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吴炯那山庄距蓬州城并不远。
据说,有山贼流窜到本地,昨夜洗劫了吴家在望峡坪上的一座庄园。
山贼流匪惨无人道,把吴家四爷的山庄洗劫一空。
吴四爷和山庄男丁尽皆被杀,许多财物和女子都被掳走。
一时间,整个蓬州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因为,知州震怒,不仅三班衙役尽出,驻城厢兵、乡兵、团练、民壮,不是加强了城池内的搜检缉捕,就是一队队出城而去,四处搜捕贼人或与贼人有勾连的内奸。
此事偏偏发生在新任安抚使抵达蓬州的当晚,这不是给知州大人上眼药么?
也难怪陈知州恼羞成怒了。
而且,新任安抚使是吴家的座上宾,结果当晚吴家便遭受了如此重创,这不明摆着是有人敲山震虎,在向这位新任安抚使示威么?
可是,够资格向杨沅示威的,那能是一般人吗?
一时间,蓬州的豪绅大户打听是非经过的念头全都熄了。
他们都严厉告诫自家子侄,对此事要不闻、不问、不知。
哪怕是有人主动说起,也要立即避得远远儿的。
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鬼避之唯恐不及,一旦卷进去,只怕是要粉身碎骨。
杨沅的到任,对于川峡四路所有官绅豪强来说,都是一件极其敏感的事。
尤其是对驻扎在利州路的西军三帅臣来说,更是如此。
虽然杨沅这位御前第一红人突然任职边陲地区,已经有了失宠的正当理由。
只是,这人是谁呢?
没有人怀疑杨沅,因为这件事明显对于刚刚到任的杨沅是一个威望上的沉重打击。
很多人都把吴家四爷满门被杀,视作是有人给杨沅的一个下马威。
利东温家怀疑是利西吴家,利西吴家怀疑是利东郭家,利东郭家怀疑是利中杨家,利中杨家怀疑是利东郭家……
当然,他们的怀疑对象不只一个。
比如利西吴家的怀疑对象就包括利中杨家,杨政不甘心向吴家交出兵权,想搅混水,也不是不可能嘛。
各大军头,除了他们自己,其他几家势力全在他们的怀疑之中。
只不过,他们的怀疑目标各有侧重罢了。
世家大族、派系山头之间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一切都以各自势力的利益为重。
哪怕是源出同脉,哪怕现在是坚实的盟友,也不排除明天就会变成敌人。
因此,消息传开,西军三巨头四大派系(其中利州东路分裂成郭系和温系两派),便各自疑神疑鬼起来。
第683章 吴渊的风投
只要压力给到了,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这是蓬城百姓一致的看法。
你看,新任潼川路安抚使正好在蓬城,陈知州压力山大,结果第二天,吴家灭门惨案的元凶就被抓获了。
据说,这些山贼带着许多金银细软和女人,所以跑不快。
而官府又布下了天罗地网,发现他们的踪迹之后,一番激烈厮杀,将山贼斩杀大半,掳走的女眷也被抢了回来。
地方官吏有几种情况是不必上报刑部请皇帝勾决,就可以先行处决犯人,来个先斩后奏的。
那就是“神奸巨蠹”的大盗或者杀父弑母的重犯。
这等人天怒人怨,影响恶劣,所以地方官可以便宜行事,从重从快,以息民愤。
这种特事特办之权,在西北边区下放的尤其多些。
这伙山贼灭了蓬城有名的大缙绅吴炯满门,完全符合特事特办之例。
所以,第三天蓬城街头便搭起了刑场,公开处决一众山贼。
关博良等山贼被押上刑场的时候,还不知道他们的罪名是杀了吴炯满门。
杨沅初入潼川路时,本想低调一些,旗号都没打。
结果关大寨主色欲攻心,窥见杨沅身边有两个绝色佳人,就想打他的主意。
结果被打了个落花流水,被俘者数十人,一直被绑在杨沅的护军队伍之中。
杨沅原打算是把他们带去潼川府治,再公开审判公开处决,以收震慑宵小之效。
不过,蓬城正在“用人之际”,陈士杰和吴渊又是识趣的,所以杨沅就把这几十个山贼送给了陈知州。
关博良被摁跪在刑台上时,嘴里的核桃才被掏了出来。
关博良还以为他是因为袭击安抚使而被处死,只是不明白蓬城百姓为何群情汹汹。
杨沅还没正式上任呢,就这么得蓬城百姓爱戴么?
看他们一个个那仇恨的小眼神儿。
活是活不了啦,关大寨主还想搏一个身后之名。
于是,他梗起脖子,仰天大呼:“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
“噗!”
刽子手一刀挥下,关大寨主人头落地。
“是条汉子!”
看他没有吓到窜稀,人群中还是有人给面子的,高高挑起大拇哥,赞了他一句。
也不知道关大寨主是不是还能听得到声音,地上那颗人头,唇角微微地翘了一下。
……
陈知州破案及时,将功赎过,虽然受了安抚使一番训斥,倒是没有再受处罚。
吴炯府上的丫鬟婆子,分配给吴家各房。
吴炯的妻妾女眷们,则乘着车子,由吴家派人护送去峨眉山了。
据说,吴家家主下了命令,这些女子全部送去伏虎寺修行。
伏虎寺是峨眉山上最大的尼庵,也是整个川峡四路最大的尼庵。
许多人猜测,这是因为她们被山贼掳走的一天两夜里,已经被玷污了身子,所以吴家家主才做如此安排。
吴家庄园里,陈知州和吴家主正陪着杨沅小酌。
四道小菜,一壶剑南烧春。
“相公明日就要赶赴潼川府治了,初来川峡,水土不服,兼之公务繁忙,身边必得有几个知冷知热的人侍候着才好。”
吴渊见杨沅脸上微微泛红,有了醺意,这才开始陪笑道明今日来意。
这“相公”在宋代,那是对宰相的尊称。
后来放开了些,参知政事和大学士,也可以被尊称为相公。
至于再往其下,就是辖领边疆一地军政民政大权的一些经略制置使、经略安抚使了。
称呼他们时,一般会带上“经略”二字,比如“老种经略相公”。
不过,大宋历朝历代委任下来的制置使、安抚使也不算少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被称为“相公”的。
比如宋江献祭了七十多个兄弟的性命,换来的楚州安抚使,就不够资格被称为“相公”。
他这个“安抚使”前边没有“经略”两个字,含金量就小的多了。
更何况同样是经略安抚使,那也分大军区和小军区。
利西的吴璘和利中的杨政,现在就可以被尊称为“相公”,只不过人家的“太尉”头衔也不比“相公”差。
至于杨沅……
比这两位还是差了些,尊称相公是稍有马屁之嫌的。
问题是现在陈知州和吴家主已经是绑在杨沅这条绳上的蚂蚱了,这马屁拍也就拍了。
吴渊赔笑道:“小女眉真,相公那日是见过的,人倒也乖巧懂事。
如果相公不嫌弃的话,就叫她随身伺候,奉茶研墨。
相公没有后顾之忧,才好殚精竭虑勤于公事,泽被我潼川百姓。”
杨沅知道,吴渊这是正式打算投效到他门下了。
而且,吴渊没避着陈士杰,这两个人果然是深度绑定的。
杨沅此时如果推诿,吴家和陈知州是不敢把全部筹码押在他身上的。
杨沅忽然想起了那晚见过的敬酒少女,轻灵婉约,如一尾银白色的美人鱼,倒是不讨人嫌。
杨沅便笑笑,转悠着酒杯道:“本官尚未就任,传出去须不好听。等我在府治安顿下来再说。”
杨沅看了吴渊一眼:“吴家经商,人脉广泛。
这些日子,你可以打听打听大理马和吐蕃马的路子,有了眉目,便去潼川见我。”
吴渊本来见他没有当场答应,心里还有点惴惴,怕他这是缓兵之计。
待听杨沅交代下任务,让他联络河曲马和滇马的买卖渠道,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陈士杰一旁听着,杨沅还未到任,竟已思量购买战马,心中一块大石便彻底落了地。
滇马方面还好说,但是河曲马……必须经过成都府路或者利州路进来。
杨沅既然吩咐吴渊打听购马途径,那也就是说,只要能联络上卖家,运输便不是问题。
可他还没正式上任呢,就这么笃定,他一定能打通其他几位封疆大吏的地盘?
联想到成都府路经略安抚使乔贞,也只比杨沅早到任半年多,而且两人曾同衙为官,陈知州心里便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