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我们不是造反哈,我们是‘清君侧’!
来,跟我一起大声念:
“清、君、侧!”
杨沅把这个道理,反反复复掰碎了给他们讲,直到大家饭也吃饱了,酒也喝足了,人也不耐烦了,这才一挥手。
“各自回去,带领本部人马,行动!”
大小首领们如蒙大赦,立即爬将起来,一轰而散。
杨沅见了不禁大皱眉头,带兵带惯了,是真的看不惯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草莽匹夫。
这么不听话,能……成事儿么?
……
临安多水,山也不少。
西湖西北、西南、东南三面,形成一个马蹄形的山地,里面一圈,外面一圈。
这山又以天竺山为界,分南山、北山两大块。
吴山属于里面那一圈,划到南山那一块。
吴山第一峰上,吴挺正轻拭吴钩。
吴钩就是曲刀,宋军用刀虽然主要是直刀,但曲刀装备率也依旧不低。
而且由于大宋律法不禁曲刀,所以民间也常见吴钩。
吴挺手中这柄吴钩,自然是极为锋利的,在一盏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幽寒的光。
帅堂上很是安静,今日正旦,实际操控步军司大权的楼忘臣,做为天子近臣,也去宗阳宫赴宴了。
自进京任职,数年来一直安分守己的西军骁将吴挺,一句“我来留守兵营”,楼忘臣连表面的客气都懒得,便得意洋洋而去了。
“步帅,人马已集结完毕!”
一员披甲的骁将,军靴甲胄,一步一铿锵地走进帅堂,按刀肃立。
吴挺缓缓扬起双眸,眸中精芒似手中吴钩一般,闪过一丝锐利。
吴挺自幼从军,虽然是有着家族背景的加成,可就只从他在自己十二个兄弟里边脱颖而出,成为吴麟最器重的儿子,又岂是易与之辈。
真当这五年,他在吴山第一峰上,只是修身养性?
一个根本不知兵的楼忘臣,被人架空了也浑然不知。
吴挺沉声道:“都头以上,不可靠者,全部,杀!”
“诺!”
“亥时二刻,铁冶岭步军、钱粮司岭步军,开拔进城,分别控扼宗阳宫、皇宫。
西溪步军司,控扼西溪马军司,阻止其出入,若遇冲击,务必抵挡至天明!”
披甲人咧嘴一笑,笑出一脸的铁血气息:“步帅放心,在那儿,马军司就是龙困浅滩,他们摆布不开。”
吴挺一挥手,披甲人便转身大步而去。
吴挺缓缓起身,将吴钩往腰间一挂,便大步走了出去。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第855章 箭在弦上
赵愭登上宗阳宫城楼,俯瞰满城灯火的时候,心中有一阵异样的激动与满足。
他登基时,有摄政王、有辅政大臣。
亲政时,晋王赵璩也是与他平起平坐的。
甚至,更多时候,晋王才是主角。
因为那一天是晋王把本应属于他的权力,全部归还给他的时候。
所以,直到最后一刻,当他从赵璩手中接过王权的象征,晋王退下,他才成为当之无愧的主角。
而这一刻,他俯瞰着下方,所有人都在他面前低头。
这才是天子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但是,他一转眼,便看到了晋王。
赵璩虽然已经恢复了闲散王爷的模样,今日的穿着也并不隆重。
可赵璩就只是懒散地站在那儿,赵愭心中便顿时生出一种矮人一头的感觉。
这是他的叔父,就连他父亲的皇位,也是这位叔父让出来的。
而他的皇位,却是继承自他的父亲。
所以……
哪怕此刻赵璩正在向他低头行礼,他的心中也有矮人一头的感觉。
大恩如大仇!
从来不是因为什么思谋报答,实在无以为报的扭曲心理。
那不过是一种遮丑的说法。
不过就是知恩不报,甚至因为别人对自己有恩,舆论会迫使自己向对方付出,于是心有不甘的白眼狼,勉强扯出的一块遮羞布。
“王叔,今日正旦,自家人,不必拘于大礼。”
赵愭勉强笑了笑,上前虚扶了一把。
看到赵璩的模样,赵愭心中莫名地一虚,眼神飘忽,下意识地便往大臣中去找赵谌的身影。
赵谌现在仍然叫言甚,他的真正身份,已经做为皇室密档封存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舍人”,皇帝的秘书。
权重,但算不上如何清贵。
赵谌看到赵愭投来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赵愭心中一宽。
刚刚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他心中是颇为不安的。
可是已经过了百余天了,那种不安早已消失,化作了渴望。
他在心中,甚至已经预演了无数次王叔赵璩死后,他才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感觉。
当然,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仍旧是要压在他的头上的。
但是,毕竟是女流,而且吴氏和谢氏之前就没有摄政,如今更没有在他亲政之后,干涉他的理由。
所以,他忽然觉得一身轻松。
赵愭在城楼上,抛洒了一些金钱下去,眼看着城下百姓哄抢,心中些许的不安,也便平复了下来。
酒席就设在宗阳宫城楼之上。
不过,实际上够资格进入城楼饮酒的,也只有王爵、宰执一般人物。
其他人莫如说是在参加一场冷餐会。
不过,临安的冬天并不寒冷,那些人在楼外几案上饮酒,倒也并不难过。
宫宴正式开始,第一件事,就是赵愭向长辈敬酒。
哪怕他是皇帝,也没有倒反天罡,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向他敬酒的道理。
孝道大于天,天子自当率先垂范。
赵愭先敬了太皇太后吴氏一杯酒,吴氏的回答很是耐人询问。
“皇帝好好做,老身心中便觉欣喜。年纪大了,这酒也喝不得了,皇帝心意到了就好。”
说完,举起杯来,只在唇边沾了一沾。
皇帝好好做,而不是皇帝做的好。
这就是太皇太后对官家亲政一年以来的评价?
对于这位十四岁便陪着赵构走南闯北、相互扶持的太皇太后,满朝文武都是十分尊重的。
但说是太皇太后,现在也不过五十出头,保养得宜,又是武将之女,自幼习武,看来只如四十许人。
她说年纪大了不胜酒力?
这新年第一杯酒,便少了几分喜气。
敬到皇太后谢氏时,谢氏倒是给足了皇帝面子。
虽然她是皇帝的母亲,却只是继母。
继母对继子的关系,本来就比较敏感。
如果她言行有什么不妥当处,就会引来更多不合适的解读。
敬完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赵愭又走到了赵璩面前。
“皇叔,侄儿敬您一杯,皇叔,辛苦了。”
赵愭向赵璩欠了欠身,转身从内侍捧着的托盘上拿起酒壶时,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臣不辛苦,官家日理万机,方才辛苦。不过,官家再辛苦,也不可寒了功臣之心。
你我在此饮光酒作乐,燕王还在冰天雪地之中,苦苦挣扎求生,等着官家你施以援手呢。”
赵璩看见赵愭,气就不打一处来。
太皇太后说的也很含蓄,他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鹅王一贯如此,向来随心所欲,才不怕揭了盖子大家脸上难看。
赵愭的脸色果然一黑,原本还有些许愧疚,这时心下一冷,捧壶上前时,托着壶底的手,便轻轻转动了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