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沅不肯与之决战,领着一群泥腿子只管东奔西走。
齐鲁大地如此广袤,金军虽然重兵云集,也不可能围的铁桶一般。
杨沅、辛弃疾所领义军,基本上都是山东好汉,地形熟悉。
他们又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每每能在大军合拢之前,跳出包围圈。
金国皇帝完颜亮这时也拿出了大国君主的气派。
他公开喊话:“请燕王到燕京来,朕当亲迎之!
燕王,合该是我大金燕京之王!
他来,朕迁都南京(开封),燕京让与他!”
喊完了话,他便对额都下了一道密旨。
密旨的内容除了额都本人,别人都不清楚。
据说,骂的可脏了。
虽然义军解决了冬衣问题,也夺得了一些马匹,状况比刚下髻髻寨时要好,但是整天疲于奔命,也是精疲力尽。
但辛弃疾却是无怨无悔。
他说,“士为知己者死!堂堂燕王,孤身入险地,救我义军回归。
我辛弃疾这条命,卖给他了!”
辛坦夫甘心为杨沅卖命,张安国却是越来越不满了。
他原来做大盐枭,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娇妻美妾,仆从如云,何等逍遥。
之所以跟着辛弃疾反了,一则他是私盐贩子,是“六千会”成员,见不得光的。
辛弃疾反了,他不反又能怎么办?
另一个,他也是不看好日薄西山的大金国。
他现在虽然是锦衣玉食,可也不过是一个地方豪绅。
大宋要大举进攻金国,发起收复故土之战了。
如果他此时揭竿而起,那他是不是也能得个大官儿做做?
谁料,赵官家只管唬弄人,派来个杨沅也是不济事的。
虽然名头挺唬人,可你单枪匹马,能敌得过在齐鲁大地上各处扫荡的七八万金军?
只不过,这番话他不敢对辛弃疾说。
杨泽现在又成了杨沅的亲兄弟,他便只能找机会试探贾瑞、邓浔等将领的口风。
渐渐的,张安国发现邵进与他看法大体相同,两个人便愈发亲近起来。
金国这边的情形,宋国那边自然不会一无所知。
机速房现在的侦伺重点放回了金国,金国消息通过秘密渠道,不断传回大宋。
如此一来,“闭门思过”的晋王赵璩按捺不住了。
所谓“闭门思过”,本来也就是一个好听的由头,哄哄人的。
只要你不在人前大摇大摆,大家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算了。
但他在大朝会的时候,跑到金殿上去了。
赵璩把燕王在金国如今九死一生的局面说了,要求朝廷立即实施援救。
可是,如何援救?
为救一人而葬送无数人吗?
这个观点一出来,晋王顿时大怒。
“这一人,正是为了无数人身陷金国,朝廷今日不救燕王,不怕寒了天下人心?到那时,谁来救我大宋?”
东宫属臣自然据理力争。
其中更有人拿出完颜亮公开招揽杨沅的消息来搪塞晋王。
他们说,杨沅眼见大势已去,已然投降金国,被封为金国的燕王,去中都燕京享福了。
据说,完颜亮还要把胞妹梁国公主的女儿徒单氏许配给杨沅为妻。
赵璩还真的很少和别人吵架,一下子就被带歪了。
于是,双方就杨沅有没有投敌,有没有做完颜亮的外甥女婿,激辩的口干舌躁。
等赵璩回过味儿来,小皇帝已经一声“退朝”,拂袖而去。
赵璩追到丹陛之上,便被小皇帝的内侍总管拦住了去路。
“请晋王遵太皇太后、皇太后懿旨,回王府去,闭门思过。”
晋王被强行带回了王府。
皇宫里面,小皇帝刚回御书房,几位东宫心腹便纷纷赶了来。
赵谌道:“官家,方才在殿上,可发现朝堂之上有些不同寻常?”
小皇帝一愣:“先生,有何不同寻常?”
赵谌道:“臣在御座屏风后面,一直听着呢。
从始至终,臣不曾听见魏良臣、陈康伯、陈俊卿等宰执言语。”
赵愭想了想,喜道:“这不正说明他们也不认可王叔的荒唐之言?
倒是张浚、杨存中等人有些不识进退。”
赵愭沉下脸来:“他们竟然赞同燕王所见,朝廷现在能大举伐金吗?
简直是不知所谓!”
赵谌摇了摇头:“官家,臣之所虑,正在于此。
满朝臣工,支援晋王,赞成出兵营救燕王者,三分之一。
缄口不言,做壁上观的,三分之一。
以我东宫旧臣为首,反对晋王之论的,三分之一。”
赵谌说到这里,满面忧色,缓缓道:“那缄口不言的,究阄是不认可晋王所见,还是对官家已经心生不满了呢?”
赵愭一愣。
东宫旧臣戴承宇道:“是啊官家,如果他们不认可晋王所见,大声说出来就是了,为何不言不语?
只怕,他们不服的,不是晋王,而是官家。”
赵愭听到这里,不禁变了脸色。
接下来,众亲信再说什么,赵愭都有些魂不守舍了。
直到众亲近大臣退下时,赵愭才突有所悟地把赵谌单独留了下来。
赵愭眉头紧蹙,道:“先生,众宰执当真不认同朕的看法么?”
赵谌轻轻摇头:“晋王现如今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众宰执惧他何来?
再者,以前意见相左时,晋王贵为摄政,也不见众宰执在他面前,不敢直言不讳啊,何以现在反而对他有了忌惮?
他们忌惮的,分明是已经亲政的官家呀。”
赵愭一听,不免方寸大乱。
“先生,这些人若也站到王叔一边时,朕该怎么办?”
赵谌沉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官家,应该早下决断了。”
赵愭大吃一惊,脸色变幻半晌,终是不发一言。
赵谌道:“晋王自视甚高,目无君上,一旦再得了宰执们支持,官家便大势去矣。
官家,该让晋王歇一歇了。”
赵愭听了,咬牙切齿半晌,却又颓然一叹,轻轻摇了摇头。
赵谌道:“官家,与江山社稷相比,区区一人,算得了什么?
今日官家不能壮士解腕,来日悔之晚矣。”
赵谌凑近了去,轻轻地道:“官家莫要忘了,晋王,是太皇太后一手养大的。
晋王不欲与其兄长相争,可不代表着,他也不会和一再忤逆于他的侄儿相争。”
赵愭脸色又是一变。
他定定地看了赵谌半晌,缓缓垂下双眸。
许久,赵愭道:“正旦之日,朕当召集文武重臣,宗阳宫上,与民同乐。”
赵谌神色缓和下来,轻声道:“不过还有月余,来得及,交给臣来办吧。”
赵愭道:“杨沅身陷险境,晋王必不肯罢休,此事可捱不过一个多月去。”
赵谌微笑道:“杨沅此人对于官家独掌乾坤,也是有害无益。
不过,大义面前,该救的动作,还是要有的。
这件事,官家也可放心交给臣来做。
臣只担心,官家不舍得……”
赵愭咬牙切齿半晌,把拳在案上重重地一捶,“嘿”然道:
“朕连王叔都舍了,还舍不得一个杨沅?”
赵谌一个长揖到地:“既如此,一切交给微臣,官家但请宽心!”
……
杨沅从青州撤出来,便杀向寿光。
此时,“东北军”突然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