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金国发展到如今这一步,他们心中也都开始厌战了。
他们暗暗希望,大总管会做出让他们欢欣鼓舞的决定。
杨沅此时,正在西城亲自观战。
城池攻守,所用的手段和器械也就那么几种,所以城池攻防,也没什么特别的战术战法。
它是真正实力的较量,或者更残忍一点说,就是在堆砌人命,拼战斗意志。
当然,现在宋军火炮,有投掷类手雷武器。
这些对于宋军攻城,起了极大帮助,令本来占据了地利优势的金军,其战损率远远高于之前守卫城池的正常战损率。
不过,依仗火炮来破开城门亦或是击毁城墙,还是相当困难的。
城门后面,堆砌着一根根条石,而且是横竖纵横垒在一起的,牢牢堵住了城下后的甬道。
不要说是现在的火炮,就算是未来世界的火炮,也轰不开这样厚重的“石墙”。
开封城墙又宽又厚,而且一旦把哪里的城墙轰开一个豁口,金军用稻草成捆地扔在豁口上,再往上浇水,用不了多久,就冻成冰砣子,充分利用了天时的妙处。
“把所有的火炮集中起来,轰这里,就轰这一段城墙。”
杨沅观察着战况,指着一处已经在炮弹轰击下有垮塌迹象的城墙下令。
“所有大炮集结于此,分两段式轰击,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来不来及得以冰筑城。”
杨沅一声令下,宋军的大炮立即开始集结。
城上,那懒朔风发现了城下宋军的动向,只观察片刻,他就明白了宋军的用意。
那懒溯风立即命令,将城上的抛石机专门瞄着宋军火炮发射。
哪怕砸不烂宋军的大炮,也要砸烂炮架,砸死炮兵,阻止他们集中火力。
与此同时,他又让城下藏兵洞内准备好投掷爆炸物。
一旦城墙垮塌,宋军蜂拥而上时,箭矢的发射密度就不够看了。
但,那些装着铁钉、瓷片的火药罐子,却有一炸扫一片的奇效。
大宋朝廷把杨沅的火器匠人调往临安,却疏于防范,被金人成功劫走,从而使金国迅速掌握了这种犀利的武器。
金人对于火器的开发研究,虽还不及宋军,但是在守城战中,他们却能弥补这种火器技术的差距,让火药同样发挥巨大威力。
宋军如果一味强攻,就算能够拿下开封城,也将付出重大牺牲。
可开封对于大宋、对于整个中原战场上的我军和敌军来说,都有着重大意义,它又是必须拿下的。
只要拿下开封,仍在南京路各地鏖战的宋军会士气大振,而金军的斗志将进一步降低。
所以,围城打援、长期围困什么的,都不符合杨沅的战略要求,他必须尽快拿下开封。
这是大宋的首都。
虽然后人把宋分作了北宋与南宋,但宋人从未如此划分,也从未另立首都。
汴梁,从始至终,一直都是大宋的国都。
夺下开封城的意义,实在是太重大了。
杨沅给杨棠写了亲笔的招降信,但他也不能保证,杨棠一定会投诚,更不能保证杨棠一定能马上投诚。
可是从内部攻破这座堡垒,又是夺回都城最快捷最有效的办法。
所以,攻心战术,还是要用,而且不能只寄望在杨棠一人身上。
“夫子,檄文、露布、谤书、阴简等都重新拟好了,请夫子过目。”
听到那人称自己为夫子,杨沅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学生。
学生太多,接触机会又太少,他记不过来,但这些学生们可是都记得他的,而且以自己是杨丞相的学生而自傲。
杨沅点点头,从箭楼上下来,带着那个书记官进了他的中军大帐。
一份份传单摆到了几案上。
其实这些东西都是传单,只是作用各不相同。
之前学生们拟的,太过讲究,像写科举文章似的,词藻华丽,金句频出,洋洋洒洒,气势不凡。
所以,杨沅一语否决了。
文章都是好文章,可你得分是给谁看的啊。
媚眼抛给瞎子看,这媚眼儿再媚,又有何用,还不如娇滴滴一句“官人,不可以~”
于是,在杨沅的指点下,所有的传单全都重新写了。
檄文,这是公开声讨金国罪行、宣扬大宋收复故土的正义性,兼具威慑与招降功能的榜文。
这是给金国文武官员们看的,没问题,你排比了,你金名频出了,你之乎者也了,你长篇大论了,很好。
飞檄,这是给守城的大头兵和城里老百姓看的,简明扼要,一看就懂最好,不需要掉书袋。
所以,上边就一句话“投降免死”、“献城者赏千金”、“顽抗到底者诛三族”,反正不是哄就是吓。
谤书……
这个就比较损了。
事先打探到城中文武官员的名字,然后就以双方已经沟通多回的语气伪造要里应外合,杀死守城将领,献城投降的通敌信。
金军守城文武官员未必会信,信不信的不要紧,你心里多少会犯合计吧?
另外还有煽动城中汉人搞破坏的,“汝辈本我宋民,何苦为金狗守城?”
再写煽动金人投降的:“陕西已被收复”、“洛阳已被收复”、“贼亮已经自尽”、“立即投降,有功者赏!”
“好,这回写的不错,印刷吧!”
杨沅一声令下,各种传单便在营中印刷起来。
是夜,宋军鸣金收兵后不久,北城和西城外的宋军大营中,便竖起了一座座高大的箭楼。
然后,借助那凛冽的西北风,无数的传单就像雪片一般飞舞到了空中。
一片两片三四片,
五六七八九十片。
千片万片无数片,
飞入汴梁都不见。
第919章 汉帜卷兮复旧疆
又是一天的鏖战!
开封南城,城头之上……
残破的堞墙、砸碎了城头石头地面的石弹、残肢断臂,斜插的箭羽……,一一沐浴在惨淡的夕阳之下。
又开始下雪了。
很快,这一切都将被白茫茫的一片所笼罩。
杨棠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宋人军营,眉头紧锁。
他的铠甲上沾满了尘土和干涸的血迹,右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他知道,昨夜风中,下了一场很特殊的“雪”,那是飘飞满城的宋人的飞檄。
想必此时,整个开封,无数的人都在思量或者密议那传单上的内容。
抓是抓不过来的,收缴也是收缴不过来的。
你知道谁捡到了传单呢?
而且做为金国的南京府,开封有太多的达官贵人,这些人家,你能查谁?
杨棠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杨沅信上所说的话。
“开封,是我大宋国都。
弟不想让开封城变成一片废墟。
因此,表兄若及时醒悟,献城投降,便是天大的功劳。
表兄的官职和权位,将比现在只高不低。
你若要封王,弟也愿为你向官家请旨。
但,表兄若执迷不悟,待我大军攻下开封,大宋国都之毁,责任全在表兄。
弟虽与表兄是亲戚,也不敢徇私,必以严法酷刑加身,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想到这里,杨棠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将军,那懒朔风大人到了。”
杨棠扭头看去,就见一身铁甲的那懒朔风正踏风雪而来。
那懒朔风虽是开封留守,做的是文官,但形容气质,却与武将无异,甚至比杨棠更像一个武将。
“杨总管,如此大雪,还在城头巡视?依我看,今晚宋军不会攻城了,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杨棠淡淡一笑:“我是在观察宋军营中灶火,如果宋军补给不能及时,我开封之围,或许可解。”
那懒朔风挑眉道:“哦?那依杨总管看来,宋军粮草,可有无以为继的模样?”
杨棠苦笑:“我军今无人去截宋军粮道,而且领兵者即为宋国现在最有权势的人,后方官僚也不敢在粮草补给上故意拖延……”
他摇了摇头。
“是啊,我开封孤立无援,只能靠我们自己守下去了。”
那懒朔风叹了口气,走到杨棠身边,也向外面看去。
“城中粮草,倒还充足,只是,如果朝廷一直不能派来援军,总有城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