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定军大吃一惊,这……娘亲这是把所有的罪责全揽到她身上去了?
娘把我说的一无是处,是为了摘清我。
一时间裘定军激动的浑身发抖,可辩驳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说出来了,不过是多一个人担罪,母亲是摘不清了。
如果可以保全我,或许……
裘定军心中萌生了一线希望。
韩金勋冷冷地道:“嫂夫人,带人去抓我们的,是定军侄儿招揽的羌蕃汉子衣黑子。嫂夫人现在想说,定军侄儿只是任你这当娘的摆布,他并未参与谋划,未曾通过他出动一兵一卒?”
徐夫人叹息道:“我倒希望他有,至少可以证明,我儿是个可造之材。”
杨沅道:“那个衣黑子,是死是活?”
韩金勋这时已经知道杨沅这个钦差也被利用了。
现在这局面,还得有赖杨沅主持。
他虽是受害者,但也不方便对呼嫂呼侄的主将家眷进行处治。
韩金勋抱拳道:“杨抚帅,方才末将就看过了,死伤者中并无其人。
那人身手高明,末将曾见过他在校场演武,一口刀十分了得。
当是他见势不对,仗着一身本事自行逃了。”
衣黑子?
杨沅皱了皱眉,方才和那“虬髥客”交手时,他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只是猝然遇袭,无暇多想。
这时听到“衣黑子”,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更加浓烈了。
杨沅想了一想,说道:“三位将军,马上对这些死伤的将校,确认一下他们的准确身份。”
杨沅吩咐时,就用眼角余光盯着徐夫人的反应。
但徐夫人冷笑连连,余此并无变化。
事实上,徐夫人也不知道寇黑衣是西夏人。
她和小情郎商议的就是除掉这班桀骜老将,扶她儿子做真正的定军山主人。
至于寇黑衣安排进来的这些“军卒”,她以为就是中军里被小情郎发展起来的一群心腹。
寇黑衣说他有一班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可用,她自然也就信了,难道还会把这些人唤到面前一一过问么?
韩金勋在事发后,就已派人去召唤自己的人马,直接包围了帅府。
而直属裘皮儿的帅府人马,主帅去世,夫人和公子可是没有这个权力调动的。
所以此时帅府已在韩金勋的控制之下。
只不过,帅府之人,所有要员都集中于这个院落,而这个院落被杨寿的人控制着。
杨寿自己更是拎着血哧呼啦的一口大锤,就站在了院门口。
杨沅不点头,谁也别想进来,谁也别想出去。
杨沅是最擅长打烂仗,混水摸鱼的,但他现在却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徐夫人如此谋划,是为了让她儿子接他爹的班。
那么,孩子他爹,究竟是谁杀的?
还有啊,你们这群井底之蛙,在这定军山上搞什么武将宅斗啊。
不就是一军之统制嘛,值当的吗。
我可是在为朝廷谋划整个西军呢,你们给我送点理由成不成啊,哪怕它牵强那么一点点……
杨沅一边等韩统领查明现场这些人身份,一边胡思乱想着。
这时候,身残志坚、尽职尽责的陈涿光稍稍恢复了一些气力。
他还挂念着太尉交付给他的任务,他挖的坑还没有被人发现呢。
于是,他挣扎着叫人抬他出来,说他要与杨抚帅商量善后事宜。
经过门口那堆瓦砾瓷片碎木板时,“眼尖”的陈书记一声惊呼:“那是什么!”
第700章 人心难
一封信,正拿在杨沅的手上。
只是,因为鲜血浸染,有些地方的字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断断续续的,能看出这封信是杨政麾下第一大将时寒及几名重要将领写给裘皮儿的。
虽然有些字迹被鲜血涂污,已经无法看的清楚。
但,串联上下意思,大概可以让人明白,这些人都反对杨政“归附”吴家军的想法,想要联合起来,对杨政实施“兵谏!”
“这是谋反,这是明目张胆的谋反!”
陈涿光怒不可遏,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
“国家公器,岂有私相授受之理!杨太尉在其位,谋其政,对朝廷忠心耿耿!
他就是因为虑及这些骄兵悍将目中无人,自己一旦百年之后,无人能够节制这班狂妄之徒,才想借吴太尉之势,镇压川北。
这些人居然私下串联,意图逼迫太尉屈服,这是想干什么?这是要造我大宋的反呐!”
“陈书记,你流了很多血,你不要激动!”
杨沅看他嘴唇都白了,还在声嘶力竭地大喊,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就嗝屁了,连忙出声宽慰。
陈涿光依旧很激动:“这些人是要造反呐,太尉对他们何等器重,不是太尉一手提拔,他们安有今日。如今,如今他们竟想对太尉实施兵谏……”
陈涿光挣扎道:“不行,我得马上回南郑,我要把这件事急报太尉……”
“陈书记,事情尚未明了,如果这信件是假的,岂不坏了杨太尉与众兄弟之间的情谊。”
杨沅按住陈涿光:“信,显然是藏在落地花瓶里的。这么高的花瓶,取用东西十分不易,除非将它提起,整个儿倒过来,试问,谁会把密信藏在这里面?”
陈涿光目光微闪,这个破绽,他自然也想到了。
只是,他一个文人,想神不知鬼不觉把一封秘信藏进裘皮儿的书房,难度太大了。
陈涿光道:“没准,裘皮儿就是在看这封信的时候骤生不测,为了怕密信被人看见,所以才强撑着把信投进花瓶!”
这么一说,陈涿光豁然开朗:“没错,就是这样。说不定,那封已经不翼而飞的太尉来信,其实就是这封信!
时寒他们假借太尉名义,以军书公文名义,行文于此,才不引人注目,一定就是这样。”
陈涿光越说越兴奋,说的连自己都信了。
“兹事体大,陈书记,你还是容杨某再……”
“我不能等了,这些人狼子野心,我必须马上禀报太尉!”
陈涿光挣扎着就要从抬他的半扇门板上下来。
这一撑起身子,只觉眼前一黑,一头就跄向地面。
眼看他的脸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杨沅急急一弯腰,就把他捞了起来。
就见陈涿光嘴唇发白,脸色发青,双眼紧闭,已经昏迷了。
杨沅无奈地摇了摇头,扬声道:“小寿!”
杨寿提着大锤跑过来:“小叔爷。”
“陈书记失血过多,伤势过重,快抬下去让他好生静养。叫军郎中随侍左右,随时关注伤情变化。”
杨寿大惊:“咦?陈叔受伤了?”
杨沅:……
昏迷不醒的陈涿光被抬了下去,这时韩金勋脸色凝重地走过来,抱拳道:“杨抚帅,末将的人会同帅府的人,仔细辨识过了,这些军士,俱都不在花名册上。”
“什么?”
杨沅目光闪动,沉吟地道:“私兵?”
他看向徐夫人,徐夫人现在只想揽下一切,摘出自己儿子,见状只是冷笑,一言不发。
韩金勋道:“有人认出其中两人,一个是山下酒肆的伙计,另一个是山下的杂兵役卒。”
“哦?”
杨沅心中那种莫名的感觉愈发浓郁了。
他想了一想,忽然走向萎顿在地,身上带伤的那些被捕士兵。
杨沅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掠过,忽然道:“摘下他们的盔帽,打乱他们的发髻,叫他们披面示人!”
何郓生不知道杨沅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要羞辱他们?
披发有什么了不起的,剃成卤蛋又算什么。
都是些该死的混账,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读书人就喜欢弄些有的没有。
心里虽不以为然,他还是一挥手,马上就冲过去一些士兵,打下伤兵的头盔,拨乱他们的发髻,让他们的头发自然垂下,连脸面都遮住了。
杨沅又冷冷扫视一遍,忽然微笑道:“瞧你们这般狼狈,应该没有西夏‘飞鹞子’在内吧?”
一群伤兵中,陡然有几个霍然抬头,吃惊地看向杨沅。
虽然他们马上就掩饰了自己的动作,但这瞬间的惊骇,还是被杨沅捕捉到了。
韩金勋诧异地道:“‘飞鹞子’?杨抚帅,你是说,他们是西夏人?”
杨沅看着这些人的头发。
元昊建国后,曾颁布“秃头令”,要求国人男子,三日内一律剃去额顶的头发,以突显他们独特的国人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