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年震惊地看着他,谭又明步步逼近,彻底口无遮拦:“还有更过火的你敢不敢听!我太想你,想得骨头都发疼,喝酒会好一点,喝醉了看到你的照片我就忍不住——”
沈宗年捂住他的嘴巴,教训道:“谁教你的这些!”
“你教的!”谭又明大喊,理直气壮,“你在梦里什么都教过我了!都是因为你!”情窦初开因为你,梦中贪欢也是因为你。
沈宗年皱起眉,一下一下摩挲他的肩头安抚,心疼又无奈:“我不是拒绝你,我永远不会拒绝你,只是想你更慎重一些。”
他静了片刻,问,“谭又明,你喜欢男的吗?”这真的不是一条好走的路,谭又明本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我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我只能喜欢上你。”在谭又明的性格、偏好和意志被塑造完成之前,沈宗年就已经出现,谭又明爱上他是注定了的。
像是想到什么,谭又明连忙说:“如果你说的是黄宝淇,我们手都没牵过,给她送早餐是因为我想早点考级出国找你,她成绩好,教我做题,那算是谢礼,她也不是喜欢我,是喜欢唐姨做的流沙包,每天让我带八个!八个!”
在黄宝淇那里,甚至每天那八个流沙包都要比谭又明来得更有存在感。
沈宗年皱着眉,张了张口,没想到竟是这样。
谭又明天性直率,憋不住话,也不在乎面子:“我就是喜欢你,只喜欢你,从我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那是喜欢就已经在喜欢你了。”
“沈宗年,你对我的意义,绝不是你可以想象的。”
亲人、友人、爱人,是沈宗年,让谭又明成为谭又明,让谭又明能做“谭又明”。
谭又明的灵魂是沈宗年用十几年一点点浇灌的,谭又明的底色是由沈宗年用不求取索的爱来塑造的,谭又明的光芒谭又明的美满谭又明的快乐是沈宗年用自己做燃料一笔一笔添绘的。
如果失去沈宗年,谭又明这个人也将被悉数解构,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残缺的空洞的个体。
他低声说:“有时候我都觉得我是你养出来的,爸妈把我生出来,你再给我一点点浇水,冬天怕我冷,夏天怕我热,教我骑马,陪我练枪,守着我玩,由着我闹,你不在,就像有人从我身体里拿走了一部分,死是死不了,可是我也活不好,只剩下一副行尸走肉。”
沈宗年听不下去了,谭又明大概就是天生来治他的,张口几句话就磨得人心发软,他将人拉过来紧紧抱进怀里,平静又坚定地在他耳边说:“我会去跪祖祠。”
谭又明倏地侧头,目光黑亮。
“我会去跪祠堂。”沈宗年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他早就背叛道德、良心和恩情,谭又明排在一切之前,惩罚报应他就受着。
“我去跪祠堂,求长辈原谅,求他们同意,让他们把你交给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第71章 相依连理
谭又明又急着要跟他争,沈宗年打断他:“让我说完。”
“他们不同意我也不会放手,不同意我就求到他们同意,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同意,我不会再离开你,但我们慢慢来,你一直都有选择的机会。”
沈宗年安抚地捏了捏他耳朵:“你不用这么担心我,我说过的,即使最后不行,做朋友,做亲人,我都接受。”
谭又明得到回应,觉得雀跃,又觉心痛:“沈宗年,我不能跟你做朋友,做亲人,我不接受。”
“我也不喜欢慢慢来,”他逞凶地抓住沈宗年的衣领,“跪什么祠堂,你只能跟我拜高堂,你以为关总她们傻的吗,我失魂落魄成这样,他们会看不出来?”
“老爷子老太太大概也没那么糊涂,亲戚旁支多少能猜到,熟人朋友就更不用说,我就差去买一个《花都晚报》的头条版面昭告天下谭又明喜欢沈宗年,而且,沈宗年——”
“我已经跟家里说了我不可能联姻了。”
沈宗年心头大撼,这跟出柜有什么两样,独自去面对这些会承受多大的压力,他皱起眉又要训人:“你怎么能自己——”
“我怎么不能!”谭又明喊得比他更凶,“我有什么不能!以前是我不懂,懂了我就什么都能,什么都敢!”
他深吸一口气:“我已经跟他们许诺过以后每年平海交易额都会增加百分之五以上。”
亲戚张罗他的婚事不过就是想强强联手,只要他满足了大家的要求,保证了家族的利益,旁人就休想再想指手画脚。
“爸妈也放出话去了,说他们以后不用再给我张罗。”谭重山关可芝都管不了了,他们做亲戚的就更不好再开口。
沈宗年沉默片刻,低声道:“关姨和谭叔有没有难过。”
谭又明如实告诉他:“他们只难过你不见了。”
沈宗年不太相信地看着他。
谭又明急道:“是真的,你救了我,一身重伤,下落不明,差点丢了命,他们很愧疚,对你只有感激和想念,爷爷还说你爷爷给他托梦,问他孙子去哪里了,爷爷说他都不知道怎么回,没法给沈爷爷交代。”
“他们失去你,就等于失去我,只要你还活着,还能回家,他们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中国父母就是这样,若是以前,他们也许要经一遭周折,但经历过生死离别,其他一切又都变得不再重要,孩子能平安健康地回家,就是父母最大的心愿。
沈宗年仍是回不过神来,心中愧疚,但也没有后退,如果总要辜负谁,辜负什么,他都一定不能辜负谭又明:“好,那平海的涨幅让寰途来,我去告诉他们是我先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
“那回去了你自己去跟他们说吧。”
谭又明挺凶,抬起头就要去亲沈宗年,距离十四年前的费尔别克里,沈宗年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太阳的心脏,就在他怀中跳动。
沈宗年是冰天雪地里风尘仆仆的旅人,小心地、珍重地接住这轮炽热的朝阳,揽着他的腰,按进自己身体里,腹部相贴,唇齿相交。
他们是两小无猜的玩伴,是生死相随的爱侣,曾经一起读书识字,如今又一同探索、品尝彼此人生中另一种果实。
他们不熟练,却格外契合。
沈宗年比谭又明自己还要熟悉他,狡猾的舌会胡搅蛮缠,门牙换牙是吃苹果的时候掉的,那颗后牙咬人很疼,如今都被沈宗年一一尝过。
他的吻如他本人一样直接、强势,充满侵略性,谭又明的唇舌则嚣张、挑逗。
沈宗年教训他从来都是手拿把掐,犬齿一咬示作警告,轻而易举镇压舌头又细密地安抚。
台灯的流苏悉悉索索,墙上剪影勾缠胶着,犬齿对上虎牙,势均力敌,难舍难分。
“唔、唔……”
谭又明不肯认输,用力扑他,两人跌落在床,都气喘吁吁,谭又明摸到他腰上的伤疤,好几处,大小不一,凹凸不平,鼻子不争气一酸。
这些伤本应长在他的身上,在甲板上如果不是沈宗年扑到他身上挡住那些滚落的货箱,九死一生的是他。
他低头,用鼻尖拱了拱锁骨上的伤疤,像一只动物给另一只动物抚慰伤口。
温热的鼻头像羽毛一样扫在那块微微凸起的皮肤上,沈宗年喉咙滚动,刚要开口训他。
“沈宗年。”
“疼不疼啊。”
“不疼。”
“谭又明,我不疼。”只有谭又明哭的时候,他会觉得疼。
沈宗年能忍受重伤的折磨,能忍受巨浪吞噬的痛苦,唯独受不了谭又明哭,他皱起眉摸着他的脸,目光中带几分着急:“哭什么?”
“我觉得你疼,”谭又明哽咽着为他打抱不平,“老天欺负你,沈家欺负你,连我也欺负你。”
“没有,你没有欺负我,”沈宗年马上严肃地纠正他,“只有你爱我,你说的,你爱我。”
“对,我爱你。”
“沈宗年,”谭又明忽然没来由地说,“其实我在宝荆山的山阳面寻了一块墓地。”
沈宗年皱起眉头。
谭又明直直看着他:“是合葬的双人墓。”
沈宗年握在他腰上的手猝然收紧。
“如果你回来,那死后我们就一起葬在那里,如果我没有找到你,那以后我就自己住进去,另一个碑刻你的名字,就当你永远陪着我。”
“谭又明,”沈宗年被他说得心酸又恼怒,把他用力抱进怀里,嘴唇碰他耳朵的时候却很轻,“你是不是傻。”
“我觉得你比我傻。”
谁会傻到这样默默喜欢一个人十几年,喜欢到一退再退献出生命,喜欢到做朋友做亲人也无所谓。
谭又明抬头,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低下头:“我是你教出来的,你傻,我自然就只能跟着傻。”
沈宗年捧着他的脸,指腹按了按他还有些红的眉眼,哑声说:“别碰瓷。”
谭又明用鼻尖拱了拱他的:“就碰,我会一直一直缠着你。”
“好。”
“沈宗年,”谭又明抵着他的额头,“你喜欢我那么久,又不能说,是不是很辛苦?”
“不,”也许曾经有过痛苦的瞬间,但快乐和温暖远多得多,谭又明给他的是任何东西都无可比拟的,“我很感激,在你身边的是我,无论什么角色。”
沈宗年认真地说:“谭又明,不要再乱想,你值得最好的,别人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嗯,所以你也得是我的,你就是最好的。”
沈宗年拨了拨他垂下来的头发,深深凝着他的脸,心里发疼。
他从小到大捧在手心的人因为自己吃了那么多苦,几百个日夜谭又明是怎么走过来的,有没有再病到住院,每一次希望落空的时候在想什么,只要一想到这些,沈宗年就觉得自己疯了。
他珍爱地摸了摸谭又明的脸,心里发誓一定要把人养回来。
两人目光胶着在一处,脉脉地,痴痴地,都觉心酸,都觉委屈,不是为自己,是为对方。
都觉得对方苦,都觉得对方傻,都为对方叫冤,都恨对方爱自己太少而爱对方太多。
谭又明心疼沈宗年隐忍苦恋十多年还差点为自己丢了一条命,沈宗年怜惜谭又明顶着分离焦虑熬过几百个日夜在无望的绝境也不肯放弃。
两人就这么紧紧抱着,褪去了睡袍,要皮肉相贴,要筋骨相连,要缠成一根连理枝再不分离。
海潮声过,旧旅馆里一双傻子终于都找到了自己身体里丢失的那一根肋骨,得到了几百个日夜里的第一场好眠。
次日从十一区岛返航,停靠明隆旗下的宝莉湾客运码头。
关可芝说来接人,谭又明以为只有她和谭重山,在贵宾室见到老爷子、老太太,甚至还有陈挽和赵声阁,着实吃了好一惊:“嚯。”
关可芝和高淑红先红了眼,双双上来拥抱沈宗年,沈宗年有点无措,但还是展开双臂,一手揽着一个低声说:“关姨,奶奶,我没事。”
老爷子和谭重山按着他的肩膀:“回来就好,咱们回家。”
沈宗年看向赵声阁和陈挽,点了点头:“谢了。”
陈挽笑着摇摇头,赵声阁就不太客气了,点点头:“先欠着。”
谭又明难得一次不驳他:“下次正式请你们吃饭。”
“好。”
商务轿车驶回宝荆山,高淑红和关可芝一路张罗着给沈宗年安排个仔细的身体检查,又说让大师上门来看看风水祈个福。
唐姨早已准备好艾叶柚子水,洗尘除秽,否极泰来。
那吵嘴鹦鹉大叫着“年仔,回家!”“年仔,回家!”,这次终于成真。谭又明当着全家的面让管家将两人的行李都送去沈宗年房间,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默认和接受,谁也没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