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尸好像在挣扎,沙土的形状在不停地变化。
杨知澄好像听见咯咯的叫声。而男人半边完好的身体上,肤色也是越来越惨白。
然后,从某一刻开始,血尸就没有动静了。
但男人的脸色由惨白慢慢转向青白,竟是越来越像一个尸体。
“他这是……”徐嘉然在旁边悄悄地问杨知澄,“他这是在抓鬼吗……?”
“看样子应该是的……”杨知澄点点头。
又过了一阵,男人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瓷瓶。
尽管他的身影飘忽,瓷瓶却看起来清晰得诡异,就如同真实地出现在这个梦境中一样。
男人拧开瓷瓶口。
瓷瓶内的釉色血红。杨知澄忽地想起,他们来到现实里的这间教室时,朱阳摔碎的,好像就是这样一枚瓷瓶。
“归来!”
男人冷喝一声。
教室里突然刮起了一阵诡异的风。风和着一丝流动感,将血尸从沙土中剥离开来。
腥臭难闻的空气掠过,杨知澄眼前一花,那只血尸就突然消失了。
杨知澄视野中,教室忽然变得虚幻模糊了起来。
一切画面如同被水洗的画一样缓慢褪色,逐渐变成一片黑暗空白。
“结束了。”
有声音传来。
杨知澄一下子睁开了眼。
他们回来了。
他摸了摸后背,发现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
空调温度低,衣服冰冷地贴在身上,让他起了点鸡皮疙瘩。
活下来了。
杨知澄掐了下自己,让自己清醒了一点点。
应该是真的结束了……
正混乱地想着,上铺突然滴下来两滴血。
杨知澄猛地回神,突然意识到,躺在自己上铺的,是郑宇航。
而他……
杨知澄爬了起来,一抬头,便见郑宇航身上满是血。
一张人皮已然摊在一旁,鲜血浸透了床罩褥子,腥臭味浓烈地飘荡在休息室内。
死了,当然死了。
死得透透的。
徐嘉然也醒了。
在满地的血腥中,两人惊魂未定地对视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休息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那个风衣男人便站在门外。
月光从走廊旁的窗户落下,映衬得他的脸色格外地诡异。
“这只鬼已经解决了。”他说,“明天你们就可以走了。”
就可以走了?
就这么……可以离开了吗?
杨知澄不由得生出些劫后余生的茫然。
死去了那么多的同学,最终,竟然这么简单地结束了。
“那太好了。”徐嘉然终于露出笑容,“终于……终于结束了。”
他神情不由得有些黯然。
“这些有关鬼神的事情,绝对不可以泄露出去。”男人语气加重,“关于你的同学们的死,你们不可以透露任何内部情况。具体的事情我们会进行处理。”
“……好。”徐嘉然顿了顿,然后点点头。
说起这个话题,三人都沉默了起来,休息室内一下子没有人说话。
倒是风衣男人,过了会忽然开口道:“你们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在今天的梦里。”
“没有啊,”徐嘉然立刻摇了摇头,“我们摔碎玉佩,您就来了。”
他主动帮杨知澄隐瞒下了宋观南的事情。
“嗯,没有。”杨知澄点点头,附和了一句。
两人的表情都很平静,而风衣男人也不知信了没信。
他的目光冷淡得看不出情绪,只在两人身上逡巡。
他会不会看出什么端倪了?
杨知澄有点紧张。
他不想让宋观南的事情暴露在人前。尤其,宋观南是鬼,而面前这人是对付鬼的人。
更何况……他还刻意提到了‘奇怪的事’。
过了会,风衣男人说了句“算了”。
“走。”他只道,“换个地方,继续睡吧。”
……
尽管再次换了个休息室,杨知澄还是没能睡着。
他心中对风衣男人的话仍存了几分不安。天色没有变亮的迹象,黑暗的房间里,他打开手机,盯着宋观南的微信头像发呆。
这人没通过他的好友申请——可能永远都不会通过了。
杨知澄指尖下滑,在手机相册里扒拉了一会,却一张宋观南的照片都没有找到。
当年分手时,他就把所有与宋观南有关的东西几乎删了个干干净净。
尤其是相册,他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盯着那张脸,一遍又一遍地感觉到抽筋般的痛楚,又不得不把与这人的所有情感链接剪得清清楚楚。
那个吻……算了,那只是一个吻。
杨知澄摸了摸嘴唇,只触碰到一片微微的暖意。
他觉得自己没那么了解宋观南,又觉得自己很了解。
这人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那可真是八匹马都拉不住,神仙也救不回来。
高二时那场疑似撞鬼的事件后,杨知澄经过一厢情愿的思考,觉得自己大概和宋观南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战友情谊,遂与他搭话的频率逐渐上升。
越是接触,杨知澄越是觉得,宋观南此人,就像谜一样。
他的作息极其规律,每天都会正好踩着上课铃声来到教室,放下书包,取出毫无装饰的崭新黑色笔袋,在老师进教室前精准地掏出当前课程的课本。
但某些时候,他又会突兀地开始趴在桌上睡觉。他们在最后一排,被教室里林立着的人头模糊地挡着,隐蔽得几乎没有被抓到过。
唯独有一次,新来的数学老师看不惯宋观南这副模样,直接点名:“杨知澄!你把你同桌叫醒!”
杨知澄也没办法,只好推了推宋观南。
宋观南一下子就醒了,慢慢地抬起头来。
“站着上课!”数学老师没好气地说。
宋观南没说话,只挪开椅子站起身来。
椅脚在地上摩擦,声音刺耳。杨知澄扭头看了一眼宋观南的侧脸,不知为何,只觉得莫名泛着点怪异的青色。
尽管站了起来,宋观南却微微敛着眉目,看向桌上还没有翻开的课本,眼睛颜色麻木黑沉。
杨知澄并未多留意。只是下课时,前桌趁着宋观南转身离开教室,悄悄扒拉他,小声说:“你知道宋观南沾上了麻烦不?”
“啊?”杨知澄愣了一下,“什么麻烦?”
“哎哟,就是隔壁班那个混混。”前桌说,“那混混不是暗恋我们学委嘛,学委最近和宋观南交流比较多,他记恨上宋观南了。”
“……这。”杨知澄无语,“这人神经病吧。”
“我也觉得,但跟狗皮膏药一样,特别烦人。”前桌耸耸肩,强调道,“可别和别人说是我讲的啊!”
想着这件事,体育课时,老师让杨知澄找个人一起去器材室搬垫子时,他下意识就叫了声宋观南的名字。
宋观南倒是没有逃课,只是脸色还是很差。听见杨知澄的声音,他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悦,只“嗯”了一声。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进了位于操场角落的器材室。屋里飘着股奇怪的灰尘味,只有一扇布满脏污的小窗。看不清颜色的铁架子摆得满满当当,在微弱的日光下面前能看清物体的轮廓。
杨知澄咳嗽了两声,四处望了望,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软垫。
“这里,这里。”他向宋观南招手,“我看到了……”
宋观南没说话,走上前来。
可没等他走几步,身后便响起“哐当”一声。
杨知澄霍然站起,门口却传来落锁的声响。大片日光消失,只剩下一小道窗户里落下的光线,冷冷地落在宋观南的脸上。
“以后注意自己的身份!”
门口传来一个嚣张的声音:“茜茜哪里是你能接触的人!”
杨知澄懵了。他还没缓过神来,就见面前的宋观南用一种冷漠又略带锐利的目光看着自己。
“说吧。”
宋观南的声音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