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真是大问题了,只是李邺有点奇怪,宇文家族囤积兵器做什么?
一转念,李邺忽然想起了当初裴旻说的话,天下大乱的迹象已出现,河东、河北很多大家族都在做准备了。
宇文家族肯定也是在准备天下大乱时自保,但很多事情不是别人能做,它就能做的,裴家可以囤积兵器防匪,朝廷不会追究,但宇文家族是北周皇族啊!
他们准备兵器意味着什么?和别的家族能一样吗?
想到这,李邺急问道:“庄园在哪里?”
“在河东晋州临汾县。”
李邺点点头,“剩下的事情我来做,你就不用管了,这件事绝不会把元家扯进来。”
元骁苦笑一声,虽然不说,但宇文靖肯定能猜到和元家有关。
就在李邺和元骁在谈具体合作时,在紧靠大明宫光宅坊的安然居大酒楼内,李林甫也在请张均一起用午餐。
张均心中有些忐忑,因为父亲的缘故,他这些年始终和李林甫保持距离,就算是遇到也只谈公事,李林甫单独请自己吃饭,还是十几年来的第一次。
其实张均已经隐隐猜到是什么事情了,孙济良案,一定是,他替杨家做了一次恶人,让自己在太学读书的小儿子张岩邀请李邺赴宴,极为凑巧地发生了孙济良案。
不过张均对杨家也十分不满,这么简单的案子,居然在最关键的证据上搞砸了,最后李林甫扳不倒,还惹一身骚,这不,李林甫找上自己了。
张均也打定了注意,不管李林甫怎么说,自己坚决不承认就是了。
李林甫笑呵呵道:“听说张尚书昨晚又被赶去书房了?”
张均也是出了名的惧内,他妻子是出身关陇元氏,不是元素这一房,但也是豪门权贵之女,十分强势,给张均生了三个儿子,加上张均是文人,性格稍微文弱,惧内也很正常。
张均脸一红,有些不悦道:“这种无中生有的传言,相国不要相信,也不要去听它,它会影响相国处理国家大事。”
张均言外之意就是说,你是堂堂的宰相,管别人的家事做什么?
李林甫依旧笑眯眯道:“估计是伱保密没做好,让夫人知道了永达坊之事。”
张均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永达坊养的外妇已经有好几年了,一直很隐秘,李林甫怎么会知道?
“这这可从何说起。”
李林甫呵呵大笑,张均十分难堪,心中惊疑不定,他顾不上吃饭,连忙借口家里有事,告辞走了。
李林甫负手走到窗前,望着张均马车走远,他的笑容变冷了,自己的路已经给他铺好,他若不肯走,那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这时,心腹侍卫王宽在雅室门口道:“启禀相爷,三十八郎来了,说有急事!”
李林甫中午呆在安然居大酒楼,其实就是在等孙子李邺的消息,他也很着急,他感觉今明两天圣上就要宣布人选了。
一旦圣上宣布了再去对付宇文靖,那就等于是打圣上的脸,就算扳倒了宇文靖,但也会同样会触怒天子,自己的相位难保。
他必须要赶在圣上宣布之前出击。
李林甫点点头,“让他进来!”
李邺快步走进来,行礼参拜,李林甫连忙道:“不要多礼了,快过来坐下。”
李邺坐下,李林甫便期待地问道:“怎么样,元骁给了吗?”
李邺点点头,从怀中取出册子递给祖父,李林甫顿时松了口气,连忙接过册子细看。
匆匆看了一遍,他的眉头又渐渐锁了起来,这些事件虽然恶劣,最多是官府处理,还到不了惊动天子的地步,说白了就是力度还不够。
“就这些?”
李邺连忙欠身道:“还有两个口述的重大事件!”
“你说!”
李邺缓缓道:“元骁说,宇文嗣武在当侍卫期间,可能和宫妃有染!”
李林甫的眼睛一下眯了起来,这可是大事件,他追问道:“可有证据?”
“具体情况元骁也不知,但他告诉我,宇文嗣武的上司勋卫直长崔家驹知情。”
有知情者就好办,李林甫心中记下了崔家驹这个名字。
他又问道:“还有一个重大事件呢?”
“还有一个重大事件是宇文家族的庄园内存放有大量兵器!”
李林甫精神一振,这个情报有价值,宇文家族是什么人,北周皇族后人,他们私下储藏兵器,麻烦可不是一般大。
“宇文家族有好几个庄园,是哪一个?”
“元骁说是河东临汾那个!”
李林甫沉思片刻,终于想起来了,河东的金鹿庄园,确实是位于临汾。
李邺又小心翼翼道:“祖父,我们是否可以派人去临汾,给庄园里添点什么东西,比如和北周皇族有关的东西。”
李林甫摇了摇头,“你这个建议就叫画蛇添足,圣上了解宇文家族,知道他们不会谋反,连这点知人之明就没有,还会用他为相国?储存兵器肯定是别的原因,可无论如何,储存兵器就是犯忌,犯忌虽然不等于造反,但一样足以让圣上否决宇文靖的升相之路。”
李林甫又对李邺语重心长道:“你要记住了,官场斗争要掌握一个度,要在灰色地带来回摆动,不能过于白,也不能过于黑,一定要给上位者留有余地,不给上位者留余地,那上位者一定会从你的利益中狠狠抠出一块,作为回旋余地,明白了吗?”
“孙儿明白了!”
李林甫笑道:“你真的明白了?那我考考你,孙济良案中,关于你的证据方面,为什么会留下两个重大纰漏?”
李邺略一思索,脑海电光石火般闪过了祖父的话,“难道这就是上位者留下的余地?”
李林甫点点头,“通过这个案子,你要看懂上位者的政治手腕,他只是为了警告我,逼我妥协,所以必须要留下案件回转的余地,同时也留下了杨铦办事不力的把柄。”
李邺长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了,给杨家出谋划策的幕僚,其实早就被上位者控制了,杨家只是上位者的一把刀,他必须要控制好这把刀的力度。”
李林甫竖起大拇指,“能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
第186章 连环出剑
张均乘坐马车一阵风似的赶到了永达坊,远远便看见外妇的府门前站着几名衙役,老管家正给他们解释什么?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老管家连忙上前禀报,“老爷,昨天书房失窃,那三块白玉不见了,夫人正要报案!”
张均咬牙道:“没有失窃,是我拿走了,叫衙役赶紧走!”
老管家连忙给几名衙役塞点钱,说几句好话,衙役们转身走了。
张均这才走下马车快步向屋内走去,他的外妇迎上前,惊慌道:“老爷,昨晚书房进贼了。”
外妇就是情妇,唐朝称为别宅妇,达官贵人养在外面,没有名份的女人,李隆基曾经几次下旨,禁止官员养别宅妇,但执行都不是很好。
这里多说几句。
隋唐两朝受鲜卑族的影响极大,统治者虽然是汉人,但他们都是北魏六镇守军的后代,都是胡化的汉人,风俗、礼仪以及伦理道德等等都和鲜卑胡人没有区别。
六镇后裔建立北周和隋唐,开始统治中原后,慢慢接受了汉族文化,但骨子里还留存着鲜卑人的一些伦理。
比如草原胡人的一个风俗,儿子继承死去父亲留下的女人很正常,除了亲妈以外,父亲的其他女人都是他的财产,他当然要继承。
唐高宗李治立武则天为皇后,但武则天可是唐太宗的嫔妃,汉人无法接受这种伦理,但鲜卑文化却认为很正常。
唐玄宗夺儿媳杨玉环为妻,在鲜卑文化中也不奇怪,甚至隋文帝死后,隋炀帝杨广收了宣华夫人是真的吗?当然有可能是真的,但也不奇怪,李治可以收武则天,杨广为什么就不能收宣华夫人?
本来就是鲜卑胡人的风俗,只是后世为了抹黑杨广而上纲上线罢了。
鲜卑胡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大妇的地位比较高,这和她们的陪嫁财产有关系,没有明清时代的三纲五常约束,大妇在家就是半边天。
所以隋唐时代的惧内情况就比较多,包括隋文帝杨坚就特别惧内。
张均的外妇姓韩,是一名歌姬,属于贱籍,张均的妻子不承认她也很正常,张均只得偷偷把她养在外面,还给他生了儿子。
张均不是怕朝廷和皇帝知道,而是怕自己的妻子知道。
张均恼火道:“家里进贼不要急着报告,要先告诉我,我来决定,知道吗?”
韩氏见老爷发怒,吓得战战兢兢道:“我知道了!”
张均快步向书房走去,走进书房,一眼看不见墙角的玉屏风,桌上的玉麒麟和玉镇尺也不见了。
但张均最担心的,还是他书橱里的东西,他打开书橱,发现锦盒不见了,头脑‘嗡!’的一声,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锦盒中有不少信件,尤其还有一本谶书,上面批注有自己的体会心得,如果被李林甫拿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双股一阵战栗,无力坐倒在地上。
李林甫还在光宅坊的安然居大酒楼内,他在安排弹劾宇文靖的事宜,这是他做事的风格,一切都要谋定而后动。
他让人将元骁提供的证据抄写一份,把抄件交给了御史中丞王珙。
“今天下午就提交弹劾书,弹劾宇文靖放纵家人作恶,危害长安百姓。”
王珙是李林甫的心腹,同时也是李林甫的铁杆盟友,也是李林甫掌控御史台的关键。
王珙看了看详细的记录,沉思片刻道:“这里面很多案子其实我也有耳闻,有些官府也立过案,但后来都不了了之。
相国,卑职说句实话,凭这些案子,宇文嗣武肯定是跑不了掉了,但搞不好宇文靖最后反而会得一个大义灭亲的名声。”
李林甫眯眼笑道:“这只是大餐前的小菜,抛砖引玉,很快,有人会来御史台揭发更大的罪行。”
王珙点点头,“相国需要先竖靶,然后才会有人引弓射箭?”
“一点没错!”
“卑职明白了,卑职下午就上弹劾书!”
王珙匆匆走了,不多时,侍卫王宽在门口禀报,“启禀相爷,吉御史来了!”
“让他进来!”
片刻,监察御史吉温走进房间,躬身行礼,“吉温参见相国!”
吉温是李林甫一手提拔起来的打手,虽然去年他发现杨家崛起,李林甫开始颓势,他也开始悄然偏向杨家,但他不像宇文靖那样明显过分,尤其在朔方之战后,李林甫的相位再次稳固下来,吉温见情况不妙,他便立刻把试水温的脚收了回来,继续为李林甫卖命。
“立刻找到这个人!”
李林甫把一张纸条递给他,纸条上写着勋卫直长崔家驹,李林甫嘱咐他道:“这个崔直长有个手下,叫做宇文嗣武,竟然利用夜间在宫中当值的机会,和宫妃有染,这个崔家驹是知情人,我需要他的详细口供。”
李林甫又低声道:“你告诉这位崔家驹,如果他肯主动上书揭发,我保他安然无恙,如果他要包庇宇文嗣武,那他就有知情不报的罪责,小命难保。”
吉温立刻明白了,这是相国要收拾宇文靖了,吉温点点头,“卑职立刻回去操办此事!”
“一定要低调隐秘,事关天子颜面,此事绝不得外传!”
“卑职明白!”