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书本质是个很安静的人,除非必要,他一个人就能待好久,安静地在图书馆看了一下午的书。
全然忽视那道炙热的视线, 起身把书放回原位, 走出图书馆。
谢梵天一直坐在座位上看着江羽书的身影消失,眼里闪过一丝忍耐。
他说过会给江羽书时间想。
*
隔天就是周五,天气开始降温, 江羽书一早起来,晨跑完吃了早餐,没去上课,带着亲手折的两大袋元宝出发了。
没让司机载他去,他自己坐班车,从丰城过去要坐几个小时,到了之后再转公交,还要爬半个多小时的山。
幸好这段时间江羽书每天早上都会起来锻炼,带的东西也不重,爬上来之后也只是微喘,他慢慢绕过一排排墓碑,找到那座墓碑。
江羽书看着上面的照片,黑白色的照片上是一个容貌清丽,书香气质浓厚的女人。
他拿出准备好的打火机,把折好的金元宝放到盆里点燃。
他妈妈去世后江铭忙着稳住公司,连葬礼都是草草收场,是外公外婆大闹一场,强迫江铭把坟迁到这里。
江羽书每年都会跟着外公外婆来扫墓,今年他一早就来了,等所有的金元宝全部烧完,江羽书看着照片上言笑晏晏的女人,轻声问 :“……你会怪我吗?”
外公外婆希望他能好好读书,最后像他们一样做一名教书育人的老师。
老人家年纪大,经历了丧女之痛,受了很大的打击,辞掉了C大教授的工作,搬到乡下疗养院抚养他长大,对他寄予厚望。
江羽书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他垂眼看着盆里堆积的灰烬,呢喃 :“应该不会……对吗?”
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他长得像他妈妈。
“我会让所有伤害我们的人付出代价,会夺回你一手创建的公司……”江羽书顿了顿,嘴角弯起一点让人安心的弧度 :“我现在做的就是我想做的事,妈不要担心。”
江羽书说完,沿着上山的路往下走,道路两旁因为很少有人上来,杂草丛生,他一路走一路将那些妨碍上山的杂草都拔了,上山只用了半个小时,下山却将近两个小时,一直到中午,江羽书才离开。
他离开没多久,一对相携而来的老人走到那条路上,老人看着六七十岁的样子,身子骨还算硬朗。
一路走到墓碑前,外婆看着干净的墓碑和盆里烧完的灰烬,轻轻叹了口气 :“小书来过了。”
旁边头发花白的老者冷哼一声,外婆斜了他一眼 :“小书长大了,想做什么我们干涉不了……找时间我要去看看他,你不想他,我还想呢!”
*
江羽书到丰城,再从市区坐车回去已经是晚上了,怡园管理严格,出租车进不去,他在门口下车,准备步行回去。
路边停着一辆眼熟的车。
江羽书视若无睹,正打算刷脸进去,那辆车打开了,谢梵天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江羽书顿住转身,仿佛现在才看到他一样。
谢梵天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江羽书今天没去上课,给他发消息也不回,这两天他们关系紧张,谢梵天自然就想的多了一点,虽然不觉得江羽书会是因为这点事寻死觅活,但又怕他万一真有什么事。
他不回消息谢梵天还不敢一直发,而江羽书平时在学校又没什么关系亲近的人,江家就更没有了,谢梵天想来想去也只能到这里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人来了,目不斜视就要往里面走,谢梵天坐不住了。
江羽书看着他,目光很淡,没有说话,眼神透露出些许疑问。
“你今天没去上课……”谢梵天实话实说 :“我担心你出什么事。”
江羽书一丝情绪都没有,丢下一句“你想多了”转身就往里面走。
谢梵天看着他的身影,江羽书这几天漠视他就算了,但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一看就没好好想,他恨得牙都痒了。
快步挡在江羽书面前,看似漫不经心 :“我说的事,你在想吗?”
江羽书不咸不淡道 :“不考虑。”
谢梵天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再次听到这个答案,一字不差,连语气都没变,他这下是真笑了,然后表情一点点严肃起来 :“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吗?”
他表情很吓人,冷厉幽暗,让人心里发寒,江羽书瞥了一眼,移开视线 :“没有。但我的答案就是这个,想多久都是这个。”
谢梵天死死盯着他,身侧的手握得紧紧的,江羽书不刻意展露锋芒时,身上是没有多少攻击性的,更像一颗挺拔的树木,身上有一股韧劲。
他无声地呼出口气,暗示道 :“我知道你讨厌江家人,如果你想……”
江羽书猛地转头看他,眼里闪烁的不是感动妥协,愤怒中夹杂一丝嘲讽。
谢梵天一看这个反应就知道要遭,来不及挽回,江羽书就一脸冷漠的看着他,拒人千里 :“我是讨厌他们,更准确来说是恨,但我想要的东西,我会得到。”
争来、抢来,机关算尽、费尽心机,怎么得来是他的事,绝不是靠别人“让”!
谢梵天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没再拦着江羽书 :“我不会放手的。”
江羽书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
谢梵天咬紧牙关,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第32章
傍晚时分, 路灯照亮脚下的路,江羽书走回家,老远就看到别墅里亮起的灯光。
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的笑声, 江澄澄出门散心回来了, 江铭给了他副卡, 他在外面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
给江铭的按摩椅,杜语琴美容养颜的保健品, 连家里的管家佣人都有一份伴手礼。
不要钱的夸赞围绕着江澄澄展开。
“小少爷真好, 竟然还给我们也送了一份。”
“这是当地的纪念品吧?还有一瓶香水,小少爷品味真好。”
杜语琴和江铭一脸与有荣焉的听着佣人对江澄澄的夸赞,其乐融融的氛围, 直到江羽书从外面走进来。
他走路的声音很轻,最先注意到他的是围着江澄澄的佣人, 到嘴边的奉承哽在喉咙里, 低声说了一句 :“大少爷回来了。”
温馨的氛围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搅散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发生了变化, 佣人们默不作声的走到一边, 江澄澄明媚的笑脸收敛, 杜语琴面无表情的盯着江羽书, 江铭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这个家就在江羽书出现的一瞬间变得窒息,不那么和谐。
率先开口的是江铭 :“怎么这么晚回来?”
江羽书没回答,看了看摊在地上的行李箱,再看看周围几乎人手一个的礼物, 好整以暇地问 :“这是在干什么?”
江铭见他避而不答, 眉头皱了起来。
杜语琴瞅了瞅江铭的脸色,江铭最看重当家主的威严,江羽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视他的话为耳旁风, 脸色果然沉了下来,她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他能容忍江羽书作威作福这么久,已经是一个奇迹。
她倒要看看被当众驳了面子,江铭还会不会容忍他。
江羽书问完见没有人说话,浅淡的目光落到江澄澄身上。
江澄澄看到江羽书,情不自禁就想到那个男人,他已经知道他爸爸叫姚大伟了,连名字都透露着一股老土。
可那就是他的亲生父亲,而江羽书的父亲是江铭,他才是江家真正的少爷!
即便是早就知道的事,可那时候姚大伟还没有出现,差距还没有这么明显。
江澄澄莫名对江羽书产生了一种自卑混合着嫉妒的阴暗心理。
以前是讨厌江羽书的出现会分走他的宠爱,夺走大家的关注,现在他在江羽书面前好像天生矮了一截似的。
江澄澄 :“我在给大家分伴手礼,这次出去玩买了很多礼物回来。”
他这次去了国外好多地方,大餐吃了个遍,用的江铭的卡,算是他生日的补偿。
江羽书以前住在乡下,回来之后天天上课,想必还没出过国吧?
江澄澄暗暗想道,一想到江羽书有比不过他的地方,他心情又好了起来。
江羽书目光沉静的看着他 :“所有人都有吗?”
“当然!”江澄澄想也不想的应声,突然想到什么,神情变得不自然起来,他没有准备江羽书的那份。
他恨不得江羽书马上从他家消失,怎么可能给他准备礼物。
可是话都说出口了,江澄澄面色一变,顶着众多视线,咬咬唇 :“你也挑一份吧。”
他故作大度,是以为江羽书不会挑,因为江羽书平时就冷冷淡淡,几乎漠视他了,更何况是接受他送的礼物。
江羽书弯下腰,从行李箱中拿了一把包装精美的扇子。
江澄澄眼一瞪,呐呐道 :“……这个是我准备送给朋友的。”
江澄澄借着这次出去玩的机会给平时经常在一起的朋友买了礼物。
生日宴后他和朋友们的关系就不同以往了,他想借着送礼物的机会修复关系。
江羽书手指微顿,转而去碰另一个工艺品,江澄澄小声 :“……这个也不行。”
再蠢的人看到这儿都看出门道了,气氛徒然尴尬起来,江羽书神情自若,去拿箱子里的一个玻璃盒装着的袖扣,宝蓝色的袖扣,上面点缀着一颗钻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非常漂亮。
江羽书看着钻石袖扣,好似很喜欢的样子 :“这个呢?不会也是有主的吧?”
江澄澄在他拿到这个袖口时脸色就变了,不同于之前的尴尬,语气隐含着急 :“这个真的不行!”
这是他这趟旅行买的最贵的东西,他精心挑选了好久,才找到这枚袖扣。
他准备送给谢梵天,只要一想到他送的袖扣也许会出现在他的西装上,江澄澄就满脸通红,心脏“怦怦”跳。
见袖扣被江羽书拿在手里,江澄澄甚至想要抢回来,就听一道冷不丁的冷呵 :“够了!”
江铭锐利的目光扫向江羽书 :“一回来就连招呼都不打,你的家教到哪里去了?”
江铭出声打断,是憋着被江羽书无视的气,也是给江澄澄解围。
佣人们噤若寒蝉,江铭并不经常生气,但作为家主,一旦生起气就没人敢劝,有些人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江羽书,江铭上次生气将江澄澄和杜语琴关起来一天一夜,这次又会怎么对待江羽书?
“啪”,清脆的响声让在场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是江羽书将手里的钻石袖扣砸在地上的声音,玻璃飞溅,仿佛溅到人眼睛里,让人眼睛都跟着刺痛了一下,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江铭一愣,从没被人这么忤逆过,就听江羽书不冷不热的开口 :“你不是问我怎么这么晚回来吗?我去祭拜我妈了。”
“今天是她的忌日。”江羽书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嘲讽道 :“既然不记得有什么好问的。”
江羽书不再看他的表情,路过江澄澄时,露出歉意的表情 :“不好意思啊,弄坏了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