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用说?”谭又明叉着腰,会读心术,“不张口我就不知道你在骂人了?”
“。”
卓智轩如坐针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或许不该来这一趟,幸好这时杨施妍又敲门进来了:“谭先生,慈善晚宴的行程发给您了,Faye那边说她十二号晚上抵港。”
“好,”谭又明向来周到,“到时候我们派人去接。”
“明白,沈先生和卓先生留在平海吃午餐吗?我叫人提前准备。”杨施妍刚毕业就跟在谭又明身边了,从生活助理做起,因此并不是很怕沈宗年。
她出来工作几年还能保留着那么一些园区里其他人没有的活人气儿,很大程度是因为谭又明这么个领导,谭又明在校招的时候把她领回来就说了,把事办好就行,平时不要搞那么多规矩。
最开始那会儿,谭又明还是谭重山下面的小谭总,没比她大多少年纪,年底查账和公关危机,谭又明熬夜加班,她也跟着脚不着地。
几年过去,谭重山退居二线,她就跟着小谭总水涨船高,跻身平海总办的一助。
沈宗年站起来,对杨施妍说:“我不用。”
他这么说,谭又明就又跳起来:“说你两句就饭都不吃了!”
不过这次沈宗年没有再看他,拿了文件直接离开。
“我靠,”谭又明不可置信地看向卓智轩,“我没看错吧,他还有理了?”
“……”卓智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约了Faye当晚宴女伴?要不要换个人啊?”
气不顺的谭又明连他也一起骂:“换什么?凭什么换!”他对这个重金签下的新代言人满意得很,“你当艺人的时间安排和行程统筹是儿戏吗?”
如此,卓智轩便也噤了声。
第8章 未名星云
不过谭又明气来得快消得也快,本来他和沈宗年也从来没有隔夜仇。
慈善义拍设在万康皇宫,政要名贵,香衣丽影。
前半场千篇一律,枯燥无聊,谭又明看手机,偶尔同Faye说话。
主办方请来了渔村的孩子展示礁岛的生存环境,谭又明不由自主想起小时候和沈宗年一起到西半岛去慰问受集团资助的贫困儿童。
用家族成员尤其是女性和儿童来提升社会形象和公众好感是老牌财团经久不衰的公关策略。
在赵声阁被派到小榄山福利院发表演讲之后,沈宗年和谭又明后脚就被送到西半岛的贫困区,和受资助的孩子同吃同住,自然,全程都在保镖们的重重安保之下进行。
彼时随行的媒体还拍了一个小小的记录片,谭重山将它买下了作为两人的个人成长日记一直保存在老宅的影音室里。
西半岛比海市主岛区更靠近赤道,小渔村里连风扇都不多,娇生惯养的谭又明从上岛的第一天晚上就热得睡不着,沈宗年几乎是一整个晚上都在给他扇扇子。
“年仔。”小孩儿磨磨蹭蹭挪近。
沈宗年皱着眉抵住他的肩膀:“别乱动。”动来动去又一身汗,他已经给谭又明换过两件小背心了。
谭又明挠挠白乎乎的手臂,伸到他面前给他看:“痒。”
沈宗年眉心蹙得更深,谭又明的皮肤比荔枝肉还嫩,岛上的花蚊子又大又毒,两只胳膊大包小包已经不能看。
沈宗年立马起床点了那盏聊胜于无的油灯,把岛民给的花露水再给他从头到尾涂一遍。
“年仔,”谭又明皱着小脸说,“腌入味了。”薄荷味凉得冲脑。
沈宗年擦擦他脑门新冒出的汗:“不难闻。”让他重新睡下。
“我睡不着。”
“我看着蚊子,来了就拍走。”
谭又明躺下,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等你睡着了它们又来了。”
“我不睡。”沈宗年把他用毛巾被盖严实,又把自己的裤脚撩到大腿,希望岛上的大蚊子识相一点,别再去咬谭又明。
谭又明觉得被咬一咬也没什么了,说:“你睡吧,你靠着我我睡。”
“我不困,”沈宗年给他掖好小薄被,“你睡你的。”
谭又明努力闭上眼睛,手老不自觉往被子外面伸,沈宗年扇子扇得更用力一些,问他:“还热?开着门你怕吗?”外面的风会凉一些。
谭又明想了想说:“你在就不怕。”
沈宗年说:“那我去把门开了。”
谭又明一直看着沈宗年下床,等他回到自己身边才再次闭上眼睛。
半夜谭又明醒了一次,房间门是关着的,沈宗年不在,他急急忙忙要下床,鞋子还没看清就被人一捞。
“干什么?”沈宗年虽然比他大一岁,但个头和体格一直比他高大很多,他就去个洗手间的功夫,这人就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谭又明一脸又要哭了的表情看着他,两汪泪泡蓄在眼底要掉不掉:“你去哪儿了哇。”委屈得要死。
沈宗年没见过这么爱哭的人,好像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错,无奈地说:“我去冲把脸。”太困了,不浇盆冷水很难顶得到后半夜,他还得拍蚊子和扇扇子。
他把谭又明重新放到被子里,掖好,说:“睡吧。”
谭又明说:“我不睡了,你骗我。”说好的一直在转眼就不见人,把他丢在这个陌生的屋子。
沈宗年真服了他:“睡,我不走。”
谭又明还想说不,但一对上沈宗年漆黑的眼,又噤了声,他一直都觉得,沈宗年拥有一双大人的眼睛。
谭又明不情不愿地揪着他的衣角躺下,小脑袋搁在枕头上动来动去,觉得并不安心,又顺着摸到他的手,拿过来,摊开,放在自己的侧脸下垫着。
谭又明的脸很有些肉,圆,嫰,柔软,沈宗年的手和他这个人一样,少年老成,大而骨感,大概是刚从外面回来,凉凉的,带着一股青木的气息。
他们一共在这个贫瘠的小岛上待了三天,媒体拍够了素材谭重山就带着他们返回海市。
被资助的小孩很舍不得谭又明,在他们离开的时候送了谭又明一瓶岛上的沙子,里面装有一个他自己捡的贝壳,谭又明则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留下来送给他。
这个场景作为这场公益秀里唯一的真实片段却没有被记录下来。
十一岁的谭又明在返航的时候对沈宗年说:“以后我想在这里建一艘船,可以来海市的大船。”
二十四岁的沈宗年在成为寰途实际掌权人第一年为他完成了这个童年愿望,现在海市和西半岛每天至少有一趟来回的船次。
二十七岁的谭又明在这个浮华不实的慈善义拍上又重新想起了这个在荒岛上的夜晚。
他想立刻就给沈宗年发个信息说自己在拍卖会上看中一件拍品准备拍下送给他,俨然已经忘记了前日自己是如何控诉对方十恶不赦的七宗罪。
但谭又明又忍住了,继续认真听拍卖师介绍他看中的星云记录图影。
“摄于南纬43度50分。”
“距离地球约17万光年,位于邻近的大麦哲伦星云中,是类太阳恒星演化晚期的产物,具有非常对称的双极结构。”
“两颗相互绕转的行星面对宿命的分离,舍弃了自己原本的躯壳,抛出外层的气体,向两端扩散,形成‘蝴蝶振翅’的形状。”
“光年之外的斑斓壮烈,是一个双星系统最后的呼吸,两颗行星在命定的轨道上无法靠得更近,也无法再为彼此驻足停留,只好以死亡为代价,相互纠缠,直至消散,隐入虚无,为下一次轮回的相遇各自期盼。”
星云尚未命名,买家拍下后天文馆和星协会认证编号和星图。
Faye忽然侧过头,低声说:“谭生,我要这个。”
进场之前谭又明告诉她,拍卖会上有感兴趣的都可以开口,赠送合作出席的女伴礼物是平海的惯例。
珠宝字画她都不是很感兴趣,坐了半天也就这个还有点意思。
谭又明一楞,笑笑,歉然道:“这个不行,我朋友喜欢,我要拍给他。”虽然都还没有问过沈宗年,但谭又明就是知道,他在拍卖师说完就立刻点了天灯。
Faye颇为八卦地挑了挑眉。
谭又明绅士道:“你再挑一个别的?”
Faye很大度,故意说:“行啊,那我挑个贵的。”
“当然,感谢你愿成人之美。”
拍卖结束后有一场小型的酒会,谭又明赶着回家送礼不欲多留,但蒋应和卓智轩都在,他就也留下来喝了几杯。
周遭闲聊的人不少。
“谢家居然还敢放他出来丢人现眼,听说上周的股东大会谢瑞国被弹劾了,董事会很不满意。”
“年轻人有情饮水饱嘛,哪儿管得了这么多,就是不知道谢氏的股价还能撑多久。”
“这种也就是玩玩,还真以为过一辈子吗,时候到了肯定还是该收心收心,该结婚结婚,年轻的时候不玩什么时候玩。”
“那也不看这是什么场合,带着个男人招摇过市像什么样子,不过有一说一,他那个小鸭子身段确实——”
谭又明皱了皱眉,打算离场,等离开了宴厅,Faye尝了口酒,左右看看确认无人,低声问:“谭先生,谢总跟方随是真的啊?”方随是模特,也算是一个圈,流言蜚语传了好几年了。
谭又明有点无语地看着她:“你怎么那么八卦。”
Faye一脸“那怎么了”,理直气壮:“就许公众天天八卦我们,不能我们也吃吃瓜寻寻乐子?”
别管是金穗还是金马,影后来了也得蹲在吃瓜第一线。
她这么说,谭又明也不生气,本来他看中的就是对方身上在这个圈里里独一份的活人气息,行事大胆,不唯唯诺诺,经济萎靡的市场更需要这样元气外放、唤醒自我意识的代言人去刺激消费者的欲望。
近一个月上涨百分之二十五的流水更是证明当初他三顾茅庐以两倍市价签下对方是明智的选择。
不过涉及谢振霖的隐私,谭又明笑笑:“我也不知道。”虽然上一周谢振霖才刚向他借了一笔金额不小的现金,说最近要出国一趟,但因为家里利用关系在他的签证身份信息和财产信用资质上做了手脚,需要一笔金额较大的现钱做担保。
“好吧。”Faye耸耸肩,她也就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
谭又明打开手机查看聊天框,十几条单机信息孤零零的石沉大海,问对方能不能来接他的信息也没有回音,倒是司机发信息来说外场有状况。
“有粉丝围堵,你要不要先坐我的车出去,让你助理跟在后面。”他把人带来的,得负责把人带走。
“那麻烦谭先生了。”
只是躲过了粉丝,没躲过狗仔,树影里响起快门的声音,谭又明护着Faye迅速上车,回头凌厉地剜了对方一眼,“啪”地甩上了车门。
宾利一骑绝尘,冲出重围,全然不知【慈善义拍筹款再破新高,谭生为影后散财拔头筹】【谭生影后笑谈风月,一对璧人靓绝金钟】几条花边会在半个小时后登上FB。
回程两人闲聊了一下平海下一个季度广告拍摄的主题和风格,又说起竞品的公关乌龙,Faye外向(八卦),谭又明善谈(话多),宾利从滨海到荃湾,车内的说笑声时有响起,气氛倒也融洽。
等红绿灯的时候,谭又明又拿出手机确认了一遍,置顶聊天框依旧毫无动静。
他冷冷扯了扯嘴角,开始噼里啪啦狂轰滥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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