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迦逸多阴沉着脸,盯着屋子里唯一的一炉炭火,心情愈发糟糕。
刘审陪坐在他身边,眉头紧锁,眼神阴鸷,沉默地思考着。
良久,卢迦逸多冷冷道:“刘县侯,我一直以为大唐是礼仪之邦,乌荼国虽小,我终究是一国使节,来到长安竟是如此遭遇,唐国太令我失望了!”
“礼部鸿胪寺安排我见唐国天子,一个多月仍不见动静,馆驿内我又莫名其妙被人行刺,我不得不怀疑你们唐国招待客人的诚意。”
“这里已不适合我留下,再过两日等雪停了,我便启程回乌荼国,咱们各自珍重吧。”
刘审急忙道:“贵使且慢,一切都是误会,大唐天子不是那么容易见的,礼部的安排合理,别的国家的使臣也是只能在馆驿内等待日久,毕竟依附大唐的属国实在太多,天子也见不过来。”
“至于贵使遇刺之事,我已有些眉目,定会给贵使一个交代。”
卢迦逸多望向他:“你知道是谁行刺我?”
刘审犹豫了一下,叹道:“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李钦载了。”
卢迦逸多目光沉了下来:“我知道此人,他是你们唐国的英雄,还很年轻,颇受天子器重,你原本打算通过他来向大唐天子引荐我,无端端的,他为何会派人行刺我?我没得罪过他!”
刘审苦笑:“我也不知他为何要杀你,但幕后指使之人多半是他,那日我从他的别院离开,当天晚上你就遇刺,这绝非巧合,而且我请求他向天子引荐你,他也拒绝了,此人的举动,着实教人难以揣度……”
说着刘审喃喃道:“难不成他不希望治愈太子?也就是说,他已投靠了某个皇子,或者……他改变了主意,打算扶持英王显为储君?”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明明有人能治太子的病,而他却选择杀人。
太子死了,李显才有争储的机会。
想不通,这道题太难了,太难了……
打死刘审也想不到,“长生不老药”这个词儿,是激起李钦载杀机的原因。
说得更直白点,相信科学,拒绝迷信,一切宣扬迷信的都是坏人,坏人必须变成死人。
卢迦逸多听了刘审的分析后,心中亦不由担心起来。
想杀他的人是大唐鼎鼎大名的权臣,人家若真铁了心要弄死他,只要发现了他此时的住所,卢迦逸多基本就难逃一死了。
人在长安,别人的地盘上,李钦载有九种方法弄死他,九种!
身边的高手再多有什么用?高手能挡得住军队的杀阵吗?小小一个冲锋,大家都得噶。
想到这种可怕的后果,此时的卢迦逸多是真的心生惧意,打算离开长安了。
“佛云,万般皆是缘法,看来唐国与我无缘,既是无缘,不可强求,我还是早日离去,免生祸端……”
卢迦逸多摇摇头,叹息道:“可惜了我那长生不老之药,本打算献给唐国天子,为我今世积下一份福缘,如今看来,我只能抱憾而去。”
刘审急了,卢迦逸多可是自己晋升的资本,他若走了,刘审怎么办?
仍然继续边缘人物的日子,爵位每代递减,再过三四代,刘家又成普通百姓了,那怎么行?
“贵使莫走,我有办法!”刘审急道:“我能让你马上觐见天子,只要你的长生不老药是真的,天子必有厚赐。”
“天子若对你器重,李钦载就不敢动你了,相反,你我可以动用手段对付他。”
卢迦逸多冷冷道:“长生不老药是不是真的,刘县侯不是亲眼所见吗?难道你还怀疑?”
刘审笑道:“我当然不怀疑,所以你见到天子后,一定要让天子也不怀疑,若能使得天子长生不老,大唐江山延绵千年,你我皆是大唐的大功臣,那些攻城掠地的将军们也比不上咱们的功劳。”
第1189章 重症猛药
如果说要将卢迦逸多引荐给李治,李钦载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也是刘审主动拜访李钦载的原因。
没想到李钦载不但不愿意,还想把卢迦逸多弄死,刘审不知原因,但引荐给天子这件事,他只能另寻办法。
为什么刘审不能亲自将卢迦逸多带进宫?
因为他的分量不够。
刘审虽然是县侯,但县侯与县侯之间是有差距的。
当年李钦载甚至只是个县子的时候,太极宫都能随意出入,只要他想见李治,只需在宫门前验明身份,很快便有宦官毕恭毕敬将他接近宫里。
因为李钦载在李治心里有这个分量,也因为李钦载是英国公府的出身。
而刘审就不行了,他爹和他虽说封了爵位,可一直是远离大唐的权力中枢,不管怎么钻营都钻不进去。
刘审若要见李治,宫门都进不去,李治不会直接拒绝他,一句国事繁忙或是龙体欠安就打发了。
所以要将卢迦逸多引荐进宫,刘审只能托人帮忙。
……
甘井庄。
薛讷已颓靡多日了,刚开始时李钦载还拼着受伤未愈的身体,陪着他饮酒浇愁,陪到后来李钦载实在顶不住了。
朋友失恋了确实需要陪伴,但陪伴不能无底线,再这样下去他会越来越矫情的,大丈夫一辈子什么坎迈不过去,非要用酒来麻醉自己。
再一次拒绝了薛讷饮酒的邀请后,李钦载转过头便找到了武敏之。
上次带着李贤王勃来甘井庄后,武敏之便顺势在庄子里住了下来,名义上他是李钦载的学生,住在学堂宿舍里天经地义。
可惜上课就不见他的身影了,李钦载也懒得搭理,他很清楚武敏之需要的是什么,不是所谓的知识学问,而是“李钦载门下弟子”这个身份。
作为朋友,李钦载不介意给他这个身份,至于学问方面就不强求了。
踹开武敏之的房门,把武敏之从睡梦中拎了起来,李钦载严肃地告诉他,薛家有个不争气的犬子,最近因为失恋要死要活,让武敏之帮忙解决这件事。
刚睡醒还没回到现实的武敏之懵了,没搞清楚啥状况。
薛家的犬子他当然认识,人家失恋了,与他何干?为啥要他来解决这个麻烦?
“我不管,反正交给你了,若不能让他重新振作起来,等着我亲自抽你鞭子……”
武敏之的眼睛突然亮了:“真的吗?”
“啥?”
“先生真会抽我鞭子吗?”武敏之的眼睛布灵布灵的,充满了病态的渴望。
李钦载赫然想起武敏之的特殊癖好,顿时浑身发麻,立马道:“我改主意了,不抽你鞭子,把你扔粪坑里,你若有吃屎的癖好,我就认了。”
武敏之打了个冷战,他确实有点特殊的癖好,但绝对不喜欢吃屎,特殊人士也是有尊严的。
“先生放心,最迟明日,弟子交给您一个活蹦乱跳的薛家犬子。”武敏之严肃地保证道。
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道:“发挥你疯批的特长,给薛讷一个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经历。”
……
下午时分,武敏之在别院里找到了薛讷。
薛讷又醉了,正在前院厢房里呼呼大睡。
武敏之也不叫醒他,而是请李家部曲将薛讷抬上马车。
马车悠悠前行,离开了甘井庄,沿着蜿蜒的山道一直向西。
来到一座陡峭的山崖下,部曲们用软兜抬着薛讷,合力将他抬上山,在曲折泥泞的山路上艰难攀爬。
攀爬一个多时辰,一行人终于登顶。
万丈山崖的边上,不知何时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秋千架,部曲们按武敏之的吩咐,将薛讷绑在秋千架上,顺便将他的眼睛用黑布蒙了起来。
做完一切后,武敏之陡然一记巴掌,将沉睡的薛讷扇醒。
薛讷睁眼,结果眼前漆黑,下意识要动弹,发现全身被绑动弹不了,不由又惊又怒:“何方贼子竟敢谋害我?景初兄!景初兄呢?”
武敏之站在他身前,发出桀桀桀的反派怪笑声。
“慎言贤弟,久违了。”
“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我受李先生之托,今日给你提提神……”
薛讷怒道:“放屁!景初兄怎会如此对我?”
武敏之怪笑道:“李先生只是把你托付于我,至于我如何让你提神,那是我的事,慎言贤弟,我只问你一句,从今以后能振作一点么?”
“与你何干,快给我松绑,我薛家也是你敢惹的!”
武敏之的笑意越发变态,桀桀的怪笑声在山谷间回荡,特别瘆人。
“如此,就莫怪我得罪了。”武敏之露出了久违的疯狂笑容,眼睛通红喘着粗气,仿佛顽皮的孩童得到了心宜的玩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薛讷眼睛蒙着的黑布被揭开,当他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垂头一看,立马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他发现此刻自己被绑在一个简陋的秋千架上,而秋千架被固定在一个深不可测的山崖边,山崖估摸有百丈高,一眼望不见底。
扭头一看,他又发现身旁的人竟是武敏之,大家都是混长安纨绔圈的,自然都认识。
“武敏之,你疯了么?会出人命的!”薛讷尖声叫道。
“桀桀桀,慎言贤弟此言差矣,这怎能叫疯,明明是有趣呀,等你玩过了,我也上去玩一玩,哈哈!”
说着武敏之突然用力推动秋千,薛讷的身子顿时荡了起来。
这种秋千可不是随便荡一荡,随着秋千的一前一后,薛讷整个人在悬崖边和不见底的百丈深渊半空中来回晃荡。
人在深渊上空不着地的感觉,没试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它的恐怖。
薛讷吓得脸色苍白,心神俱裂,尖叫声在山谷间凄厉地回荡。
“武敏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总之,你说啥就是啥!”薛讷在半空求饶。
武敏之却加重了推秋千的力道,疯狂大笑道:“这才刚开始,慎言贤弟怎可轻易认错,好好享受刺激吧,人生难得一次,可要珍惜呀。”
“不,不——放我下来!我错了!”薛讷脸上涕泪横流,身体里的酒精全都吓得挥发干净了,此刻的他很想晕过去,却该死的无比清醒。
又荡了几下,被绑在秋千上的薛讷突然浑身一震,接着整个人突然安静下来,表情变得麻木死灰。
武敏之正在好奇他为何不惨叫了,抬头一看,恰好几滴水状物落在他脸上。
“尿了?”武敏之愕然,用力一抹脸,他也凄厉地惨叫起来:“尔母婢也!我不干净了,求速死!”
说着武敏之突然出手,拔出旁边李家部曲腰侧的刀,用力朝自己的脖子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