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又明没接手平海之前手上就有大笔的钱玩天使投资和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项目孵化,也得益于此。
很多年了,久到沈宗年几乎快忘了自己名下还有这份产业。
他握着话筒想,真的生气到连这么一大笔钱都不想要了么。
“沈先生,那边不对账和盖章我这边没法转账,合同上的汇款日期还剩两天。”
自杨德生包租这一片以来,都是按季度把账目和钱交给谭又明的私人财务,但这次对方拒收,让他直接联系产权人。
没见过上赶着给钱都不要的,杨德生不懂这些有钱人,问:“您看是您跟谭先生沟通一下还是我这边直接和您的财务接洽,先汇款到您这边。”
平海附近的天桥因为台风在抢修,谭又明接连几日都是直接住在园区,没有回家。
沈宗年抿了抿唇说:“继续跟对方接洽到汇款截止日期前,实在不行你再打到我这边。”
“……好。”杨德生怀疑自己这笔钱是什么烫手山芋。
沈宗年还要嘱咐:“不必透露你已经跟我联系过。”
越发显得他这笔数额不小的钱无人在意,上赶着送钱的杨德生郁闷道:“明白,沈先生。”
第36章 狭路相逢
“财务说拒退后商行那边还是坚持要把钱打过来。”
杨施妍把要签的批文抱进办公室,谭又明正在浏览两天后文旅司牵头的一个论坛交流会,嗯了一声:“让财务再拒签。”
杨施妍知道他这是铁了心不要这笔钱了。
谭又明拿过文件一个个签字:“发言稿修过了吗,记得发我。”
杨施妍接文件夹的手慢下来,轻声道:“领导,早上已经发给您了。”
其实昨天就已经发过一份,但谭又明似乎是忘了,又问了一遍,杨施妍就重新发了一份。
谭又明签字的笔慢了些,缓了下神,说:“噢,对,那签完我再看。”
杨施妍抱着签好的文件,想了想还是问:“谭总,需要给您泡一杯冲剂吗?”
最近台风天降温公司很多人都感冒了,谭又明看着也精神不济心不在焉,一个事情问三遍,这种状态实在罕见。
谭又明摇摇头。
杨施妍便不再多问,道:“出席论坛的西服也送到了,让司机送到您家里吗?”
谭又明说不:“帮我挂进四十一层。”
平海四十一层是谭又明的独层,这几天他都住在园区。
做清洁的阿姨隔三岔五来请示杨秘书开了一半的酒需要收走还是放哪里,怎么保存,还说以前看不出小谭总酒瘾烟瘾这么大,每天上去两个烟灰缸都堆满了烟蒂,室内都是残留的烟酒气。
杨施妍心底诧异,回到总办,想了想,去问平时负责订餐的行政:“Cherry,我们最近还给寰途总办订下午茶吗?”
“没有呢,杨助,”Cherry补了下口红,转过头对她说,“这个月沈先生好似很忙喔,她们经常出差。”
说出差那就是婉拒的意思。
杨施妍若有所思。
不过Cherry又说:“但是前天她们有给我们定御心居欸,你跟boss出去开会了。”
杨施妍挑了挑眉,猜测那是钟曼青的意思还是谁的:“boss知不知道?”
“跟他说了,”cherry抿了抿刚涂好的烈焰红唇,走过来小声跟她说,“不过boss说人家订了你们就吃,以后不用告诉他了。”
杨施妍听得额角直直跳了好几下。
3号风球拖着尾,参加文旅交流会那天仍是下雨。
高耸的摩天大楼平日华丽璀璨,大雨一洇,就成了四方水笼,天边的水和近处的海齐齐漫过来,势要洗净这座空心城的浮华与喧噪。
荃湾路段的积水深,窄小甬道被淹没,卡宴放慢速度缓缓蹚过。
谭又明坐在车里看着路上打伞避雨的学生没来由想起读书时代的台风假。
风实在太大,沈宗年曾用背为他挡过被吹下来的高空坠物,肩胛的位置留下了一道疤。
积水太深司机没办法把车开进学校,沈宗年就背着他蹚过小腿高的水坑,那样狂风骤雨的天气,谭又明的球鞋也是干燥的,只有衣角湿了一小块。
雨更大了,谭又明脸色更淡几分。
沈宗年能不要命地救一个人,但也绝不为任何人停留。
他们冷战的时间已经超过过年那一次的几倍,创下了两人认识以来的新纪录。
从这些天里对方的态度和寰途能源项目的各种造势,谭又明都能隐隐感觉出,这一次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不是他闹几下脾气发几次火就能轻易解决的,一切都在往他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前天晚上,谭又明回左仕登道取文件,沈宗年正在吃晚饭。
那已经是将近九点,整间屋子都很暗,他们住在海市最繁华的地段,远处就是海港,但维港的光照不进来,雨声沙沙,只有餐厅开了一盏昏暗的顶灯,勾勒出沈宗年寂寥的侧影。
清汤寡水的车仔面,谭又明眉心紧紧蹙起来,又是这样。
如果他在,沈宗年最简单也要弄个三菜一汤,但只有他自己,就随便糊弄一下,吃什么无所谓,什么时候吃无所谓,不吃也无所谓。
谭又明的心像被人忽然攫住,这些天的愤懑和怒气都在这一刻消散大半,只剩下说不清的难受。
但他的目光太恶狠狠,沈宗年不得不看过来,两人静峙片刻,沈宗年先朝他点了点头,平静地问:“吃过了吗。”
谭又明最烦他这副永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你都还要远赴重洋了还管我吃没吃!”
他大步进了自己房里,却没有把门关上,心想如果对方追过来跟他认错,说自己不走了,他就不再生气。
原谅沈宗年是谭又明自小最擅长的事情。
谭又明一个证件磨磨蹭蹭拿了半个多小时,沈宗年没有下他给的台阶,只是平静地问:“还在生气?”
他担心谭又明在园区住得不习惯,吃得不好,过得不好,严肃道:“谭又明,你可以生我的气,但不要拿你自己撒气,如果不回来是不想看到我我马上——”
“沈宗年,”怕他说要搬走,谭又明拿了东西抢先一步出了门,冷道,“少往自己身上贴金,还有,少用这种语气教训我。”
多年来递台阶那套默契与规则说坚固,也脆弱,但凡其中一个人不愿意再配合,就瞬间崩塌。
门被谭又明关得震天响,人却在电梯里晕眩,他喘着气想,他心疼沈宗年无家可归,可怜沈宗年形单影只,想当他的家人兄弟,让他也有一个家,但其实对方根本不需要。
谭又明自嘲一笑,打开车门,撑开黑伞踏上红毯。
论坛在玫瑰圣母教堂附近的大酒店举行,旨在联合文旅业各行为迎接海市的黄金高峰进行交流。
谭又明心情很一般,记者一直跟着他也没能抓拍到他漂亮的招牌式笑容。
就连卓智轩过来打招呼,谭又明也还是那副面色淡淡的样子:“你居然也有邀请函。”俨然忘记了人家酒店开业的时候自己还送过几个大师开过光的花篮。
卓智轩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讲。
明隆总裁一如既往不露面,代表出席的董事也被无差别攻击:“赵声阁怎么不来,天天耍大牌耍上瘾了?”
“……”
倒是没想到还遇上了汪思敏,女士面前谭又明总算略微收敛,两人装模做样握手寒暄,随口聊几句业内的风向和新闻。
相熟的记者趁机摄影采访:“原来谭生和汪小姐认识,以后会不会有合作的可能?”
谭又明面不改色讲废话:“都是同仁,今天这个会就是给大家创造相识的环境和合作的契机。”
记者笑了笑:“那谭生有关注业内的新动向吗?最近有什么文旅项目或者创意作品是你觉得比较欣赏或者感兴趣的,可以给大家推荐推荐?”
谭又明没太多聊兴,简洁道:“画廊酒店。”
“是汪小姐在棕榈岛揭牌的新店吗?”记者引着他多说一些,“谭生去过?可以具体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推介会看到过,创意思维和运营模式又给了传统的海市酒店行业一些震撼和启发。”
谭又明是客套也是实话,画廊酒店是汪思敏联合美术馆一起做的新项目,在挖掘IP和将圈层经济做到极致这方面汪思敏确实很有本事,回国短短时间就在行业内崭露头角。
记者把话筒对着汪思敏:“汪小姐也说两句吧。”
汪思敏比谭又明更急着走:“谭生抬爱,欢迎大家亲自到酒店体验。”
“……”
汪思敏对着镜头也还是那副高冷的样子,记者不敢多惹,谭又明托她的福迅速进了内场,松一口气,不知道转头就被记者添油加醋写了报导。
【谭生爆赞画廊酒店行业之光,汪氏姝丽为最期待合作伙伴。】
还附了几张两人一见面时握手的抓拍,海媒最近非常爱拍他们,挺公事客套的社交礼仪被模糊了背景和其他人脸,倒就真有那么几分商战风云强强联合的意味。
蒋应滑动屏幕看两人相谈甚欢的脸,刚想发信息问问卓智轩什么情况,忽察身边有人。
沈宗年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就站在自己旁边。
蒋应急忙收起自己的手机,状似随意道:“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沈宗年将目光移开,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
“先喝茶吧,东西让人去拿了。”
“嗯。”
两人聊了几句能源项目的事宜,不多时,秘书从保险仓库取来了一方包装密实的锦盒。
“验验,证书什么的都在里头。”
蒋应手上经营着几个古玩市场,黑市白市,玉器古董,文玩字画,都是上好的社交名片,海市富豪名贵要淘好礼送人办事都越不过蒋三爷。
沈宗年掀开盒子瞧了一眼就盖上,说:“可以。”
蒋应给他倒茶:“黄隐松作品的最后一件,其他的那都是他弟子出的工,骗骗外面的人可以,送老爷子那不够格。”
“谢了。”
“什么时候办啊?”蒋应奇怪,“老头子说还没收到帖子。”谭老的寿宴,海市都盯着。
“不大办,”老人家逢九生辰是大关,要避寿,“打算只叫一些亲戚吃个饭。”
虽然不大办,但关可芝和谭重山也很重视,除了直系的这几房,还邀请了老爷子那一辈的一些长辈,这些人谭又明得叫祖叔或是姑祖奶奶。
点开家庭群,谭又明一个头两个大。
【@明仔,吃饭了吗?年仔在干嘛?】
谭又明不知怎么答复,抓耳挠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