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掌管林庙守卫的百户厅,还下设‘百户衙门’,拥有一支数千人的‘奉卫队’。
升到半空中的篮子便猛烈的摇晃起来,吓的孔讷没人声的啊啊大叫。
城头军士们已经笑跌在了地上……
好在邓铎有分寸,只是小小戏弄他一下,便吩咐士兵赶紧把他拉了上来。
“……”孔讷气的差点回头走掉,但看到那些去曲阜接他的王府护卫,他又站住了。
“不必,说了你们陪本王接见一下了。”朱桢却摇头道:“有什么事儿正好大家一起合计一下,不用本王再分头传话。”
“没办法,正好刮了阵风。”邓铎睁着眼说瞎话,今儿一丝风都没有。
“那像什么样子?”孔讷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终究还是痛苦妥协道:“我坐就是了。”
从他一站进篮子里,城头便响起阵阵哄笑声。见圣公面红耳赤,一旁的孟克仁忙大声呵斥道:“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谁敢对公爷不敬?上去叫你们长官严惩不贷!”
这个过程中,为了安全起见,人要坐在篮子里,双手紧紧抓着篮筐,看上去确实不太雅观。
谁知这姿势更不雅,惹的士兵们捧腹大笑。
吱呀呀的辘轳摇动声中,绳索绷直,将篮子一下子提了起来。孔讷只觉得脚底猛的一晃,险些摔出篮子去,吓得他赶紧蹲下来死死抓着绳索。
回来后,他让人调查了一下才知道,衍圣公府内居然设有公堂,而且大堂,二堂,三堂俱全。凡孔氏族人以及孔府佃户、庙户、仆役等犯了‘法’,公府可以自行传讯或断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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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桢带着朱雄英出来一趟,不可能让他整天宅在鲁王宫里不动弹。一个多月的时间安排了两次外出,一次去两百里外的泰山进香,也让天老爷看看,未来的天子长什么样。
“哎呀,公爷是有些恐高吗?”邓铎故意假假道:“真是太难为公爷了。”
“那就坐吊篮呀。”信使面无表情道:“王爷还等着你们呢,不要磨叽了,快选吧。”
城头又响起军士们的大笑声。臊的孔讷耳根子都像烧着了一样,为了保持最后的尊严,他便蹲在筐子里坚持不坐下。
胡让便请示道:“要不我俩先告退?”
红签一投就可以随便抓人,绿签一拔就可以任意打人。孔府还向人宣称,皇帝赐给衍圣公虎尾棍、雁翅镋和金头玉棍,用它打死人可以不偿命。朱桢查了一下,也没弄清楚是哪位皇帝所赐,反正肯定不是洪武皇帝赐的。
“……”军士们这才笑声渐止。
“我站着就行。”孔讷却嫌坐下姿势太不雅了,非得保持站姿。
可对方是六王爷的亲卫指挥使,他又能怎么着?也只能打落牙和着血往肚子里咽,等到孟克仁上来,两人便赶紧下了城头,远离这些臭丘八。
他估计自己要是敢走,他们就敢把自己绑了吊上城去,那样岂不更丢人?
“实在不行,我先坐吊篮上去好好跟王爷说说?”孟克仁看出他的为难,便主动请缨道:“反正我就是个小小的五经博士,坐个吊篮也不丢人。”
顿一下,他又狡黠一笑道:“再说也可以给你们祛祛魅……”
衍圣公府还设有一整套政治机构和管理系统。内部设有知印、掌书、百户、管勾、典籍、司乐六大厅。其中管勾厅主管收租,下设‘管勾衙门’,拥有千余名管勾捕快。
“要是不晃那一下还好……”孔讷连发火的力气都没了,恨恨道:“那一晃悠,我魂儿都飞了!”
“那还真是巧了!”孔讷牙根都快咬碎了。
另一次,就是去曲阜,给孔庙上香。那次孔府之行,他着实被孔家‘曲阜即孔府’的声势震了一下。那个世袭千年的贵族庄园,真是比鲁王府更像王府。
“公爷坐下呀,伱这么站着,一摇辘轳准栽下去。”邓铎站在辘轳旁,大声对城下道。他很清楚王爷是想给衍圣公个下马威,但分寸一定得把握好,所以亲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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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篮是城门关闭期间,出入城中的唯一合法方式。人在城上或城下坐进个水缸似的篮子里,然后城头的士兵摇辘轳,将其提上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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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桢跟两位山东大员聊完了,高铁才禀报说,衍圣公和孟克仁来了。
这时候邓铎朝摇橹的军士递个眼色,两人便会意的忽然加快了速度。
但其实大家都是这样的姿势,只要不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也没人会笑话你。反倒像衍圣公这样推三阻四不肯坐,到最后还不得不坐的,反倒会引来城头军士的嘲讽。
这就是朱桢为什么要把衍圣公弄过来的原因,就算没参与这次全省范围的骚乱,他也绝对知情!
至于他为什么让邓铎收拾一下孔讷,纯属因为那位新任的衍圣公太年轻气盛,排场居然比他们兄弟还大,得让他知道一下谁是老大,大家才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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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0章
说话间,高铁将衍圣公和孟克仁带进来,两人老老实实行礼如仪。
其实本来以孔讷的身份,只作揖,不磕头也说得过去。但让老六收拾了这一下,他哪敢再给对方搞自己的机会?
“二位请起。”朱桢倒没有继续搞事情,还给两人赐了座,上了茶,然后和颜悦色对他们道:“衍圣公本王刚来就见过了,孟博士还是头一回见。”
“下官品级低微,王爷不传召,不敢冒昧求见。”孟克仁讪讪道。
“哎,话不能这么说。大家敬重你,可不是因为你的官位。”朱桢摆摆手笑道:“早听说孟子的故里也在兖州,本来应该像去孔府一样,亲自登门拜访的,可没成想发生了这种事,只能先把二位仓促请来了。”
“岂敢岂敢。”孟克仁知道,凭老朱家对自己老祖的态度,六王爷也就是客气客气。
“那么咱们闲言少叙,”稍事寒暄,朱桢便进入正题道:“近来省内发生的事情,二位想必已经知晓,请二位来正是为了讨教一二。”
“……”孔讷二人对视一眼,心说看来他是不知情的。
“王爷但有所问,我二人自然知无不言。”孔讷便拱手道:“只是事发突然,我二人也还懵着呢,恐怕不能尽数为王爷答疑解惑。”
这话听的胡让吴印两个都暗暗皱眉,心说这衍圣公也太狂了吧。谁才能为别人答疑解惑呀?你当王爷听不出来吗?
朱桢却面不改色,依旧笑容可掬道:“衍圣公太谦虚了,以孔孟之家在山东的地位,只要想知道的事情,就一定能知道。”
“王爷过誉了,我们两家也没那么厉害。”孔讷笑着摇头道:“对曲阜和邹县的事情,我们尚且不能尽知,对外府的事情就更是雾里看花了。”
“当然王爷要是需要我们代为打听,我二人定当尽心竭力,设法帮王爷了解一二。”他又话锋一转道:“只是实在不敢保证,一定能打听的到。”
“是,是这样的。”孟克仁点头附和。心说圣公还真是言出必行,几句话就把‘三不政策’执行到位了。
果然,朱桢问东问西,孔讷就跟他扯东扯西,张嘴就是‘大概’、‘也许’、‘不清楚’,好半天愣是一点有用的都没说。
其实他原本是可以透露一二的,但朱桢既然折辱于他,他便来了个非暴力不合作。
胡让吴印两个听的暗暗着急,心说衍圣公这样云山雾罩的打太极,王爷还真是不好发作,可怎么给他祛魅啊。
他们却小瞧了朱桢,找茬这种事,他自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便见朱桢呷一口茶水,搁下茶盏道:“好,既然这些事情衍圣公都不太清楚,那咱们就先说点衍圣公清楚的。”
“自然知无不言。”孔讷也端起茶盏,轻轻用盖子撇着浮沫,一副老神在在的架势。
“伱肯定知道的……”便听朱桢悠悠道:“因为本王要问的,是南孔和北孔的关系。”
“……”孔讷闻言手一抖,茶汤洒在他胸前的白鹤上。
周遭几人也瞠目结舌,万没想到王爷居然从这个角度发难。
“是这样的。”朱桢依旧不紧不慢道:“前几天,有个叫孔希鲁的投帖求见,自称是孔子的第五十六代嫡孙。我就觉得奇怪,孔子的第五十六代嫡孙不应该是你爹吗,这孔希鲁又是何方神圣?当时闲着也是闲着,就把他叫进来聊了聊。”
说着还对孔讷笑笑道:“哦,本王想的是,他要是个假货就拆穿他,把他扭送官府。”
“多,多谢王爷。”孔讷想笑,却笑不出来了。一瞬间他想到了无穷的麻烦,各种可怕的后果,脑瓜子嗡嗡的,一个有两个大。
“你先别谢我。”朱桢叹了口气道:“跟他聊了聊,本王却有些迷糊了,什么南孔北孔的听得一头雾水,所以我就先让他住下了,把你叫过来问明情况再做处置。”
说着他笑眯眯的看着孔讷:“还请衍圣公亲口讲一讲,这南孔北孔的渊源吧。这个你总不会不知道了吧?”
“这个嘛,说来话长……”孔讷掏出帕子擦擦额头的汗珠,强笑道:“反正都是陈年旧事,王爷要是感兴趣,日后在下可以慢慢给你讲。现在咱们还是专注当下,商量如何平定山东的乱局吧。”
“是啊,本王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呀。”朱桢笑道:“可衍圣公不是一问三不知吗,心说总不能让你白来一趟,起码咱们解决个问题是吧?”
“是……不是不是。”孔讷毕竟还是年轻了,被老六三言两语搞得方寸大乱,不停擦汗道:“在下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指定能打听的到一样,咱们商量个章程出来,我回去就照办。”
“跟你有什么好商量的?”却听朱桢淡淡说道。
堂中气温骤降,只有衍圣公还在不断的擦汗。
“你不是对曲阜的事情都不太了解,对外府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吗?”朱桢又放缓了语气,笑道:“所以跟你商量这些事,不是问道于盲吗?”
孔讷被朱桢用他自己的话堵的哑口无言,一旁的孟克仁忙替他补救道:“王爷容秉,衍圣公那是谦抑之词,当不得真的。他肯定还是知道一些东西的。”
“那就是有人非要跟我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净拿本王逗乐子了?”朱桢笑容渐冷道:“本王像是可以开玩笑的人吗?”
“当然不是,不是。”两人赶忙摇头。
“给我站起来!”朱桢一拍手旁几案,吓的两人赶忙起身。
“撤座!”朱桢又把脸一沉,又吩咐一声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不配在本王面前有座!”
内侍便进来,把两人身后的杌子撤走。
孔讷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这辈子还没这么丢脸过呢,被人训成孙子不说,还被当场撤了座,这要是传回去,孔家人都会骂死他的。
“好吧,王爷要论南孔北孔咱们就论吧。”想到这,他也上头了,再也不顾什么后果了,直接跟老六针锋相对道:“本公不愿提起此事,不过是不愿意跟外人说起家事罢了,并不是王爷以为可以拿捏我的家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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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1章
其实南孔北孔的事迹并非什么秘辛,不只两边各自都有记述,在史书和方志上也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孔讷也没法信口雌黄,只能原原本本道:
“事情还得从建炎南渡说起,那时金兵攻陷汴梁,掳走了徽、钦二帝,而后康王在应天称帝,改元建炎,就是后来的宋高宗了。”
“之后,金兵继续南侵,高宗一路把行宫从淮河移到了长江,又到了杭州,在那里他传谕所有沦陷区的官员尽快南归。我们孔家自然也在其列。”
“当时的衍圣公是先祖第四十八世孙端友公,接到旨意后,他与族长孔传公商议决定,举全族之力护送镇庙之宝南迁,免遭金兵掳掠,只留我祖端操公、端秉公等数人守护祖宅林庙。”
“之后,端友公与孔传公率族人百余名以及颜、孟、曾三姓族人,驾车套马,扶老携幼,惜别故土,最终护送镇庙之宝到达临安。觐见之后,宋高宗敕赐庙宅于衢州,这便是南孔的由来了。”
“此时,金国则把端友公的弟弟,我祖端操公视为孔门正传,封端操公为衍圣公,端操公坚辞不受,次年病亡。此后,金国又强封了端操公之子,我八世祖孔璠公为衍圣公。”
“自此之后,天下便同时有两位宗子,两位衍圣公。这就是南孔北孔的由来。”孔讷叹口气道:
“再之后,南北衍圣公各有传承,直到元朝灭宋统一天下后,南北分立的局面不可能再继续了。当是时,南孔的第六代衍圣公孔洙公,虽为故宋衍圣公,但仍是南北公认的大宗之首,我们北宗也积极上书,请求皇帝征召孔洙公载爵归鲁奉祀。”
“离开曲阜后,孔洙公便去大都觐见元世祖。入觐时,他接受了元世祖所赐的国子祭酒,兼提举浙东道学校事,以及各种丰厚赏赐;对朝廷授予护持林庙玺书,也欣然接受,但婉言谢绝了归鲁奉祀。”
“这让他倍感忧虑,经过两个多月的深思熟虑,孔洙公决定运用先祖特有的中庸之道,以‘让爵’之举,阻止元世祖分裂孔子圣裔的图谋,维护南北圣裔的团结和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