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杨知澄接过粥,却没打算这时候休息。
等到正午时分,院外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杨知澄看了眼高悬在头顶上的太阳,这才进了石济同给他们收拾出来的房间里睡了一会。
这一次,他依旧没有梦到桐山街。醒来时那枚黄铜铃铛从腰间滑落,杨知澄摸了摸铃铛上雕刻着的繁复花纹,便爬了起来。
他从房门出来时,看见了在堂屋里洗菜的年轻女人。年轻女人看了他一眼,便勉力露出笑容:“小杨大人。”
杨知澄礼貌地笑了下,又前后检查了一番。
石胜在前院逗鸡,而小女孩则木讷地站在一旁。石胜逗着逗着,突然转过头:“兰花,你怎么还是不高兴?”
小女孩兰花没说话,只摇摇头。
“糖给你吃。”石胜说,“你明天能开心一点吗?”
“不能。”兰花大大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冷漠地回答道。
石胜也不生气,拍了拍手从鸡棚中走了出来。
他一眼看见杨知澄,便学着石济同叫道:“小杨大人。”
杨知澄“嗯”了一声。石胜盯着他,继续道:“我们刚刚听见红楼里有人在说话!”
什么?
杨知澄一怔。
“是个女的,咿咿呀呀的。”石胜说,“特别小声,我也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她在说那个人的名字。”兰花突然开口。
杨知澄看向她。
兰花一双眼睛大大的,虽然仍有些闪躲,但还是说道:“她在叫那个人的名字,我听见你这么称呼他。”
“‘宋观南’?”杨知澄心中一沉,问。
“嗯。”兰花点点头。
“我听清楚了的,就是这三个字。”
宋观南已经遇到危险了……
杨知澄深吸一口气,突然无比后悔自己睡了那一觉。
他从口袋里摸出糖,给两个小孩一人分了一颗:“你们还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了吗?”
“红楼里有好多人。”兰花说,“在窗户里面,红衣服。但我太矮了,什么都没看清楚。”
“还有人往外跑,我也没看清楚。”
她看了眼杨知澄,局促地捏着糖:“对不起。”
“没关系。”杨知澄说,“谢谢你告诉我。”
兰花没说话,石胜将自己手上那颗糖给了她。
“我不要。”兰花拒绝了,“你自己吃吧。”
“好吧。”石胜便剥开糖纸,将糖整个塞进嘴里。
得知这个消息,杨知澄顿时更加心神不宁了起来。
他不断地回想着自己的梦,梦里杨秀诸和李婆婆的脸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掠过。而杜媛心留下的那句“错了”,也随之一遍遍地回响着。
为什么?
哪里错了?
杜媛心,杨秀诸,李婆婆,她们想告诉自己和宋观南什么?
焦躁的情绪被兰花的话彻底拖了出来。
他知道的东西太少了。
除了他是鬼蛊外,他什么也不清楚。所以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迷雾一般的线索,对他而言是致命的。
杨知澄从未有一刻这么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但夜晚不会等待他,只如期冷漠地到达。
杨知澄站在院中央,躺椅空空地晃荡着。
当黑暗笼罩在小院上后,不知从何时开始那熟悉的血腥味和滴答声又冒了出来。
哒。
哒。
哒。
杨知澄只感觉血腥味和昨晚比,刺鼻得吓人。
一股浓烈的不安袭来。他快步冲向宋观南留下的灰,却见到了悚然的一幕。
那圈灰正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粘稠鲜红的血液从墙根争先恐后地挤进院里,不一会,灰便只剩下了浅浅一层!
第176章 东阳村(13)
“石济同!”杨知澄猛地抬头,“快点,所有人都去后院!”
石济同闻声,便跑了过来。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脸色顿时变了。
“不,不,就去屋里。”他说,“我们怕那丧服是鬼,所以一直放在后院。但祖宅才是它原本的地方!”
“那快走!”杨知澄头也不回地冲向后院。
后院的墙根处也溢出了一层细细的血液。杨知澄抓起那件丧服,便转身向房子冲去。
石济同一家人已经躲进了堂屋中。杨知澄感觉到手中挣扎的力道,但他没有松手,只死死地抓着满是血迹的丧服。
那圈灰已经彻底被血液淹没了。
这时血液蔓延的速度又慢了下来。杨知澄看见那八根插在院子各个角落的木签——它们正在黑暗中微微晃动着。
咔……
几声极轻的碎裂声,悄悄夹杂在滴答声中传来。
八根木签在碎裂声中齐齐断裂,而鲜血便瞬间朝着中央的堂屋围拢而来!
石胜压根没见过如此可怕的场景,一下子傻在了原地。而兰花面色惨白,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嘴巴死死地咬着,浑身颤抖。
年轻女人和石济同一起将两个孩子护在墙边。杨知澄一手抓着丧服,一手抓着剁骨刀,站在堂屋中央,飞快地思考着。
为什么会如此突然?!
回想起白天兰花说的话——红楼里原本一直漆黑一片,极为寂静。后来杨知澄也多番注意,完全没有在里面发现任何东西。
但兰花说,有很多人,红衣人,似乎还有人离开了红楼。
杨知澄攥紧剁骨刀,不敢去想那最可怕的答案。
宋观南出事了,所以红楼里的东西会跑出来吗!
腰间的铃铛还在一下下晃动着。杨知澄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平复下心情。
如果丧服提前完蛋,他就必须马上离开。
去桐山街!
杨知澄眼底弥漫起血丝。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到。如果宋观南真的出事了,他就要想办法弄死宋衍,给宋观南报仇!
丧服飘舞着,却始终没有从杨知澄的手中挣脱。而鲜血已经从院墙出蔓延而来,迅速逼近堂屋!
但在即将抵达堂屋门口时,血液却突然停下了。
杨知澄鼻腔里满是血腥味。他感觉到手心传来一阵阵刺痛,转过头去,便见丧服的衣角,突然多了一抹细小的红痕。
红痕蔓延的速度似乎并不快。门外潮水般的血液涌动着,愣是没有再往前一步。
石济同擦了根火柴。他毫不犹豫地将蜡烛点燃,举着它迎向堂屋正门。
蜡烛火光盈盈,杨知澄落在火光中的半边身子顿时感觉到一阵暖意。
但它燃烧的速度极快,刚过去一小会就没了大半。石济同见状,便飞快地掏出了一根新的蜡烛。
“杨知澄……”
这时,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女声。
女声很轻,几乎弥散在空气之中。
石济同手中的蜡烛陡然爆发出巨大的火光,他被烫得惨叫一声,手掌上焦黑一片!
“杨知澄……”
女声再次传来。杨知澄手中的丧服血色突兀地延伸开,一点点向上攀爬。
杨知澄的头开始痛了起来,他握着剁骨刀的手颤抖着。但当他望向红楼时,看到的仍然是漆黑一片的窗户,和一旁死寂的村落。
“胜娃儿!”
旁边突然传来年轻女人的惊叫。杨知澄艰难地回过头,只见一只青白的手,从墙边的窗户中犹如面条般长长地伸进来,抓住石胜的手臂,直向外拖!
杨知澄抓着剁骨刀冲了过去,一刀砍上那青白的手臂。
沉闷的声音响起,那手臂瞬间断成两半,而杨知澄的手腕也蔓延开一阵冰冷麻木的感觉。
突然,他举着丧服的那只手臂上,突然传来极为诡异的疼痛感。
丧服突然疯了一般颤动起来。杨知澄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自己的手腕上,缓缓地浮现出一只黑色的手印!
剧烈的疼痛下,丧服从杨知澄手中挣脱。窗外是邻居家的土墙,而此时此刻,土墙前陡然出现了一个红衣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喜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