解之语,但沈砚打断了他,“我不是要听你为何会来迟的,我只是想听你真正想与我说的话。”
苏怀瑾这一双眼睛凝视着沈砚如此美丽的面颜。他褪去了妆扮,微微擦拭了脸上的粉饰,面颊素净漂亮,但眉间的那枚朱砂痣还未洗去,在这昏黑中,他美丽圣洁得宛如皎月青莲。
他凑近了沈砚几步,这已然超出让人感觉舒适的距离,可是沈砚并未躲避。此下,苏怀瑾心中更有勇气和信心。他不说什么,只是缓缓凑近沈砚的唇瓣。沈砚依旧没有躲避。这一枚吻便准确地落在沈砚的唇瓣上。
第224章 九千岁17
泠州第二日便天降大雨。纵使这倾盆大雨来势汹汹,还是有着不少百姓欢欣雀跃,甚至还有直接不顾那大雨打在身上发疼的,就这般湿漉漉地在雨幕里奔跑。就连沈砚也并未惧怕这大雨,连忙就走了,就这般悄无声息地回了洛都。
这让那昨夜小心翼翼亲吻上沈砚唇瓣,今日好不容易等雨小一些,撑着伞来官衙寻找沈砚的苏怀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呆愣地撑着伞站在此处,还隐约能听闻雨击青瓦的声音,清冷的雨幕在身后朦胧。
苏怀瑾不敢置信地问道:“走了?”
“走了。”站在官衙门口守卫的衙役这般说道,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苏怀瑾知晓对方不会无缘无故欺骗自己,便又赶忙问道:“什么时候走的,你知晓吗?”
这衙役思索片刻,说道:“今早便走了。”
今早是雨势最大的时候,赶路本来就困难一些,冒着这么大的雨还要离开泠州,想来是有什么事不得不离开。苏怀瑾不知为何心中放松一些,大抵他还是庆幸沈砚并不是因为昨夜他那个吻而吓跑的。
不过心中还是有些惆怅。那一吻被接受本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从观音庙回去之后,苏怀瑾也更是一番牵挂,胡思乱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容易就这般胡思乱想到半夜才睡去,连梦中都还是沈砚的身影。
今日实在忍受不了这短暂的思念之苦,便等着雨势小了一些赶忙来到官衙,没承想竟然得了这个消息。
他的脑海里浮现沈砚的容颜,只觉得此人美丽又神秘,骤然而来,又骤然而去,只留下一个简单的名字,其余身份无人知晓。让他的心全都牵挂在他的身上去,却又这般倏然没有了身影……
今日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
苏怀瑾怔然站立片刻,撑着伞在此处又胡思乱想,却也只能失落地要转身就此离去,结果那看了他许久的衙役忽然说道:“你是苏怀瑾吧?”
本要走的苏怀瑾听闻这话,停了脚步转身而去,应答了一声:“是,我是。”
衙役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苏怀瑾。苏怀瑾伸手接过,也听见这衙役说道:“那位公子说,要让我将这东西交给一位叫苏怀瑾的人。”
只是简单的话语,苏怀瑾便知晓这就是沈砚给他的。原本心中的沮丧顿时一扫而空,苏怀瑾迫不及待地要把它打开,却又担心扯坏了信封,手中还拿着伞实在不方便,手忙脚乱地将伞递给衙役,只来得及说一声:“大人,请帮我拿一下。”
苏怀瑾将信纸从里面拿出来,只见里面是几个秀丽清隽的字,并未有着多余的话语,也并未有着多余的笔墨,只写了:【洛都再遇】
只是这四个字,便让苏怀瑾如获至宝。他用指腹温柔地抚摸这几个字,隐约能够想起沈砚垂首在桌案前写这几个字的模样,心中一片温暖的热意,始终不可忽视而去。
早已上路的沈砚微微睁开眼,听闻外头依旧有着雨声,便掀开窗布瞧了一眼,发现外面下的不过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不见方才的雨势汹汹。
大约是察觉沈砚的举动,骑马在另外一侧的禾生转眸来看沈砚,对沈砚说道:“干爹。”
沈砚问道:“是不是已然出了泠州?”
禾生点了点头,“干爹还可以再睡些时候,马上就到下一站的驿馆了。”
沈砚点了点头,并未再说其他,放下窗布又钻入马车里睡觉去了。在泠州这些时日虽然短暂,却又是极为自在的,难得清闲许多,不用为着那些什么朝政烦恼。
不久后又要回洛都,要那么早就起来陪皇帝上朝,还要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那当真是古代任劳任怨的牛马。在还没回去之前,沈砚倒是要睡一个够,这能够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回到洛都可就没有了。原本已然睡了好些时候,这样一想,沈砚又有些困乏。
这一路上不仅泠州下了雨,其他地界也在下雨。这雨落下来人人都欢喜,只是在驿馆停留片刻,沈砚也已然听闻好几个版本的菩萨降世落雨又悄无声息离去的传奇。
当真说的是神乎其神,格外有意思。
平民百姓尚且不知晓那所谓菩萨就是他沈砚,那几位从洛都来的大人恐怕是知晓的,也不知他们听闻那弄权的奸佞宦官在大家口中成为所谓菩萨,心里会怎么想。想着想着,沈砚就想起那些大人们有些吃瘪的表情,心中不禁畅快。
他正趴在这床榻上,让禾生给他揉按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而有些难受的脊背,心情如此畅快的时候,也想起不久之后就要去往洛都,一时又不大高兴,便对禾生说道:“手往下一点。”
禾生的手便往那纤瘦的腰肢而去,用着让沈砚最为舒服的力道。
然而沈砚又说了一句:“再往下一点。”如此话说出来,禾生自然就明白了。
不久后沈砚眼睫有些湿漉,任由禾生那粗糙的手指做任何事情,他微微阖着眼睛,哼声小小弱弱的。虽然外面雨声淅沥,这里面的轻微水声却更加清晰。
沈砚意识浸在一片燠热当中,模模糊糊听见禾生说的话:“干爹,好些时候没弄,流了好多水,湿了衣料和床褥,等会儿要不要净身?”他声音还是有些冷冷洌洌的,一本正经说着这话,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好不容易天不热,沈砚才有了这几番心思,听他这么正经地说骚话,沈砚恨不得一脚将禾生踹翻自己骑上去,但转念又想到禾生就是一个太监,没有工具真的不好玩。一时间又兴致缺缺起来,此时也只说了一句:“你怎么是太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