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璩道:“我如果想按旧例办理,又何必找你来?我就是心有不甘,不想被这些奸佞小人胁迫,但又不好把握这个度,才找你来商议。”
杨沅想了一想,道:“要论冗官之严重,未尝有如我大宋者。但是冗官,却不是我大宋独有。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他也遇到过朝中冗官处处的现象。
用他当时的话说就是,十只羊,九个人赶,冗官之弊,一至于斯!”
“十羊九牧?”
赵璩隐约有点印象,不过他不好读书是真的,尤其是枯燥的史书,记不清这是什么朝代的什么具体事儿了。
“所以,他想改变这种人浮于事的情况,他就裁汰冗官了!冗官们当然不服,也是用了各种手段向朝廷施压,最极端的手段,就是造反!”
赵璩明白他在说什么,这个例子举出来,应该是想让自己效仿之。
赵璩便顺着他的话道:“那么,那个人是怎么做的?”
杨沅道:“他把其中带头闹事,嚷嚷造反的一个郡王,赐了毒酒,给了个全尸。
另一个真的带人闹腾起来的,公开处斩。
这个公开,不是在闹市街头,杀给百姓们看。
而是他召集了皇亲国戚、满朝文武吃酒,酒席宴间,当着他们的面,公开处斩。”
不学而有术的鹅王殿下眨了眨眼睛,道:“结果呢?”
杨沅摊摊手道:“结果就是裁汰冗官顺利执行,整个朝廷,所有在籍文武官员,精简之后,只剩下六百四十三人。”
赵璩道:“他是谁?”
杨沅目中带笑,道:“他……和你一样,都是排行老二。他是李二,你是赵二。”
赵璩沉默良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说,我赵二该怎么办呢,杨二!”
杨沅道:“大臣们既然故意袖手,首相也态度模糊,都希望大王你做给他们看,大王怎么可以让他们失望呢?”
赵璩负着手,来来回回地踱了几步,忽尔停下脚步,道:“本王分遣三路兵马,以三位学士带队火速赶往三地,征抚相济,不从立剿,如何?”
杨沅摇头道:“如果人家从了呢?大王要如何抚之?因为他是冗官,才被裁汰。
就这么一闹事,你就官复原职,甚至还要升官,你猜接下来还有多少府县有人闹事?”
赵璩目光一沉,道:“那么子岳的意思是?”
杨沅道:“人家送上门来让你立威,百官故意袖手为了大王你放开手脚,大王怎么可以让他们失望?”
“你比我狠呐……”
赵璩叹息地说了一句,忽然站定了身子,沉声道:“本王直接调兵,分赴三地,抓捕首恶至临安问罪,如何?”
杨沅摇了摇头:“李二拿到众文武面前问罪的,是皇亲,是郡王。这三处地方,闹事者最大才一个区区税官,他也配?”
“立拿悬斩?”
“还要枭首示众!”
“你……确实比我狠呐!”
“大王错了,下官这是大慈悲。今日手段狠辣一些,来日不知要少死多少人。”
“好!”
赵璩目中闪过一丝厉色,笑得有些狰狞起来。
他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如今倒不是沉稳了,而是因为是替他大哥当着家,所以才瞻前顾后,考虑的多了起来。
此时他那浑不吝的性子,又被杨沅激起来了。
杨沅道:“仅此,还不够。”
赵璩惊道:“这还不够?”
杨沅道:“不错!因为这几颗人头,太廉价了些。所以……”
杨沅压低了声音,又与赵璩细细密谋一番,敲定了诸多细节。
待杨沅离去,赵璩马上传枢密使杨存中、殿前司赵密赴晋王府议事。
大宋军制,调动兵马超过三百人,就得皇帝允许,并且颁下兵符。
但是一则这三处所谓的造反,也就大宋把它定义为造反,实属小打小闹,根本无需派太多兵马。
况且,赵璩现在是监国,赵瑗对他非常信任,兵符令箭都是交给了他的,他自然有权调兵。
更何况,五代十国的乱世阴影,再加上赵构自己遭遇的兵权,使得大宋皇帝对于军权,一向抓的甚是紧密,这为赵璩越过朝廷直接调兵遣将,制造了极大便利。
大宋的军事制度,是军权三分的文官掌军制度。
调兵权归枢密院(文官)、统兵权归三衙(武将)、作战指挥权归帅臣(文官)。
枢密院掌握发兵权,但无统兵权;
三衙掌握统兵权,但无发兵权。
作战指挥权由皇帝临时任命的帅臣(主要是文官)掌握。
枢密院现在由杨存中掌握着,他是大宋历史上极罕见的以武将之身担任枢密使的人物。
他本来是秦桧父子谋反被杀后,临时被安排到这个位置上,起“保驾护航”的过渡作用的。
现在还不时有朝廷和地方上的文官上书弹劾,认为他不该担任枢密使。
这上书人中甚至包括杨沅的好友陆游。
他们上书的目的,不是对杨存中这个个人有什么看法,而是担心这种制度一旦遭到破坏,后患无穷。
虽然总是有人诟病文人治军的弊端,但是哪怕是杨沅这个有着后世见识的人,他心底里也认同陆游等人的观点:
武将若掌握了最高兵权,弊就是大于利,它给国家带来的祸害,要远远大于它的益处,远远大于文官掌握兵权。
不过,至少在眼下,杨存中控制着枢密院,为赵璩这次调兵“平叛”提供了莫大的便利。
枢密院杨存中顺利下达了调兵令,统兵三衙的赵密顺利派了兵。
至于作战指挥权,如果需要,赵璩就从都察院调人,把杨沅、萧毅然、卢承泽派出去。
新科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同时带兵出京,何~~其壮观。
好在,前两关过了,任命主将的权力是皇帝(监国)手中,他一个地方才派了一千人,实在无需派个文官去押阵。
秦桧都能不声不响地越过皇帝,调动正将辛立率领麾下一千兵马出京,远赴地方平叛,事情过了好几个月,赵构才偶然知道。
当时秦桧也不过是控制了枢密院而已,现在枢密院和三衙都在手中,赵璩自然可以做的比秦桧更有力度。
……
翠玉楼自建立以来,也不曾有过如此辉煌的一刻。
诸多朝廷大员齐聚翠玉楼,满堂朱紫,贵不可言。
临安十二花魁,彼此间本是竞争的关系,但今天却全部来到了翠玉楼。
听到翠玉楼的给她们报上的一个个响当当的达官贵人的名字,哪怕她们之间与水芙明争暗斗,这个机会却也不想错过。
花魁们不但来了,而且一个个极尽排场,衣着、首饰、妆容,极尽妍丽之态,都想着能压别人一头。
一楼大厅里就座的,都是临安的贵介公子、青年才俊。
王家二少在这群贵介公子、豪门阔少们中间,大抵扮演了秦桧当年在国子监时的角色:长脚。
二楼一处处雅间里,就更是高堂满座了。
只不过现在雅间的隔断全都拆掉了,一片通透,更显敞亮。
汤思退、陈康伯两位执政,吏部谭、户部析、刑部张三位尚书,临安府尹、临安百姓的老父母乔贞,直学士吕、叶二人,还有近来风头甚劲、名满临安的高门名士言甚……
在他们之下的,还有侍郎、主事、郎中等许多官员。
十二花魁把这儿当成了较技场,争奇斗艳。
官员们也是把这儿当成了一座示威的舞台。
他们此来饮宴,真的是为了给无罪开释的水芙姑娘洗尘么?
不过是显示聚合的力量,向近来咄咄逼人的激进派施加压力罢了。
夜色下的临安城,笙歌处处,彩灯高悬。
翠玉楼二楼,乔贞端座其中,与身旁陪侍的南鸢姑娘谈笑风生,频频举杯。
乔贞是临安府尹,比起其他诸位大臣,和临安百姓的关系更为密切,若能攀上他,对自己的助力最大。
所以从其他各处青楼被邀请来的花魁姑娘们,不管是清倌人还是红倌人,第一个就盯上了他。
结果,最后却是被年初新晋的十二花魁之一的南鸢抢了先。
能成为花魁的,才情、气质、相貌、身材,不但俱都不凡,而且人前时优雅若仙,你在她们身上绝对看不到半分的风尘气。
南鸢姑娘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罗裳色如水,人也清柔如水,谈吐之优雅、举止之优美,较之大家闺秀,犹有过之。
毕竟,就连丹娘那样的江湖大游手,都要精心学习、设计在人前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她们这些能成为花魁的女子,哪个不是琴棋书画、行止坐态,俱都认真学习过的。
她们能成为花魁的难度,丝毫不亚于科举高中,考个进士。
不仅是外在,还有她们的内涵,那也是各有绝活。
“世上没有人永远18岁,但永远有人18岁”,她们是吃青春饭的,想多红几年,自然不能只倚仗外表和身材。
南鸢姑娘显然就不是一个只有好皮相的人,她已经十九岁了,在青楼业中,这个岁数已经快要步入下坡路。
而且她还是一个清倌人,至今不曾“梳拢”,为的就是卖个真正的高价,找一张一辈子的优质饭票。
此刻伴在乔老爷身旁,而乔老爷恰好又不太老,四十出头,保养得宜,正是男人成熟魅力的巅峰期。
所以,南鸢小鸟依人般,对乔贞使出了浑身解数。
乔老爷虽然不是未经沧海的人,但是花魁级别的温柔体贴,显然也不是经常能享受到的。
所以,宴会还没召开多久,乔老爷就被南鸢哄得心神俱醉了。
他频频举杯,已然喝的醉眼迷离,一双醉眼只在南鸢姑娘香香软软的身上打转。
“忠节,这还没有多久,你可喝的有点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