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潭:“你不该问我,该问给你剑的人。”
薛鸿笑了:“去艺术港湾前,你也是这个态度。”
谢潭:“是吗?不记得了。”
薛鸿:“然后你还关心了我。”
谢潭:“妄想症是一种病。”
薛鸿:“我后来想了很久你出于什么动机,一开始我觉得是威胁,后来想,那对你来说有些多余了。是要在海岸公路搭我的车?那你更没有必要劝我远离这些诡异的事件了,而且你也知道,我还是会去。你的警告更像因为被什么触动,一时多出的耐心和恻隐之心——而在那之前,我们就在聊那把你‘完全不懂’的桃木剑。”
谢潭眼中的空茫向而聚拢,瞳孔再次凝住了神。
“这把剑和你有渊源,或者说,和你在意的人有渊源。”薛鸿说,“我骗了你,那不是朋友给的,这么说只是我的试探,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休假时,我在酒店碰到一伙人疑似在跟踪一个姑娘,他们人多且古怪,转眼就没了踪影,我一个人对付不来,叫支援后,借服务员送餐,用一张纸条提醒她。”
他说:“她应该收到了我的信息,因为那些人很快又有了行动,迅速撤离酒店,我跟上去,但一出门就跟丢了……我一个刑警,说出去简直笑掉人的大牙,可事实如此,不管是跟踪的,还是被跟踪的,我一个也没抓到影,也一个正脸都没看到,一切好像只是我多疑的臆想,假期也在犯职业病。
“去到她所在的那间房,门被破开过,窗户也开着,她是跳窗走的,什么也没留下,除了一把小桃木剑,和一张写着‘谢谢’还画着笑脸的纸条。当晚,秋风路的废弃商场闹了火灾,幸好没有人员伤亡……但附近有居民目击说,似乎有人进去过。
“这些发生时,你还没出生吧?所以过了这么久,你要利用这把剑完成什么?直白点说吧。”
谢潭:“你好像很相信我。”
薛鸿:“不相信你,一切就不按你安排好的进行吗?不如我痛快点。”
见多识广的老刑警简直把“识时务者为俊杰”写在脑门上,几乎是在调侃他。
“何况这么多年,这把剑帮了我很多次,在我不擅长的领域,早比我当年给过的帮助多啦,我也该做点什么,否则也忒不好意思了。”他认真了许多。
谢潭看他一会,轻声说:“这是不能比较的,那就是你做过的事,应该说,接下来是我的请求。”
薛鸿:“说吧。”
谢潭将笔放在纸上:“你玩过请笔仙吗?”
……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笔动了。
薛鸿吸口凉气。
他瞪视手中的笔片刻,突然说:“我可以问问题吧?”
谢潭在耳鸣,好一会反应到他在说什么:“随意。”
薛鸿是最后一个进入这里的人,很多事情他都不了解,什么都不问才奇怪。
只希望他的疑惑与试探少一些,谢潭怕自己撑不住了。
薛鸿却问:“笔仙……大家都会没事吗?”
问其他人的安全,这很正常。
但笔仙没能给出答案。
谢潭又反应过来,薛鸿问的不是“没事吗”,而是“会没事吗”,这是在问将来。
笔仙怎么知道……
不,观测之眼无视时间,这是以观测之眼为核心的仪式,阵中的笔仙说不定真的知道。
那么不回答就是因为……
“问的范围太广了,把我排除。”谢潭提醒。
“为什么排除你?”薛鸿上了年纪有些浑浊的眼珠陡然锐利起来,“笔仙,那个嘴唇样子的怪物,会伤害我面前的人吗?”
笔默不作声。
唯二的幕后黑手都被薛鸿点到了,禁词一抓一个准。
幸好现在的笔仙是苏禾,若是孙恩泽或者徐晋柏,已经吓得颤抖了。
“笔仙,已经离开这里的人是否安全?”谢潭替他问。
这次,笔仙给了明确的答复“是”。
谢潭以平静的目光询问薛鸿“安心了吗?还想问什么?”。
薛鸿却叹口气:“你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那你呢?你会安全吗?笔仙无法回答,你能回答我吗?”
“……”谢潭没能逃避掉老警察的关心,头更疼了,道,“我回答是,你就相信吗?”
“我相信。”薛鸿没有犹豫。
他说:“因为你不在意死,离别也没什么,与我的离别不会困扰你……要是今朝那小子坐在这里,说不定你才会说谎呢。”
薛鸿一笑,试图让氛围轻松一些。
那把剑仍然在桌上,在笔仙纸外,横在他们中间。
谢潭盯着剑身上的北斗七星,以此努力定住自己晃动的视野。
“不会有事的。”他用最平淡、最寻常的声音,简直像脱离了信息素失控的状态,无比清醒地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他们听到这个答案也会很高兴。”薛鸿瞧他好一会,长出一口气,如自己所说的那样,选择相信。
“我们可以继续了?”谢潭耐着性子。
薛鸿问:“笔仙,我怎么样才能救你?”
这次没有太阳火的反光,笔仙苏禾应该在他的位置,谢潭没仔细看,考验人的警察离开,让他也暗松一口气,垂着脑袋缓了缓。
但是,也许炼化的人越来越多,他的状况难以缓解,他觉得自己是一只脱离水面的鱼,呼吸像一件徒劳的事。
重影的余光里,薛鸿的身影被覆盖了,是他洗下来的新笔仙。
还有……那把桃木剑是不是亮了?
等等。
谢潭慢慢僵住了。
此时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女人。
第158章 笔仙笔仙(35)
谢潭没能看清她。
他的视野像被溅了泥点的摄像机镜头, 斑驳后全然失焦,无数重影叠在一起,反而成一色了。
又一人被炼, 作为绘制仪式的施咒者,谢潭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一根线像突然断了, 然后就如被一片雪花带崩的山, 轰轰烈烈。
笔脱手,凳子他都坐不住了, 摔在地上, 只觉得天旋地转,堕离人间。
屋子里弥散开诡异的气息, 如同百年凶宅, 几代几代不得好死的亡魂蛀在腐烂的旧壳子里。
亡魂推开窗, 吸引更多罪孽靠拢。
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包围了这间宿舍,尤其是原本安静的走廊, 像被挤满了, 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各式各样的声音就连成一片。
窗户那边最后的光也被挡住了, 同样声音不断,他感到密密麻麻的视线, 贪婪地扎进他的身体。
门和窗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随时会被撞破。
谢潭双眼放空,看着天花板。
天花板……好像也有裂纹了。
不知道, 他分不清。
头好疼, 浑身都好疼,好晕,好乱, 难以忍受。
更难以忍受的是……想他。
想见他。
非常。
这个念头像一束光,刺进他混乱如泥沼翻涌的脑海,让他有一瞬的清醒。
他僵冷的手动了,慢慢勾出自己的手机,即使看不清,也熟练地一路点进电话簿的常用联系人。
嘟——嘟嘟——
嘟——嘟嘟——
电话一直在响,但始终没有接通,时间再次宣告它的存在,一切都那么缓慢,那么长。
谢潭后知后觉,对了,这里被封闭起来,在闹鬼,根本没有信号,谁的电话都打不通的。
他联系不到他。
今朝。
“今朝……”他呢喃道。
一直“嘟嘟”响不停的电话突然一停。
电话接通了。
“我在。”
那个声音低而缓,像夜下的海水缓缓退潮,一路流进谢潭的心里。
是幻听吗?
周围都太吵了,比教主还吵,谢潭拉近手机,通话却已经断了。
他心里一空,又觉得果然如此,最后那一点意识也被信息素拉着下沉。
但又过了一会,他突然反应到,他耳边变得很安静。
躁动不安的群魔像定住了,一个清晰的脚步声“哒、哒”穿过走廊,谢潭的心跟着那声音一路跳动。
直到脚步声停在门口,谢潭的心也一滞。
他没有听到敲门声。
门被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