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路上和家丁套了点话。”杨知澄便说道,“后院里的红嫁衣是这宅子大少爷的新妻。她好像在大宅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连续逃跑了很多次。”
“你遇到的老头纸人,或许就是这大宅里很重要的东西。你哥哥的事,它们或许知道点什么。”
杜虞思索了几秒。
“行。”他接受了杨知澄的说法,“我们先去找那几个老头。”
“他们应该是住在正房里……我们过去看看吧。”
第94章 桐山街(16)
“好。“杨知澄点了点头。
他们达成了一致。
“我逃走后,那群纸人就回了正房。”杜虞说,“他们好像一直没离开。待会,我们可以从窗户翻进去。”
他看了眼杨知澄:“你从哪弄来的刀?”
“捡的。”杨知澄说,“你也可以捡一把。”
“……”杜虞无言,“我就算了……你还是多加小心,这种地方,武器也不一定有用。”
“我刚才看到正房旁有一扇窗,那扇窗很偏僻。”
“那走吧。”杨知澄攥紧柴刀。
后院和前方的院子由一条窄道相连,此时正有几个家丁零星路过。为首那位穿着和其余纸扎人略有不同,尽管都是纸,但杨知澄还是感觉到,那人的衣服看起来似乎规整些。
杜虞见那几只古怪的纸扎人迎面而来,忙低下头,试图掩盖自己的脸。
他的动作太过明显,以至于那几位家丁隐隐投来了些审视的目光。杨知澄悄悄拍了把杜虞,小声说:“自然点,站宋观南身后。”
杜虞不傻,顿了两秒,便不着痕迹地向旁边挪了挪,躲在杨知澄和宋观南的阴影后。
杨知澄揣着柴刀,向来时混进院子似的,大摇大摆地走着。
他这样倒是完美地融入了院内纸扎人中,乍一看也找不出异样。
院子里的红灯笼依旧在不断地晃动。灯笼上那一张张栩栩如生的人脸嘴巴大张着,像是在惨叫,又像是在呼救。而满院穿梭的纸扎人却对此视若无睹,就好似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般,无知无觉地忙着自己的工作。
杨知澄看着那一盏盏未亮的灯笼。上面的人脸十分陌生,但又透着点诡异的熟悉。
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在昏暗中,那些灯笼慢慢地转过了半圈。
那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尽皆朝向了他的方向!
杨知澄忽然有些眩晕,他眼前一花,揉了揉太阳穴才缓过神来。
灯笼仍然晃荡着,好像方才诡异的注视只是错觉。
不对劲。
他警惕地想。
正房毫无疑问是宅子的中心,不少纸扎人在门口徘徊。
杨知澄看了眼正房紧闭的窗户,又隐晦地瞥了眼那几个还未离开的家丁,感觉有些棘手。
为首那位家丁又看了眼他们,毛笔画上的简单表情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杨知澄面色不变,没露出丝毫心虚的神色。
不过好在,那几人没有在通往后院的窄道上过多停留。他们步伐很快,径直向前方祠堂的方向走去,不一会便消失在转角处。
杨知澄碰了碰杜虞。
“跟我走。”杜虞低声道。
一路上,他们经过了许多只挂在屋檐上的红灯笼。
令人不安的是,灯笼人脸上的嘴似乎张得更大了。人脸五官扭曲,几乎看不出形状。
不舒服。
真的很不舒服。
杨知澄皱眉,总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杜虞带着两人拐进正房另一边的廊道。那条廊道的确偏僻,连零星的家丁都找不到。
几扇木窗紧紧地关着,背面用纸糊了好几层,似乎生怕外面的人看见屋内的场景。
杜虞轻轻地推了推窗户——木窗纹丝不动。
“你等一下,我看能不能撬开。”杜虞扭头对杨知澄说,“帮我放……”
一个‘风’字还没说出口,廊道尽头就突然出现了几个纸扎人。
正是方才在过道上碰到的那几只!
杨知澄猛地回头,为首那穿着不同的纸扎人叉着腰,简笔画一样的脸上露出冷笑:“我一看就觉得这几个家伙不对劲。敢情好,真是来偷东西的!你们几个上,赶紧抓住他们!”
“是!王管事!”跟在后面的几个纸扎人洪亮应声。
它们转过薄薄的身子,举起手中的棍棒,毫不犹豫地向三人冲来!
“你继续!”
杨知澄头也没回。
他挥起柴刀的刀背,向冲来的家丁重重砍去。
刀背落在纸扎人的脑袋上,发出沉闷的怪响。
那触感与最开始他们在库房里打晕的两个纸人类似——不像是纸,倒更像是某种被泡发了很久的尸体,黏腻柔软。
他没有任何犹豫,柴刀高高扬起,三下五除二地砸倒了最前面的两个家丁。
杨知澄身后掠过一阵冰冷的风。宋观南道袍翻飞跃起,森然气息骤然扩散。几只纸扎人身躯骤然一定,下一秒,就如同失去灵魂般飘落在地。
为首那王管事倒是坚持了一会。他身躯不断颤抖,一时间竟是没有立刻倒地。杨知澄趁机上前,一刀砍下,王管事便也和其余纸人一般,七歪八扭地落在地上。
杨知澄站在一堆纸人中,掂了掂手中的柴刀。
这柴刀有点重,但用起来很是趁手。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握着柴刀时,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好像自己曾经使用过类似的武器一般。
不过……
他梦里那段记忆的最后时刻,他从周婶的猪肉铺上偷走了那柄沾染了不知名血迹的剁骨刀。
怎么感觉,似乎那把剁骨刀……要更顺手一点呢?
杨知澄一瞬间有些恍惚。他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便听得身后的杜虞说:“好了。”
思绪瞬间被拉回现实。
杨知澄回过头,只见杜虞站在半开的木窗前,冲他招手。
“来了。”
他拉过宋观南,跟着杜虞一起,跳进了木窗之中。
……
刚一落地,杨知澄迎面看见的,便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面模糊,若隐若现地映着他和宋观南的身影。
他和宋观南并肩而立。宋观南身形高大,在镜中的肤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惨绿。而杨知澄自己,尽管身材并不那么瘦削,但镜中的肤色苍白,看起来格外羸弱。
……为什么在这面镜子里,他不是纸人?
杨知澄皱眉。
镜中一角将杜虞也框了进去。杜虞的肤色尚且正常,看起来也并非纸人模样。
古怪的是,他的下半身沾染了星点刺眼的红色。
像旅店里的鲜血浸染进身体里,成了某种刻蚀入灵魂的诅咒。
满是纸扎人的宅院,晃动的人头灯笼,漆黑的水井,还有这面恰恰巧巧立在他们翻进的窗户面前的镜子。
呈现出的一切,都没有形成一个明确的线索。杨知澄总觉得这面镜子很重要,但要搞清楚它究竟是什么来头,估计还得抓一只宅院里的纸扎人来看看。
现在……
杨知澄瞥了眼刚才被自己顺手合上的窗户。
最好暂时不节外生枝,看接下来的情况再说。
“杜虞。”他叫了声,“你看看。”
杜虞凑了过来,在看见自己下半身的血迹时,他的脸色亦是变得有些难看。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烦闷地念叨了一句,“为什么会如此阴魂不散?”
“不清楚。”杨知澄摇摇头,“但我猜,或许……它来自桐山街深处。”
杜虞沉默了。
这房间里除了一面立在窗前的镜子,还有张床摆在正中央。床架修筑得很高,四面挂了帘子,将床面牢牢遮住。
刚才他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床上都没有反应,大约是没人。
“这应该是一间偏房。”杜虞说,“我们去其他地方找找。”
“好。”杨知澄点点头,“走吧。”
杜虞率先转身向外走去,杨知澄和宋观南随即跟上。
可这时,镜中模糊的床帘,却忽然飘了起来。
淡紫色的纱帘在不知从何而来的风中飘动,帘子扬起的一侧,竟是露出了一个端坐在床上的身影!
那东西呈跪姿坐在床上,一头海藻般的长发遮盖住身体的大部分。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晃过,闪着微光。
但它裸露着的躯体,却像被泡发的巨人观一样浮肿。身躯惨白,皮肤几乎都融化了一般。它张着嘴,一截紫黑色的舌头就这么长长地吐着!
杨知澄悚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