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歌好奇地打开银盒,看到里边的东西,顿时两眼一亮。
她伸手从银盒中拿出一件饰品,一块饰缠枝花的长方体金饰,两侧几块质地通透的玛瑙,接着是各种形制的玉条与玉石,用线串成了一件奇怪的饰品。
似乎是一条项链,可如果是项链,又嫌长了一些。
盈歌喜道:“列楪?”
杨沅笑道:“不错,这是我获得的一件战利器,原不知其用,知道它是何物后,就想着正适合你了。”
“列楪”是女真人极为喜欢的一种饰品。
女真人较之汉人,不是太喜欢加太多首饰,比如发饰、耳环、项链等,他们更喜欢在衣服上加装饰。
“列楪”有点像汉人的“蹀躞”,是系在腰上的。
而制作原料珍贵且工艺复杂的“列楪”,在金国贵族中也是极受追捧的宝物。
盈歌的父亲就有一件“列楪”,盈歌首饰不少,却没有“列楪”,如今得到这样一件宝物自然欢喜。
“算你啦,没白给你生儿子。”盈歌眉开眼笑起来。
“孩子取名了么?”
鹿溪嗔道:“你这当爹的没回来,谁敢给孩子取名?”
杨沅略一沉吟,道:“那……就叫杨胜?我这儿子出生前后,正是我这当爹的在前军大胜之时嘛。”
“咳!”
玉叶听了,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杨沅闻声望去,玉叶飞快地向他递了个眼神儿,马上又若无其事地飘开了目光。
哦,对!
杨沅猛然憬醒,我那大儿子叫杨省,若再来一个杨胜的话,只是音调不同,容易混淆。
杨沅不等众女赞同,便马上改了口:“还是叫杨捷好了,听着……更好听一些。”
……
关于嘉奖事宜,一则前军战报还未统计完全,二来这种事晋王不好替官家出面,否则有收买人心之嫌。
而杨沅刚刚归来,也得了几天的假期。
次日,他便带着全家,借了晋王的画舫,去西湖上游玩。
盈歌自然是不肯独自待在家里的,杨沅也不忍心,就叫人把加了帷帘的车子直接驶到后宅花厅门口,盈歌抱着杨捷高高兴兴地上了车。
皇帝回京的消息已经传回了京城,按照脚程,还有七天左右就能回到临安。
临安要准备迎驾事宜,还有阅兵事宜。
而此番阅兵,比之赵瑗离京时所设想的阅兵已经大为不同。
宋军刚刚在淮东取得大捷,斩敌四万余、俘虏两万余的战绩,可以说是大宋对金的历史上罕见的重大战果。
杨沅暂时便没有回都察院,作为此战的最大功臣,他被晋王任命为“阅兵总提举”了。
杨沅可是见过后世的盛大阅兵的,那还能不明白该如何玩这花活?
老兵队伍,准备上。
此番参战的功勋之士,准备上。
他还命人快马去淮东押解一批俘虏回来,光阅兵有什么意思,再来个盛大的献俘礼那才爽快。
如果不是时机还不成熟,不好在皆大欢喜的气氛下再导致诸多的冲突,杨沅都想把为战死军人立碑祭礼的事情都一鼓作气地搞出来。
尽管杨沅出于大局考虑,已经有所收敛,但如此耀武,还是让部分文臣感觉不满起来。
杨沅在阵前擅斩泗洲游奕军七员中高级将领的事也被人找出来,开始弹劾杨沅。
赵璩果如他对杨沅所承诺的,“你不用理会,我喷回去!”
赵璩把上书者直接喊去,喷了他个满脸唾沫星子:“打仗,你不行。扯蛋,你最行。
擅杀大将?擅杀你奶奶个腿儿!你有本事也给我大宋斩敌四万余,俘虏两万余去!
临敌怯战,友军置于死地而不顾,这等货色,难道不该斩之以正军法?
你居然为这种人伸冤,你是何居心,你说,你是何居心?”
“监国,下官只是觉得,要杀也该由官家颁旨,由官家来杀。
杨沅身为一监军,他斩杀大将,就是逾矩,就是越权啊!”
“那金狗打过来了,要不要等官家下旨再出兵啊?
淮东军主帅被困,要不要等官家下旨再让监军暂摄三军啊?
哦,斩杀贪生怕死之军将时,你跳出来了?”
“监国,事急从权,与杨沅事后斩杀大将可不一样啊!”
“谁说是事后啦?前军损失惨重,将士个个带伤。
赏功,可以慢慢统计慢慢来。罚过,也能慢慢琢磨慢慢来?
军心士气还要不要啦?万一激起哗变,你吃罪得起吗?”
“大王你这是强辞夺理,这不是没哗变吗?”
“废话,没哗变这不是因为把临阵脱逃者斩了吗?”
对杨沅发起攻讦的,并不是有组织的、成系统的攻击,而是一些严格遵循程序正义的大臣,还有一些对杨沅挟有私怨者的报复。
杨沅这一回立下的功太大了,他们也知道这些攻讦不会对杨沅产生太大的作用,但……恶心他一下,出出心头这口恶气总可以吧?
执政汤思退、吏部天官谭鹰炆等人,由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这场口水仗。
似乎,他们的气焰已经完全被打掉了。
第642章 预相
皇帝御驾从巴蜀东返,一路巡阅山河,倒也并未因为西夏兵马出现在川西,而有仓惶逃避之色。
这一日,皇帝的御驾来到鄂州,李道及当地文武官员迎驾入城,为官家设宴接风。
宴罢,赵瑗回到行宫,宫娥太监侍候他宽去外袍,正要沐浴一番,内侍总管李公公便蹑手蹑脚地到了浴宫外前,细声禀道:“官家,有临安金牌急脚递到了,是监国加封的。”
监国加封,那就是监国收到急件,来不及誊录整理,另外形成表奏文章。所以只是在呈递上来的急奏上面,他又套了个皮儿,就急急派人转呈皇帝这边来了。
赵瑗听了不由暗吃一惊,临安那边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当下他也顾不得许多,穿着雪白的中单就从浴宫里走了出来。
李公公急忙将急奏高高举起,赵瑗接在手中,快步走到桌旁,取过玉刀启了封,便急急看了起来。
“哈哈哈哈……”
一听官家的大笑,摒息半晌提心吊胆的李公公便松了口气,赔笑道:“官家这么高兴,这是什么大喜的事呀。”
若是官家神色不愉,他是绝对不敢多嘴。
但官家龙颜大悦,你不问话,你让官家向谁抒发喜悦?
那是必须要凑个趣的。
赵瑗拍案大笑道:“我大宋在两淮力拒金兵,在灵壁一场野战,斩敌四万余,尸填沟壑,血污沱江,又生擒了敌兵两万余,大捷!大捷啊!”
赵瑗欢喜的走来走去,李公公连忙就是一连串的马屁奉上。
赵瑗一句也没听见,满心都是欢喜、欢喜,还是欢喜。
“快,马上宣魏良臣、陈康伯、沈虚中等伴驾大臣来见。”
这几位伴驾大臣就在行宫里住着,李公公答应一声,忙不迭赶了出去。
赵瑗也顾不上沐浴,急忙叫人又把袍服取来给他穿上,急急赶去先向太后和皇后说了一声。
吴太后当年养大的孩子是赵璩,所以她和如今的官家赵瑗,关系并不是很亲近。
但赵璩和赵瑗手足情深,当今皇后又是个会来事的儿媳妇,这一路上侍候着太后去巴蜀进香,婆媳俩倒是越来越亲近。
娘儿俩正在后宫里聊天,赵瑗风风火火地赶来,把淮东大捷的消息对她们眉飞色舞地说了一番,便又兴冲冲地赶去会见大臣了。
皇后不太理解赵瑗所说的这些数字意味着什么,可是吴太后很清楚。
吴太后是将门虎女,当初她入宫为妃时,正值金人搜山检海,官家赵构东奔西走,狼狈不堪。
那时候,还是十四五岁的小吴妃天天身披甲胄,肋下佩剑,朝夕侍立在赵构身旁充作贴身侍卫。
于军事,她自然是懂的。
一听说斩杀了金军四万有余,生擒了两万有余,吴太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皇后,方才官家说,指挥这场大战的,是咱们大宋的状元公杨沅?”
“是啊母亲,怎么了?”
吴太后缓缓点头:“允文允武,怎就这般厉害,难不成,他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皇后动容道:“母亲,杨沅这一仗打的很好么?”
吴太后摇了摇头:“不是很好,是太好了。只此一战,便可称之为名将!”
皇后大喜:“那可好,官家春秋正盛,这杨沅也是个年轻的臣子,君臣相得,君贤臣明,这是国家的幸事。”
前边,魏良臣、陈康伯、沈虚中等伴驾大臣纷纷赶来,见了捷报,人人欢喜,齐向皇帝祝贺。
赵瑗红光满面,喜不自胜。
他自登基以来,连成几桩大事,俨然一派中兴之主的气象。
作为四海之主,他之追求还有什么,不就是名垂千古。
如今又传来这样的好消息,登基才一年有余的年轻天子,当真是心花怒放。
只是,在大臣们面前,他必须得沉稳庄重,喜怒不形于色。
于是,赵瑗收敛着情绪,平静地道:“监国将赏赐一事,要求由朕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