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沅向率队赶来的木恩等人看了一眼,双手拢起大喇叭,对着刘商秋叫道:“青阳兄,留活口啊!”
刘商秋正要一枪捅进一个倭国武士的心口,听到这句话,枪尖下意识地一歪,刺进那人肋下,然后一枪把他挑翻在地。
刘商秋提枪在手,单手勒缰,冲着杨沅翻了一个比女人还要俏上几分的白眼儿。
就数你杀的多,你还说我!
光着膀子的陈力行站在运河边儿上,倭人已经不成威胁了,他放心地拧着衣服。
不远处水面上一个暗涡忽然哗啦一声,把一个卷进水底暗流的人推上了水面。
陈力行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就见那人腹大如鼓,四仰八岔地飘在水面上,赫然正是于吉光。
陈力行赶紧一个猛子扎进水中,游过去把死猪一般的于吉光拖到岸边。
陈力行往于吉光肚子上用力一按,一道水柱就从于吉光嘴里喷了出来。
意识不清的于吉光刚刚喘过一口气儿来,便又执着地骂了一句:“你那个杯!”
……
木恩、杨沅、刘商秋,一起站到了福宁殿的寝殿上。
隔着一道帘笼,皇后吴氏坐在椅上。
韦太后是个老人家了,一直陪着赵构,精力早已不济。
自己尚在病中的吴皇后,便劝说太后暂且回去歇息,由她守在这里。
好在刘婉容被接回宫了,有她帮着吴皇后照应官家,吴皇后才轻松了一些。
木恩微微拱斤道:“皇后,官家如今情形可还好么?”
他们从运河边押了倭人活口回来,官家依旧未醒,木恩自然忧心忡忡。
吴皇后道:“刚刚御医诊视过了,说是官家情形尚好,只是想来……因为伤在肺腑的缘故,常感心促气短,萎靡嗜睡……”
吴皇后轻轻叹息一声,问道:“倭国使节可已截下?”
木恩沉声道:“娘娘,臣以为,倭国使者大有可疑!”
他把杨沅和刘商秋带兵拦截,倭国使船一见宋军拦路,立即杀死“送伴使”杜让眉,逼的副使于吉光跳水险些淹死,最终在杨沅和刘商秋攻击之下宁死不降的经过说了一遍。
木恩道:“种种迹象表明,这些倭人与香积寺的刺客之间,必然有着重大关联。
臣等抓获了一些活口,回禀娘娘之后,臣便立即提审。”
正用湿巾为赵构轻拭额头油汗的刘婉容听到这里,不禁满心欢喜。
自家兄弟有出息,她这做姐姐的当然开心。
还有杨沅,有了这桩大功劳,应该能官复原职了吧?
吴皇后道:“木卿速去提审嫌犯,本宫要尽快知道真相。”
“臣遵旨!”木恩答应一声,急急退去。
吴皇后从珠帘后又看了杨沅一眼,语气温和了许多:“杨卿,倭人的可疑是你发现的,又是你和刘卿拦下了他们,这份功劳,本宫记下了。”
杨沅正在偷偷观察福宁殿,他想“将军”,对这里多一分了解,便多一分把握。
木恩退下时,他才收回了心神,依旧一副恭敬垂首,聆听皇后宝训的模样。
杨沅欠身道:“这是臣份内之事,臣自该殚精竭虑。”
吴皇后点点头,问道:“杨卿如今在枢密院官居何职啊?”
刘商秋一听,登时两眼一亮,赶紧抢答道:“回娘娘,杨沅现为枢密院‘准备听候使唤’!”
第398章 御龙直
“准备听候使唤?”
吴后都没听说过这个官职,不过这么随意而直白的称呼,哪有听不懂的道理。
吴皇后沉默片刻,问道:“杨卿……一直未就正职吗?”
杨沅心中一动,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万万不能错过。
鹅王赵璩以他自己喜欢薛冰欣、冷羽婵的名义,把她们两个除了宫籍,讨出宫去。
这件事,杨沅若是一直安安稳稳做他的七品承旨官,做一个不能在朝堂上抛头露面的谍探头目,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他既然已经进入了高层的视线,而且他也有意更上层楼,那么这件事就得让上边的人知道,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否则等他真正爬上去了,那时才爆出这件事情,就是政敌对他的致命一击了。
杨沅马深揖一礼,道:“回娘娘,臣本是枢密院机速房的一员承旨官。”
吴皇后道:“那么……何以变成了‘准备听候使唤’呢?”
杨沅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确是臣犯了过错,因此受罚,臣心服口服。”
吴皇后现在也没旁的事情,官家正在昏睡中,那些倭人究竟有无参与香积寺阴谋,又是何人指使,现在也还没有审理明白。
何况,女人的好奇心格外地强烈一些。
哪怕吴后已然到了不惑之年,她的好奇心比之少女也是毫不逊色。
吴皇后便道:“如今左右无事,你且说与本宫知道。”
杨沅等的就是她这句话,马上答应一声,便说他入职枢密院,对薛冰欣一见钟情。
及至听说薛冰欣有宫里身份,便深藏爱意,保持了距离。
后来一日酒后,对好友恩平郡王赵璩吐露了真言,赵璩感于他的一片真情,所以主动出手,帮他解决了薛冰欣的身份问题。
吴皇后听到这里,不禁微微惊讶,截口道:“杨卿,你和恩平郡王是知交好友?”
杨沅垂首道:“是!臣尚为布衣时,偶于凤凰山上观潮,与恩平郡王相识。
恩平郡王豁达爽直,不计较臣的出身,与臣一见如故,彼此遂成好友。”
吴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颔首道:“你且说下去。”
“是!”
杨沅接着就把宣旨院长张宓如何轻薄薛冰欣,他又如何一怒为红颜,痛殴张宓。
结果被枢密使秦熺惩罚,罢了他的差使,赶去做了一个“准备听候使唤”的经过,对吴后说了一遍。
后边这些事情,吴皇后虽然听在耳中,但她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
官家如今的病情时好时坏,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拖过去。
纵然这一劫被他拖过去了,官家已经是年近半百的人了,储君之事也该定下来才是。
吴皇后知道,官家之所以迟迟不预立储君,是因为官家还梦想着能够有一个他自己的子嗣。
可是,官家的身体什么样儿,作为皇后,吴氏能不清楚吗?
再说,近些年来官家的癖好愈发古怪了。
如今侍奉在御榻边的刘婉容,内外皆知她是官家最宠爱的妃子。
可吴皇后当然清楚,那只是官家拿刘婉容打个掩护。
近两年来,官家临幸的女子年纪越来越小,很多都是天葵未来的少女。这般模样,还能生出什么子嗣?
一直以来,对于皇储的人选,吴皇后并不想做太多干涉。
她想做一个贤后,一直努力想要一碗水端平,给普安郡王和恩平郡王一个公平的机会。
即便韦太后在她面前明确表现出了更倾向于恩平郡王赵璩的意思,吴皇后也不曾表现出她对璩儿的倾向。
但是说到底,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恩平郡王赵璩是她一手养大的,被她视作自己的亲生儿子。
普安郡王赵瑗虽然至孝,从亲近感上,和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便差着一层意思了。
如今官家遇刺,险些驾崩于香积寺,立储这个原本看似还有些遥远的话题,一下子拉近到了她的眼前。
这时她才发现,其实她还是希望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能够成为储君。
而这个杨沅,是璩儿的知交好友……
吴皇后心中,默默有了主意。
什么一怒为红颜、掌掴宣旨院,感动的只是静悄悄坐在御榻边侧耳倾听的刘婉容。
珠帘后面坐着的吴皇后,懒得计较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她考虑的是帝国皇储的人选,以及由此带来的一系列的变化。
吴皇后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枢相对你的处罚,有些重了。”
刘商秋赶紧帮腔道:“是啊娘娘,娘娘你有所不知,杨沅他不仅武艺高强,而且还是今科解试的临安解元呢,待今年春闱时,他还要考进士的。”
“哦?”
吴皇后惊奇地看了一眼珠帘外那道修长的人影,欣然道:“杨卿倒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才。”
杨沅忙欠身道:“娘娘谬赞了,微臣愧不敢当。”
吴皇后道:“你是解元,想来这进士也是你囊中之物了。
待你考中进士,朝廷自有重用,那时也就要离开枢密院了。嗯……”
吴皇后略一沉吟,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也是用人之际。
你在枢密院,如今既然只是一个’准备听候使唤‘,且也待不了多久。
不如就到殿前司御龙直,去做一个诸班都虞候吧。
等你考中进士,朝廷另有安排时,再交卸差使也不迟。”
刘商秋听了,便笑眯眯地看了杨沅一眼。
杨沅听了心中大喜,如果成为御龙直,那他想“将赵构的军”,便更有了几分把握。
杨沅自入职枢密院以后,才渐渐搞清楚京城、皇宫复杂的禁卫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