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其实能夸的沈宗年已经夸完了,他真的不太懂怎么拓展,组织语言,“刚学游泳动作还没学会就先用狗刨式赢了卓智轩,开游艇很霸气,占道把邝扬逼得无路可走,还有——”
“靠,你别说了,”谭又明两眼一闭,“我好困,要睡了。”
“……”
谭又明睁开一只眼:“是真的。”说完又闭上。
沈宗年假装信了:“嗯。”
谭又明没骗他,不一会儿真在他温暖的怀里入了梦。
沈宗年抱着人,微微蹙起眉,看了会儿谭又明那不太明显的腮肉,不知道算不算已经把人养回来一些。
上周拿到谭又明的病例本,他特意挑了谭又明加班的晚上,去书房见关可芝和谭重山,问了谭又明这一年的细况。
“对不起,谭叔,关姨,”沈宗年心情很沉重,轻声说,“我不知道他已经这么严重了。”
谭重山打断他:“这怎么能怪你呢,宗年,你不能这么说。”
沈宗年抬起头,心有愧疚,但不卑不亢,很坚决:“我会陪着他治好,无论花多少时间,多大代价。”
即便难以启齿,沈宗年还是要说:“请关姨谭叔给我这个机会照顾他。”
“平海对股东的承诺寰途会做到,祖祠的家法我也——”
“哎哎哎,”开明人士关可芝听不得这些封建糟粕,头痛道,“别搞这个啊,我们家又不是谢家,不许搞这些。”
关可芝在自己公司叱咤风云,到了家里落得跟大儿子告状:“只有你能说得听他,你不在,他都不听我们的话。”
沈宗年刚想说我回去说他,又觉得跟人家亲生父母这么说不妥,只好抿了抿唇,沉默。
关可芝看着这个从小可靠的儿子,知道自己另一个儿子是真的真的离不开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在童年初见,也许是朦胧的青春期,当旁人察觉的时候,他们已经缠成了不可分开的藤蔓。
她一开始惊讶,可是仔细回想,又觉得不算惊讶。
关可芝难得正经一点:“年仔。”
沈宗年安静地看着她。
“你救了明仔,叔叔阿姨都还没有正式地跟你说一声谢谢。”
“不——”
“要谢的,没有什么是应该的,”关可芝温柔地笑了笑,“照顾明仔的同时,也照顾好自己,好吗?”
沈宗年微怔,郑重地点了点头。
次月的复诊,Monica对病人最近配合的就诊态度和复健进度感到较为满意。
“不需要一直死盯着硬性指标,主体感受是最重要的。”
“客观数据具有一定的参考意义,但也不是绝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要保持这样的势头,我对谭先生很有信心。”
离开诊所,黑色宾利拐上高架,不是回园区的方向,谭又明吸一口柠茶:“去哪。”
沈宗年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到了你就知道。”
车停在英皇大道的地库,谭又明:“你要换车?”
沈宗年拿出一把钥匙给他:“按。”
谭又明手指轻动,一声清脆的鸣笛从正后方响起,一转身,粉红色法拉利强势撞入眼球。
碳纤维底盘,十二缸发动机,外表风骚,配置狂野,除了原本的logo,还嵌了属于谭又明的私人车标。
“你什么时候订的!”他惊喜道。
“你上个月复诊前,”沈宗年为他打开车门,“来试试。”其实不是,很早就订了,只是从前送不出的礼物,从现在开始送。
谭又明跨上去,车载音响、前柜位置,就连软装的挂坠都吊了一只狐狸,完全为谭又明的习惯喜好而设计:“这是奖励?”
“不算。”复诊结果好与坏都不影响沈宗年送车。
“我跑一圈。”
谭又明兴致冲冲关门踩油门,很快原地刹停,大声决定:“我要开它去上班!”
沈宗年没意见,只要不是底盘太高的车,他都不担心:“可以。”
想起刚才Monica建议的距离分级适应方案,他顺势放出诱饵:“后天下午我到界屿出差,如果你能好好待在公司工作,回来之后我陪你去加多利山跑圈怎么样,就开这辆车。”
还在四处捣鼓的谭又明立刻停下来,尾音扬了三个调:“你要去界屿?”
“嗯,一个短差,半天就回来。”
谭又明:“我也要去!”
“只是半天。”
如果是一天或者更长时间沈宗年就肯定带着他了,他也不放心,但是Monica建议从短途短时间的分离开始尝试,半天,出海不出市,时间距离都合适,凡事都有个开头。
沈宗年跟他讲道理:“平时上班我们也会隔半天不见,你就当是我还在办公室里,下了班我就来接你,和平时一样。”
谭又明才不跟他讲道理:“当不了,不一样,你不在就是不在。”
分离焦虑不仅指时间长度,也包含空间距离,同在一间屋子里半天不见和相隔千里半天不见那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强硬得没有商量的余地,面对诱饵也无动于衷:“跑什么山,不爱跑山,我开去公司过过瘾得了。”
沈宗年心里叹气,把他从驾驶位里揪出来,揽入怀,掐住脸:“那那天严行书团队来家里看树和采样怎么办?你放心交给别人?”
谭又明想到那奄奄一息的小叶菩提,叶黄了,根枯了,两人亲手种的树蔫蔫一枝像没人疼的黄花菜,他凶狠地冲沈宗年瞪眼:“你就是故意的!”
沈宗年知道他这是妥协了,抱着安抚道:“你可以看你的像素小人,空下来我会给你发信息。”
“别发,不爱看。”
“好。”
谭又明彻底炸毛:“你试试看!”
第76章 新绿希望
万事开头难,真的跨出了第一步也没那么难。
沈宗年出发界屿当日,在车上的时间一直和他通着视频,严书行约了下午三点,谭又明从公司赶回,粉色法拉利连续两天闪耀平海园区,在保卫岗人员和蹲守的狗仔注目礼下,一路飙回宝荆山。
“谭先生,我们检测到根系周围的土壤透气性比较差,”严书行实验室的博士生向雇主解释,“影响了根系呼吸和营养吸收,可能还有一点炭疽病,不明显。”
“是什么原因,以前也没有过这样的问题。”谭又明蹲下来抚摸菩提裸露的根茎。
“天气原因很大,去年海市受洋流影响,恶劣天气也比往年频发,雨水过多会带走养料,极致高温也可能影响植物的内部系统。”
“但是具体的还要我们把泥土和枯叶采样回去做数据分析,肥料的成分和配比需要重新做个体化调配,到时候会给您回复种养方案。”
“好,麻烦了。”
谭又明让管家送他们,自己举起手机,跟另一个家长汇报孩子病情:“说是跟天气原因有关,还有点炭疽病,要杀菌。”
“是吗,”沈宗年停止办公,垂眸看向镜头,“我看看。”
谭又明把手机对准菩提叶子,沈宗年说:“我是说看你。”
谭又明记仇:“我不让看。”
“哦,那我挂了。”
画面突然弹出谭又明放大的怒脸:“你敢!”
沈宗年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不错,还有力气跟我吵架。”
谭又明翻了个白眼,手肘搁在膝盖上,烦心道:“他们说成功救活的几率只有百分之四十左右。”
“接近半数,很高的概率,”沈宗年垂着眼看屏幕,居高临下,有种让人安心的意味,“要有信心,病要慢慢治,不用急。”
谭又明多聪明,斜着眼道:“你说我还是说它。”
沈宗年:“都。”
沈宗年说半天回来就半天回来,还买了海岛的特产哄人,效果一般,他摸了摸那张还有点不高兴的脸蛋,直接把人揪起来,带回了柏里山。
“姜叔。”
管家看了他们许久,眼底有一些湿润:“少爷,谭先生。”
谭又明朝他灿烂一笑,把礼物递上:“姜叔,辛苦了,我们来看看沈老太爷。”
“好,好。”
沈宗年却没带谭又明往敬香的祖屋走,而是先绕下暗道。
灯是昏暗的,空旷阴森。
谭又明隐隐生出不安的预感,皱起眉,问:“这是哪?”
“是小时候我被关押的地方,”沈宗年紧紧牵着他的手,终于来到了地窖,沈宗年抱住他,低声说,“以前每次我一不见,回去后你都追着问我去了哪里,就是这里。”
灰色回忆袭来,谭又明脊背一僵,沈宗年将他抱得更紧,体温源源不断传过来:“我在这里挨过饿,挨过打,被折磨,但是每一次,我都能挺过去,走出去。”
“你知道为什么吗,谭又明。”
谭又明眼底温热,用力地抱着现在这个三十岁的沈宗年,也抱着他灵魂里那个十来岁饱受折磨的沈宗年。
“是因为你。”
“谭又明。”
“是因为你。”沈宗年一遍遍重复,一遍遍告诉他。
“因为我知道你还在等着我,我一直想着你,就可以挺过去,走出去。”
但是这间黑色地窖困住的不止沈宗年,还有谭又明,它是分离焦虑的源头,是少年岁月里不能提及的病灶,沈宗年希望他能带着谭又明走出去。
“我可以走出去,你也可以。”
他像以前教习练枪、马术或是打拳一样,鼓励谭又明。
“你可以吗。”
“谭又明。”
谭又明把脸埋在他的颈窝,承诺:“可以,沈宗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