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溪又惊又喜,马上命令舰队靠近,试图接应。
不过,这片海域码头附近水不算太深,那些被金军烧掉的船只七倒八歪的沉了海,也阻止了鹿溪船队的继续靠近。
他们只能等在近海处。
不久,他们便发现码头上的金兵数量明显增加了。
鹿溪趁夜派人乘小船靠岸,抓了“舌头”询问底细。
这时他们才知道,义军并未在琅琊地区多做停留,他们稍作休整,便继续南下了。
而追赶的金兵正分批赶到,一部分留下,加强沂州地区的防务,一部分继续追下去了。
杨沅的几次回马枪,给金军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所以,他们不敢不留人,谁知道杨沅会不会再杀一个回马枪?
况且海上的宋人船队,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既然有宋人的船队在伺机接应,他们不得不怀疑,这里是继即墨之后,杨沅的又一处接应地点。
金兵在一路向南追赶时,自己也已经跑乱套了。
各路金兵之间,很难进行有效的沟通,只能各自为战。
先期追到的金兵,又要沿途留人布防,提防回马枪。
所以,能够衔尾追去的兵力便有限。
这也给了义军更多的腾挪空间和休整时间,使得他们能一路南去。
……
年关将近,战事仍酣。
金国“烽燧局”的蒲辇长邓越再次立了大功。
他截获了一份宋国的重要情报。
而且,大概是因为事情紧急,且交代的内容过于细致,无法用太过隐晦而简单的语言来交代任务。
所以宋国这次传递的重要情报,居然是用的非常容易破译的密码。
邓越很快就破译出了密信的内容,立即飞骑驰报南京路兵马都总管杨棠。
杨棠见了密信,不禁大吃一惊。
但是,宋人的密信和密探就在眼前,而且那三千阴魂不散的宋军也确实在按照秘信中的交代路线在行动,杨棠不得不信。
于是,杨棠立即紧张安排起来。
……
宋国这边,枢密院机速房副都承旨钟会,国信所勾当官曹怡然,与舍人言甚,此时也在匆匆进行着谋划。
一朝天子一朝臣,赵瑗登基后,即便很清楚杨存中的忠心,也把他从枢密使的位置上调开了。
小皇帝赵愭登基后,也要大量任用他的心腹。
尤其是在一些重要岗位上。
不过,小皇帝赵愭成为太子尚没有多久,就匆匆上马做了天子。
他的一班东宫属臣资历尚浅,很难一步到位,窃据高位。
所以,他也只能尽可能地在一些重要职司衙门安插亲信。
暂时以副职、属官身份,来掌握更重要的权力。
钟会就是他安排到机速房的。
郑远东已经被架空,只等钟会资历熬足,就要从机速房彻底离开。
至于曹怡然,则是官家重启了早已名存实亡的国信所,把国信所交给了曹怡然。
只不过,随着宋金易势,国信所的职能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如果说皇城司就是官家的锦衣卫,那国信所现在就相当于官家的东厂了。
“消息确定已被金人截获?”
言甚烤着火盆,淡淡地问道。
临安天气,哪怕是冬天,也不是很冷。
但言甚在北国生活了几十年,不太适应这种潮湿阴冷的天气了。
而且在北国期间,他得了老寒腿,所以烤着火盆,方才舒服些。
钟会和曹怡然鼻子里已经隐隐有衣袍烤糊的气味了。
他们两个离火盆的位置稍远一些。
钟会道:“言舍人放心,密信确定已被截获,而且应该会被他们完全破译。”
言甚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钟会犹豫了一下,道:“言舍人,那意图归正的金人将领也就算了,咱们的三千轻骑,没必要葬送在金国吧?
不如我们寻个由头,命他们立即南返……”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言甚森然的目光逼住了。
言甚冷冷地道:“谋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三千轻骑,不葬送在金国,何以见证杨沅之愚蠢?
这三千轻骑恰于此时南返,杨沅南下之路,恰于此时被斩断,就不怕朝野间传出非议之论吗?”
钟会抿了拒唇,不言语了。
曹怡然瞟了钟会一眼,笑着替他说和:“言舍人,不要动怒。
三千骑兵,不是三十个人呐,钟承旨也只是心有不忍罢了。”
钟会是机速房副都承旨,而言甚可不是中书舍人,只是个舍人。
单论职位,钟会还在言甚之上。
但他们现在都知道,言甚还是官家的老师,甚得官家信任,自然也不敢等闲视之。
言甚毕竟曾经是太子,还曾监国。
如今他渐渐找回了失去的自信,稍稍一怒,威仪自生。
“小不忍,则乱大谋。陕西之败,死了九万兵呢,区区三千轻骑,又算什么?”
“官家身上,不可以留下污点!
杨沅,必须死的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言甚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他对曹怡然道:“善后的事情,就由你国信所来做了。
所有涉及这封密信的交通传递环节的人,全部处理掉!
要做的干干净净,不留首尾。”
曹怡然严肃起来:“是!”
言甚烤的膝上皮肉都有些疼了。
他伸手摸摸烫手的袍袂,稍稍侧了身子,转而烤起了大腿。
“阻碍官家真正为天下之主的,只有两人。
他们不死,官家如何乾纲独断?
官家不能乾纲独断,你我东宫旧臣,如何能出人头地?
钟承旨,曹勾当,妇人之仁,会害了你们的。”
钟会和曹怡然凛然,齐齐站起,向言甚深深一揖。
“多谢言舍人指教,我等省得了。”
……
海州都统制,叫王世隆。
海州驻军有七千人,其中五千是汉兵。
金国在海州的驻军人数和兵种、后籍构成,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以及宋金关系时紧时松的变化当中,也是不停变化的。
金兵刚刚占领中原的时候,驻扎于海州的金军多为女真兵,实行的是猛安谋克制。
绍兴四年开始,胶西胶南地区驻扎的汉籍金兵就开始增加了。
自从灵壁一战,金兵主力损失惨重,又失去了东北这个唯一的女真兵源地,女真兵主要负责卫戍中都,胶南地区的汉军比例便进一步上升了。
如今,海州军七千人,除了两千女真籍的老爷兵,都是汉军。
这便是王世隆能成为一军都统制的原因。
金国不能苛待女真籍的士兵,他们的待遇要远远优越于汉兵,便只好把一个汉籍将领提拔到正印官的位置上,以此来平衡双方的矛盾。
王世隆是在宋国对新金海上军援的过程中,渐渐被宋国这边收买的。
虽然当时负责军援的,打的是民间的幌子,以杨沅的人为主,但幕后操控其事的,毕竟是朝廷。
因此,拉拢王世隆这员金国将领的事,并不能瞒过朝廷。
彼时,杨沅也完全没有想过要瞒朝廷。
更何况,要拉拢王世隆,当然要以大宋帝国的名义,杨沅也不可能以私人身份,拉拢敌国一员重要将领。
不过,这种事情当然是绝对的机密,所以只有大宋枢密院机速房,才掌握这一情报。
王世隆现在对海州兵有着绝对的统制力。
杨沅潜赴金国的时候,本是打算以海路作为撤退的方式。
济南府的“六千会”至此已经全部暴露,他本不想再暴露海州金军都统制已经秘密成为宋臣的事情。
不过,南下陆路逃亡路线,也是他的预备路线之一。
所以,三千轻骑的沿边袭扰,并不仅仅是个障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