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萧毅然、卢承泽和于泽平跟杨沅的同年关系,天然就是一块敲门砖。
他们曾一起进考场,一起金殿面君,一同成为天子门生,一起跨马游街,这样的交情还不够亲近么?
一见三人,杨沅也显得很热情,忙把三人让进签押房。
小厮刘大壮已经先来一步,熟悉了签押房内外,马上就给四人上了茶。
于泽平呷了一口茶,便微笑道:“好茶,子岳这茶是最上品的狮峰龙井啊。”
杨沅微笑颔首,吩咐道:“大壮,把我那茶取来,三位同年一人一罐,大家拿回去尝个新鲜。”
三人连忙推辞一番,这刚刚相见,上官倒给下官送起礼来,怎么好意思。
一番推让,三人才把茶收了。
卢承泽笑道:“子岳当初殿试时,便为岳飞将军大声疾呼,又是子岳你一力倡导对金政策的调整,如今看来,子岳都是对的,此等前瞻之力,实为我等之楷模。”
萧毅然道:“卑职听说您将出任本院佥宪,真是欢喜的很。今后我等追随佥宪,必能大有作为。”
于泽平道:“是啊,职等刚刚做官,年轻识浅,总宪放心不下,此番派御史巡察地方,便不敢放我们独当一面。以后有佥宪在,我们就有了主心骨了。”
卢承泽听了,脸色就有点不自然起来。
他一口一个“子岳”,人家却称呼杨沅的职务,这岂不是显得他很没有分寸?
杨沅道:“方才我见亚相,亚相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朝野上下都在等着咱们亚相这三把火。而亚相这三把火,却要看你我怎么烧了。
巡察地方固然重要,但要依我看,留在临安,未必就没有大事可做。
如今都察院刚刚建立,从御史台移交来的许多卷宗,三位可以好好梳理一下。
那些疑案大案、久拖不决的案件你们全都找出来,我们要一一予以解决。
当初御史台管不了事,我管;如今都察院里别人不愿意管的事,我还管;别人不敢管的事,我更要管。杨某人做事,就喜欢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萧毅然和于泽平听的热血沸腾,大感振奋。
他们刚刚入仕,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想要轰轰烈烈大展拳脚,可是都御史朱倬过于持重,信不过他们这样资历浅的年轻人,现在有了杨沅,可就不一样了。
卢承泽听了却只是暗暗冷笑,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以为你是官家宠臣,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不过,转念一想,卢承泽忽然又转变了主意。
好啊,既然你想啃硬骨头,那我就翻遍御史台移交过来的旧案,好好找几桩难办的案子给你。
今日你夸下海口,来日我看你如何收场!
……
枢密院里,张宓原先任职的宣旨院,和机速房之间的围墙,被人拆出了一个大口子。
这里将要改建为一道门户。
枢密院对内对外最重要的谍报部门,一直是八绂堂的蝉字房和鱼字房。
现在郑远东把针对西夏的谍报事务划拨了出来,交给了“雀字房”。
“雀字房”由一个内务部门,一下子变成了以对外谍报为主的衙门,人手和事务范围都扩大了,原来的人员配备和办公区域就不敷使用了。
郑远东便去请示杨存中。
杨存中对于机速房的态度和秦熺不同,秦熺对机速房是百般打压和限制,杨存中对机速房却非常看重。
因此,他就压缩了一些大而无用的官署,合并、裁撤或集中了一批,腾出了更多的地方给机速房使用。
现在打开这面墙,“雀字房”就要从原来的签押房搬出来,把原宣旨院的一半当作他们新的官署。
刘商秋现在是“雀字房”承旨,专司对西夏的谍报事务。
刘商秋活的比女人还精致,对于宣旨院的建筑和陈设很不满意。
再加上这是从宣旨院划拨过来的一半区域,本来也需要做一番调整和重新修葺。
但是“官不修衙”的规矩就算郑远东和杨存中也不敢轻易冒犯。
不要说大兴土木了,就算只是修饬一番,他们都觉得不合适。
刘商秋磨了他们许久,最后承诺所有费用他个人承担,杨存中才去请示官家,照准了。
刘商秋高兴不已,马上就让人把王长生给请了来,
之前去杨府拜会的时候,刘商秋对于杨府大宅的建造就非常欣赏。
他特意问过杨沅,知道了王长生这位大匠的名字,这次就想到了他。
如今虽然还在正月里,可刘商秋开的工钱高,工人们只休了三天,就已恢复施工了。
“呵,设雀字房,专司对西夏谍报搜集。”
刘商秋站在廊下,摸挲着水润晶莹的玉把件儿,一脸的嫌弃:“西夏人的探子叫‘飞鹞子’,杨存中、郑远东这两个蠢货叫我主持‘雀字房’。麻雀对付鹞子,这跟肉包子打狗又有什么区别?”
顺利完成了对金国和新金接待任务的袁成举和郭绪之,现在是他的左右押衙。
两位押衙官站在刘商秋的左右,眼观鼻、鼻观心,状若老僧入定。
自家承旨官吐槽都承旨和枢相,他们两个能怎么办,只好装作没听见。
“哗啦~”
一道房山墙,在几名力工的大锤轮番敲砸之下,轰然垮塌了,灰尘溅起老高。
虽然隔的还远,灰尘没飘过来,刘商秋还是及时摸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掩住了口鼻。
“成举,你去告诉他们,容易起灰的地方拆的时候先泼些水,我们还有一半屋舍有人办公呢,这尘土漫天的怎么成?”
袁成举答应一声,刚向前走出两步,就听见一阵怪叫。
正在散去的烟尘之中冲出几个工人来,一个个面无人色,大呼小叫。
“死人啊,死人啊……”
刘商秋听了顿时脸色一变,急忙冲上前去,大叫道:“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可是砸到了人吗?还不快去把人挖出来送医,在这里鬼叫什么?”
一个力工面如土色地指着那山墙倒塌处,战战兢兢地叫道:“大官人,那里有死人,不是砸死了人,是墙里头,有死人呐!”
第561章 意外中的意外
枢密院修缮衙门,竟然发现一道山墙有夹层,夹层里边还发现了死尸,这件事立即传开了。
正值新春,官员们要互相拜访走动,民间更是如此。
所以这消息传的飞快,不到半天就已传遍临安的中心城区。
至于那墙壁夹层里的死者究竟是什么人,也是众说纷纭。
其中流传最广的一个说法是:在墙壁夹层里,发现了一个女子和一个幼童的尸体,俱已变成森森白骨。
……
枢密院里许多人闻讯赶来,远远近近地围观着。
有人对卜官寒千宸道:“你看你看,官不修衙,官不修衙,刘承旨就是不听,这下子麻烦了吧。”
寒千宸悠然道:“官不修衙,可不是这么解释的。
再说了,如果不是因为拆了那堵墙,夹层里藏着这么两具尸体,任谁在这间房里署理公务,想想吓不吓人?”
那人一听,不由打个冷战,变色道:“不要说了,听一听我的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听说刘承旨原打算把那间屋子改成他的签押房的,这要是不曾发现,嘶……”
王长生晃悠到寒千宸身边,摇头道:“一时半会儿的,枢密院这份施工,怕是没办法继续喽。”
郑远东和杨存中闻讯匆匆赶来,围在前面的寇黑衣等官员赶紧让开一条道路。
二人赶到近前,往那倒塌的墙壁处看了看。
事情发生后,刘商秋就赶开了所有人,不许任何人再触碰这里的一砖一石,就见那道山墙,多了一道间隔不过一尺的内墙。
墙壁垮塌了过半,碎石和泥土也落到了夹层里,但仍能看出里边确实藏着两个人。
衣服颜色虽然黯淡了,却仍能看出一具尸体身着襦裳红裙,这样的打扮应该是个年轻的妇人。
只是江南水气重,保存不了干尸,那尸体腐烂的只剩下一具森白的骨架。
另外在这具尸体旁边,还有一个幼童,与她稍隔着两尺左右的距离,灰土半掩着,连衣裳颜色都看不清,但那身体大小,必然是个儿童。
杨存中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地扭过头去,对刘商秋道:“可已通知了有司?”
刘商秋道:“还没有,卑职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郑远东道:“马上派人去通知临安府。”
侦破案件是地方官府的责任,如今枢密院官署之内竟然发现藏尸,还是一个女人一个孩子,这就得由临安府负责侦破了。
临安府这边,乔老爷虽然案牍如山,却也甘之若饴,自从杨沅走了,他是神清气爽啊。
乔老爷正暗爽着,枢密院的人就来了。
一听说枢密院官署里发现了尸体,乔老爷大惊失色,赶紧叫人去,把在街头做普法工作的刘以观找了回来。
两人带上一位司法参军和一位推官,又唤来休沐在家的两个仵作,急急忙忙就去了枢密院。
仵作清理了砖石,小心翼翼地把那两具骨架拿出来,那骨架一碰就散了,为了勘察更加仔细,以期有所发现,两个仵作动作非常缓慢。
趁此机会,临安府司法参军事就去找到宣旨院的人了解了一番此处官署的情况,得知这幢大屋是宣旨院原来勘印、保存一些官方告示、文案、制式公函的所在。
那边仵作在现场就已有所发现,经检查,那妇人年纪应该不到三十岁,喉骨处有断裂的旧伤,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而那孩子,只有四五岁大小,颈骨扭斩,是被人摁着脑袋直接扭断了脖子而死的。
如此结论,只听得乔贞头顶冷气嗖嗖,他那小妾甜儿刚给他生了儿子。
小娃儿抱在怀里,他这当爹的不知有多疼爱,他是真听不得对一个小孩子如此残忍的杀害。
乔贞道:“刘通判,枢密院中竟然发现一个妇人一个孩子的尸骸,这事儿不用明天,就能闹得满城皆知。此案关系重大,本官要你务必尽快侦破此案!”
刘以观脸色阴沉,颊上两道法令纹深得如同刀削一般。
他目光深沉地思索片刻,对那仵作缓缓问道:“这两具尸骸的死亡时间,大概有多久了?”
老仵作道:“从骨骸和衣袍的腐烂情况来看,应该在六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